《细说民国大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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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民国大文人-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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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是不是?”徐说话虽刻薄,但他却真正把金岳霖当成自己的朋友,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我十分热切要把我的朋友金岳霖博士介绍给你认识……他是我真正的好朋友。据我所知,他在中国知识界不在任何人之下。”

冯友兰晚年记载:“金先生这个人,随随便便,不喜欢应酬,不喜欢说应酬话,不知道的人以为高傲,其实不是,就是那个样子。他从欧洲回来,在中国社会里看到人不知道说什么话,把中国传统礼节都忘了,见一个人,到客厅里,别人一介绍是谁……就只是嘿嘿,并说:‘后来我发现,大家都是那个样子,不需要说什么话,只是嘿嘿就行了。’”

金岳霖对学问极为专注,时常“忘我”,他曾对冰心说:“我这人真是老了,我的记性坏到了‘忘我’的地步!有一次我出门访友,到人家门口按了铃,这家的女工出来开门,问我‘贵姓’。我忽然忘了我‘贵姓’,我说请你等一会儿,我去问我的司机同志我‘贵姓’。弄得那位女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某日,金岳霖打电话给陶孟和,陶的服务员问他:“您哪儿?”金忘了,答不出来,又不好意思说“我忘了”,便对服务员说:“不管它,请陶先生说话就行了。”那位服务员说不行,金请求了两三次,还是不行,只好求教于王喜(金的洋车车夫)。王喜也说:“我不知道!”金问道:“你没听见人说过?”王答:“只听见人家叫金博士。”一个“金”字这才提醒了金岳霖。

后来金岳霖将他忘记名字之事作为笑话讲给朋友听,朋友跟他说了潘梓年的事:潘在重庆时,一次需要签名,但他却想不起自己的姓名。旁边有人说他姓潘,可他还是想不起来,只好再问:“阿里个潘哪?”意思是说“潘什么”呀,一个“潘”字还不够。金岳霖晚年写回忆文章时,前面记自己“忘我”,后面记比自己忘性更严重的潘梓年。

哈佛大学的哲学教授路易斯也是一“忘我”之人,金岳霖在清华授课时,曾讲述过一个他的笑话:路易斯有一次去邮局取包裹,签名时,他忘了自己的名字,未拿到包裹。回家路上,有人喊了一声:“Professor Royce!”他才想起自己的姓名,又折回邮局。

金岳霖在清华任教时,一次,校长梅贻琦外出,委托陈岱孙代理校务。金准备上厕所,发现没有手纸,他便给陈写了一张讨手纸的条子,内容如下:“伏以台端坐镇,校长无此顾之忧,留守得人,同事感追随之便。兹有求者,我没有黄草纸了,请赐一张,交由刘顺带到厕所,鄙人到那里坐殿去也。”

金岳霖习惯上午全心全意研究学问,拒绝会客,雷打不动。这一习惯一直保持到西南联大时期,有时太投入,甚至忘记日本飞机的空袭。1938年9月28日,日机突袭云南,空袭警报响起,金却沉浸在学问之中,对警报充耳未闻。日机炸毁了周围的几座楼,幸运的是,他住的那幢没事。当他被惊醒从楼里跑出来时,发现四周一片狼藉,木然不知所措。敌机离开后,陈岱孙、李继侗、陈福田急忙跑回来,只见金岳霖正呆立楼门口,手中还拿着一直没有放下的笔。

金岳霖怕光,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戴着遮阳帽,他自己对学生打趣道:“我年轻的时候眼睛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因为我这个眼睛左眼近视800度,右眼远视700度,结果来一个汽车,我看到七八个,然后我就不知道该躲哪一个了,可能七八个哪一个都不是真的。”

某日,梁思成看见金岳霖的厨师外出采购,拿了一张面额5000元的活期存折,惊讶不已。他找到金问其缘由,金回答:“这样方便。”梁说:“若不慎丢失,岂不枉哉?”金依旧答:“这样方便。”梁建议道:“这样吧,存个死期,存个活期,两全其美——而且‘死期’利率高于‘活期’。”金听罢连连摆手道:“使不得的,本无奉献,那样岂不占了国家的便宜?”梁无奈,只能详细叙述储蓄的规则,金听罢,停顿片刻,欣然道:“你真聪明!”决定改存后,金又犹豫起来,因为他准备在自己去世后留1000元酬谢他的厨师,他对梁说:“如果将剩余的钱都存了死期,万一某日我突然死了,钱不就取不出来了?”梁闻此语,大笑不止,笑毕,详细告诉金如何将1000元另为厨师开一个户头,金听罢,露出孩童般的喜悦道:“你真聪明!”

