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又说:“我知道你曾经在北方的报纸上,征求过‘国骂’的字句及各地方骂人的话,第二天早上,就有人到你学校中,在课堂上讲出许多骂你老母的地方话。所以后来你就不敢再做这件工作,现在我来骂几句给你听。”接着就说汉代的骂人话,是×××出于何书,唐朝骂人的话,是×××出于何书,直说到上海人宁波人,以及广东人的三字经,完全骂出来。陈存仁说:“看起来好像供给他资料,事实上把刘半农祖宗三代都骂到了。”
刘半农同来的人见此状,就赶紧向章作揖告辞:“我们麻烦老师很久,现在我们要告辞了。”章最后说:“如果刘半农要写访问章太炎的话,我就要叫我的学生,写一篇章太炎接见刘半农谈话记。”刘半农忙说:“不敢,不敢。”深深地鞠躬而去。章太炎让陈存仁将他们送出门后,坐在藤椅上纵声大笑,很是得意。
章太炎六十八岁生日之际,冯自由等人前往祝寿,酒后,章太炎忽然在礼堂昏厥,众人忙从后面抱住他,一会儿他清醒过来,回头看着众人说:“我非孙凤鸣,尔非张溥泉(张继),又无汪精卫在前,何故抱我弗释耶?”众人闻言大笑。
【师徒】
章太炎投身革命,其师俞樾甚是反对。后章到苏州东吴大学任教,前去拜望老师,俞樾大怒,怒斥章道:“闻而游台湾,尔好隐,不事科举,好隐,则为梁鸿、韩康可也。今入异域,背父母陵墓,不孝;讼言索虏之祸毒敷诸夏,与人书指斥乘舆,不忠。不孝不忠,非人类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章不服,对曰:“弟子以治经侍先生,今之经学,渊源在顾宁人。顾公为此,正欲使人推寻国性,识汉虏之别耳,岂以刘殷、崔浩期后生也?”遂写《谢本师》一文,表示从此与俞樾断绝师生之谊。刘禺生在《世载堂杂记》中记载:“章太炎创革命排满之说,其本师德清俞曲园先生大不为然,曰:曲园无是弟子,逐之门墙之外,永绝师生关系。太炎集中,有《谢本师》文。”
虽因政见不合,章太炎与本师闹翻,但他内心对老师依然十分尊重。章很喜月旦人物,并且少所嘉许,但终生对老师俞曲园和谭仲修二人极尊敬。曾国藩曾说俞樾只是个“闻人”,章闻之勃然大怒,驳斥道:“先生虽广涉群书,先务自有所在,与夫泛滥记诵无所归宿者固殊矣!”
金性尧曾记录章太炎对老师俞樾的维护:“有一次在西湖的某处,跟梁启超等在一起,梁氏看见前面挂的一副俞氏所撰楹联,就讥讽地说:‘喔,原来是一对鹁鸪!’章就闻而恚甚,动起武来了。”
俞樾去世后,章太炎亲撰《俞先生传》,虽不无微词,但通篇充满敬意,曰:“浙江朴学晚至……昌自先生。”章太炎自定《太炎文录初编》,并没有收录他的《谢本师》,倒收了晚年写的《俞先生传》。对此,李肖聃在《星庐笔记》中对章太炎尊师之举予以表扬。也有人据此称章太炎谢本师是为在政治上保护老师。
章太炎晚年游杭州,晨起特地穿上长衫马褂,又要学生陈存仁和章次公也同样穿戴,并命他们带着香烛水果,到“曲楼”凭吊老师俞樾的故居。到曲楼前,一位老妪前来应门,章抬腿就往里面走,老妪问他是谁,双方一语不合,老妪便举起扫帚逐客。三人无奈,只好在门口等着。大约等了两个时辰,曲楼才开门,出来一位姓陆的中年人,章太炎说明来意后,陆某告知曲楼早已易主,并让他们进楼祭拜。到春在堂前,章命陈登点起香烛,行三跪九叩之礼,对俞樾尊敬如故。陆某在旁看得呆了。章本想留下几个字,但因主人有笔无纸,章便在墙上题诗两首,黯然离去。
章太炎曾作《谢本师》一文与老师俞樾断绝关系。后来章太炎依附孙传芳,他的学生周作人亦作《谢本师》一篇,与章断绝关系。抗战中,周作人附逆,下水当了汉奸,他在北大的学生沈启无亦作《谢本师》,与他绝交。