金岳霖爱喝牛奶,冬天的时候订了许多瓶,到了夏天,他喝不了那么多,甚是烦恼。一次友人上门,他愁容满面地请大家喝牛奶,并拱手对大家说:“这个忙诸位一定要帮。”大家只好应诺,接着,厨师便端上滚沸的牛奶,大热的天,友人们碍于已经应允,只好硬着头皮一饮而尽。几日后,友人们再登门,又受此等礼遇,而且金口气坚定,友人实在不堪其苦。如此几次后,一位友人得知情由,对金说,订牛奶可以随时增减,冬天多订,夏天少订。他听后大赞道:“你真聪明!”

1955年,金岳霖离开北大,到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任副所长。另一位副所长告诉他应该坐在办公室办公。金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也没弄明白如何“办公”。他说:“我不知‘公’是如何办的,可是办公室我总可以坐。我恭而敬之地坐在办公室,坐了整个上午,而‘公’不来,根本没有人找我。我只是浪费了一个早晨而已。”

一次,哲学研究所的所长和党委书记去看望金岳霖,问他有什么要求。金不假思索地说:“我要钱。”然后掰着指头说:“大学《逻辑》我不要钱,《论道》也不要钱,但《知识论》一定给钱。”所长替他解释说:“是要稿费。”但金觉得稿费只是好听些,仍旧傻傻地说:“还是钱那个东西。”

【宽和】

在一场逻辑讨论会上,有人提到哥德尔的一本书,金岳霖马上说要买来看,他的学生沈有鼎马上对老师说:“老实说,你看不懂的。”金闻言,先是哦哦了两声,然后说:“那就算了。”

王浩从美国回来,金岳霖每次见王浩必叫上沈有鼎作陪。金对人说:“沈先生有学问,其实王浩不是我的学生,是沈先生的学生,他们在一起讨论,我根本插不上嘴。”

金岳霖性情温和敦厚,与人谈话总是说“如果这样,那会怎样”,或说“或者……”“可能……”,甚少盛气凌人地与人争辩。

30年代,金岳霖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毗邻而居,分住一套房屋的前后院。他曾赠梁氏夫妇一联云:“梁上君子,林下美人。”梁思成听后高兴地说:“我就是要做‘梁上君子’,不然我怎么打开一条新的研究道路,岂不还是纸上谈兵吗?”可林徽因并不领情:“真讨厌,什么美人不美人,好像一个女人没有什么事可做似的。我还有好些事要做呢!”金岳霖听到林的话后,连连鼓掌赞成。

周礼全回忆:“我的毕业论文提出了一个知识论系统。我的观点是属于金先生所反对的‘代表论’一派的。我在论文中也几次批评了金先生的朴素实在论。我颇为得意地把论文交给金先生。他约我大约一星期后去他住处面谈。后来,我按时到金先生的住处(当时他住在昆明园通公园中梁思成先生家里)。金先生对我的论文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和批评。我就一个一个问题做出答辩。金先生又对我的答辩进行批评。我又为我的答辩辩护。这样一来一往,辩论越来越激烈,声调也越来越高,使得梁先生家里的人推开门来看,是否我同金先生吵架了!这次辩论从下午两点多一直延续到快六点。我告辞时,金先生把论文还给我。我在回联大的路上翻阅了我的论文,看见金先生在论文上多处写了批语。我现在还记得的批语有:‘无的放矢’,‘这是自相矛盾’,‘你现在不也承认了外物吗’?我当时感到很失望,而且还担心金先生会给我一个‘不及格’的评分。但是,后来评分公布,出乎意料,我不但及格,而且评一分还是相当高的。”

又一次,金岳霖与周礼全就一个哲学理论进行讨论,周说金的理论不够清楚,金就进一步做出阐明和解释。但周还是表示不能理解,金生气地说:“你这个人的思想怎么这样顽固!”周也生气地回应:“不是我思想顽固,是你思想糊涂!”金气得脸都涨红了,从坐椅上站起来,两只手撑在面前的书桌上,身体前倾,两眼紧盯着周。周此时感到自己太失礼了,只得低着头,静候老师的训斥。金盯了一阵后,一边口中喃喃地说:“我思想糊涂,我思想糊涂。”一边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又过了一会儿,他冷静地说:“今天的课在此打住。下次上课时,我们继续讨论。”一星期后又上课时,周礼全紧张地走进金岳霖的房间,金比平日更亲切地叫周坐下,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照旧按规定的程序上课。

金岳霖极喜欢孩子,抗战期间,他常到钱端升家串门。钱端升和夫人陈公蕙平常很忙,没有时间陪孩子玩耍,但金一来,孩子们就有了“头儿”。钱的两个孩子一个乳名“都都”,一个叫“弟弟”,金一到钱家,就用他们的乳名哼出《马赛曲》“都都……”“弟弟……”,或者用口哨吹出《马赛曲》。他常抱着孩子们,给他们讲故事,或带着他们去散步。孩子们一看见他,就高兴地叫“金爸,金爸!”

金岳霖在昆明时,到处搜罗大梨、大石榴,拿去和别的教授家的孩子比赛,看谁的水果个头大。比输了,就把梨或石榴送给孩子们,他再去买。

20世纪50年代,北京大学请艾思奇讲演,艾的演讲主题是批判形式逻辑。艾讲完后,金岳霖对其发言评价道:“艾先生讲得好,因为他的话句句都符合形式逻辑。”张奚若在旁边扯金岳霖的衣服,让他不要说了,但金没有打住。

50年代,北大哲学系的课程照抄莫斯科大学哲学系,执行了一段时间后,金岳霖发现学生的体质下降,于是他和其他老师一起压缩学时,减轻学生负担,并让他们增加体育锻炼。某日聚会时,他发现许多学生近视,便向学生介绍保护视力的方法,并拿自己视力差的事情打趣,告诫大家务必要保护好视力。

每逢过年,金岳霖就邀请学生们到他家中聚会。在金家,学生们从不觉得拘束,有说有笑。每次金岳霖都让厨师老汪做西餐和烤肉招待学生。后来,金的学生王雨田到北大哲学系工作,一次偶尔对金说起怀念老汪的手艺,几天后,金让王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王到后,金岳霖打开抽屉拿出老汪做的一盒点心送给王,王心中无限温暖。

金岳霖家常是青年教师聚会交谈的场所,每到春节,他便组织青年教师到家中聚餐联欢,大家戏称金岳霖为“我们的光棍司令”。

一次,欧阳中石在临湖轩前的草地上和几个同学一起闲聊,他模仿老师们的样子让大家猜,前面几位都猜中了,模仿到金岳霖的时候,大家却都没说话,他很是纳闷儿,觉得自己模仿得惟妙惟肖,大家怎么猜不出来呢,于是又夸大了金的特点再模仿了一次,但大家只是诡谲地冲他笑笑,仍不说话。无意中回头一看,金岳霖正站在他身后,他大为尴尬。一个多月后,欧阳中石在办公室的过道碰到金岳霖,他掉头便跑,金将他叫住,欧阳中石心中惶恐不已,心说还不一定要受到什么样的呵斥呢!结果金只是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好调皮呀!”后来有一次,欧阳中石在贝公楼演京剧《将相和》,金岳霖坐在前排的正中间的座位上观看,谢幕的时候,金站起来靠近舞台冲他问道:“你真是欧阳中石?”欧阳答是,金笑着点头道:“你是真调皮,好,好。”欧阳中石这才明白金岳霖说“调皮”并不是生他的气。

1977年底到1978年初,金岳霖因肺炎住进医院,连续多天夜里神志不清,不停说胡话,早晨醒来后,才能认出人来。每次醒来,他总是大声叫道:“啊,×××啊!你辛苦了!”他躺在床上,或扬手致意,或将右手放到耳边致敬。他还将自己收藏的好酒、好茶送给大家以示感谢。

1982年,金岳霖从事教学研究工作56周年庆祝大会上,欧阳中石走到金岳霖的轮椅前向金致敬,谁知金问旁边的人说:“他是谁?”旁边的人答道:“他是欧阳中石,您不认识他了?”金很严肃地说:“我从来不认识他。”欧阳听了此话心中内疚,因为这几年他很少去看望老师。几日后,金让人捎信给欧阳,问为什么不去看他。欧阳中石便和刘培育等人一起去看望金。进门前,欧阳对其他几个人说,不要介绍,看他到底认不认识我。结果一进门,金岳霖就叫道:“欧阳中石你过来!”欧阳忙走过去,金岳霖拉着他的手说:“开玩笑!你,我会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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