据许广平回忆,因章太炎提倡复古,鲁迅对其很不以为然。但鲁迅提到章时,依然非常尊崇,总是称呼“太炎先生”。而对章太炎晚年的行为,也能作出公允的评价——既有批评,但不改敬意。1936年6月14日,章太炎逝世;当时也已经病重的鲁迅,于10月6日和10月17日连续写了两篇文章《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两天后的10月19日,鲁迅去世。在这两篇文章中,鲁迅对太炎先生曾经给予他的积极影响表示感激,对太炎先生在革命史上的意义表示赞赏。
1933年6月18日,鲁迅在给曹聚仁的信中提到章太炎时说道:“古之师道,实在也太尊,我对此颇有反感。我以为师如荒谬,不妨叛之,但师如非罪而遭冤,却不可乘机下石,以图快敌人之意而自救。太炎先生曾教我小学,后来因为我主张白话,不敢再去见他了,后来他主张投壶,心窃非之,但当国民党要没收他的几间破屋,我实不能向当局作媚笑。以后如相见,仍当执礼甚恭(而太炎先生对于弟子,向来也绝无傲态,和蔼若朋友然),自以为师弟之道,如此已可矣。”
已经93岁高龄的姚奠中一提起乃师章太炎,立即显得肃严。姚说章太炎老师对其学生要求甚严,一丝不苟,这也为姚老以后治学授业打下良好扎实的学风基础。当谈到章太炎老师的晚年,他讲到章太炎老师在1936年6月14日上午正在讲解《尚书》时,实感胸闷,萎顿于教室之中,俄尔即仙去。此时姚已黯然泪下,哀叹嘘余,豁然起身,直至书案提笔写下:“以正己为本,以从义为怀,以博学为知,以勇决为行,以用世为归。”他接着说道:“这就是我老师章太炎先生一生的写照,也是我的座右铭。”
【婚姻】
章太炎曾说其择偶标准:“人之娶妻当饭吃,我之娶妻当药用。两湖人甚佳,安徽人次之,最不适合者为北方女子。广东女子言语不通,如外国人,那是最不敢当的。”后来章续娶汤国梨,能诗善文,虽并非章理想中的两湖人,却能说鄂语。
章太炎在与夫人汤国梨结婚前,只娶一妾王氏,并未正式娶妻。他的自定年谱中关于此次婚姻,只是简单记载:“光绪十八年,二十五岁,纳妾王氏。”据章太炎的弟子汪东所撰的《余杭章太炎先生墓志铭》中记载:“先置室,生女子三人。”据说章太炎早年患癜痫病,加上动辄言反满,被人认为是个“疯人疯言”的疯子,门当户对的人家无人愿将女儿嫁其,母亲只好将自己陪嫁丫头许配给他。因无媒妁之言,故不能算正式结婚,只能算纳妾。而章太炎在文章或书信中提到王氏,也称其为“妾”。
1903年,王氏去世,章太炎准备续娶,北京《顺天时报》上登了征婚广告。章是我国最早登报征婚的人。根据日本武田熙《章炳麟的结婚》及高田淳《章炳麟传》的记载,章太炎征婚的条件大致如下:一、以湖北籍女子为限;二、要文理通顺,能作短篇文字;三、要大家闺秀;四、要出身于学校,双方平等自由,互相尊敬,保持美德;五、反对缠足女子,丈夫死后,可以再嫁,夫妇不和,可以离婚。
章太炎的征婚广告登出后,一时沸沸扬扬,传为奇谈。各地报纸争相转载报道,而章“夫死之后,不令守节,可以再嫁”,更被许多人认为荒唐透顶。
章太炎对湖北女子有好感,据说,是因为他曾对一位毕业于女子学校的湖北籍女子吴淑卿极为中意,也有人告诉他,吴对他亦有好感,但此事最后作罢。日本1936年8月的《中国文学日报》报道:“吴淑卿女士,十九岁,志愿加入革命军,称为革命女志士,为当时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彼愿作章炳麟伴侣,有意示爱。章氏懵然,未曾介意。黎元洪见此情形,愿意做媒。章氏以革命为重,结婚为次,未成事实。”被拒后,吴淑卿在《民立报》发表《吴淑卿投军文》道:“……愚生虽学问浅薄,但对国事稍知一二,今不以男女有别为畏事,但愿我国四万万同胞,同心协力,负起振兴中华大汉之人权,发扬黄帝后裔之光辉……”(原文为日文,由陈存仁翻译)
章太炎的夫人汤国梨,字志莹,自幼聪慧好学,曾入私塾读书两年。23岁时,汤国梨受革命新思潮影响,谢绝媒妁,入上海务本女校读书。乡人以奇女子视之。汤在校结识张謇之女张敬庄、张通典之女张默君等,常一起纵论天下大事,颇有男儿气概。1907年,汤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任教于吴兴女校,后担任该校校长。1911年秋,汤与同学张默君、谈社英等筹组女子北伐队响应革命。后在孙中山的指示下,与张、谈等人在上海创办神州女校和《神州日报》。
汤国梨能诗善赋,章士钊在《伯兄太炎先生五十有六寿序》中写道:“吾嫂汤国梨女士,辞趣缤纷,足有才藻,徒以文名为吾兄所掩,则温和勤谨以相夫子,非吾兄欢辄不自欢。”
章、汤二人于1913年在上海哈同花园举行婚礼。婚礼上,一向糊涂的章太炎又少不了闹笑话。婚礼这日,章太炎需西服革履,着皮鞋。章一向穿布鞋,不知如何穿皮鞋,结果左右不分,将鞋穿反,宾客见状狂笑不止。
陈存仁曾问及许福关于章太炎结婚的情况,许福说,在哈同花园办婚礼是乌目山僧(宗仰)和园主英籍犹太富商哈同洽商的。汤国梨不穿礼服,着便服,章太炎穿的不知是哪里找来的一身怪衣(据陈存仁说是明代服装),戴的是一顶其高无比的大礼帽,走路时,两手乱甩不已,连孙中山都笑到合不拢嘴来。司仪喊着三鞠躬,大礼帽落在地下二次,又引起哄堂大笑。
婚礼结束后,哈同本来要用他的汽车送章氏夫妇到“一品香”去摆喜筵,答谢亲友。章太炎推辞,跳上了不知哪位朋友的马车,直趋“一品香”。“一品香”有两个部门,一个是旅业部,一个是大餐厅,章不知。下车后,他四顾茫茫,不知从哪一个门走进去,幸亏“一品香”徐老板在门口等候,这才把他们夫妇俩接了进去,一个安排在新娘房,一个迎入餐厅中,当时那个马车夫,一个红封包都没有拿到,还是由徐老板掏了腰包了事。
结合当时报纸的报道和一些文字记载,章太炎和汤国梨在“一品香”餐馆宴客的情况大致如下:
章、汤在一品香大厅宴客,来宾一百数十人,座位排定左边为新娘及女宾席,右边为新郎及男宾席。席间,一位女士提议要求新郎新娘当众做游戏:其一,新郎即席赋诗一首,以30分钟为限,否则罚酒10杯。此游戏提出后,男宾们认为,为显公平,新郎吟成后,新娘须唱和,若新娘于短时间内未能吟出,录写旧作一首亦可。其二,于白纸板上书写8个两寸见方的字,请新郎新娘于距离一丈五尺外的地方辨认。如辨认不出,则罚酒。其三,请新郎新娘各讲笑话一则,如来宾中有3人不笑,则罚酒一杯,有5人以上不笑,罚唱歌曲一首。游戏规则提出后,女宾席派出2人,记时监督。
章太炎在二十分钟内即席成诗曰:“吾生虽稊米,亦知天地宽。振衣涉高岗,招君云之端。”请新娘作诗,新娘敬谢不敏,征得多数人认可,改请其录旧作一首。新娘随口吟道:“生来淡泊习蓬门,书剑携将隐小村。留有形骸随遇适,更无怀抱向人喧。消磨壮志余肝胆,谢绝尘缘慰梦魂。回首旧游烦恼地,可怜几辈尚生存。”众人一致称赞。
接着,男女两席各派代表拟定所书字样,书以“章童、汤炀、国圆、炳柄”8字,请章太炎辨认。因为章近视,故出此题,试其视力。章本将字看错,不料一弟子上前耳语,章得以过关。女宾们发觉后,一片哗然,群起攻击此弟子,并要章罚酒八觥,但饮到一半,章门弟子黄季刚和汪旭初抢着代饮。
轮到讲笑话时,章怎么也想不出来,最后只能说:“吾人读《红楼梦》,于贾二老爷谈笑话时,仿佛近之。”只有少数人笑了起来。轮到新娘,她想了很久,也未能讲出,于是由四名女弟子唱歌代替。
最后,众人一致让章太炎赋诗一首,答谢月老张百纯。章太炎随即吟道:“龙蛇兴大陆,云雨致江河。极目龟山峻,于今有斧柯。”众人听罢,称赞不已。
章太炎和汤国梨是经人介绍认识,介绍人的版本不一致,有说是张伯纯,有说蔡元培,还有说是张继、沈和甫。
据汤国梨自己回忆说:“我是浙江吴兴乌镇人。在一九一三年,三十岁时,由上海务本女校同学张默君的父亲、同盟会员张伯绳(纯)先生介绍,与章太炎结婚的。”
冯自由的《革命逸史》记载,介绍人为张继、沈和甫。沈是汤国梨的同乡,他和张继一起为二人介绍。章、汤结婚当日,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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