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理应得到保护,但你们的行为要合法、文明,否则,虽然是出于爱国,出于善良的目的,也要受到制裁。”
“别听他胡说,他是幕后指挥。”一个议员叫道。
“是的,他让流氓打我们,我们就扣下他。”
“把他当作押头,切莫放走了他。”
段棋瑞做梦也没想到议员们会把他包围住。不久,国民党员伍廷芳提出辞职,不再干外交总长了。议员有在政府里兼职的也纷纷递交辞呈。段棋瑞立时成了光杆总理。他见如果再闹下去会对自己更不利,于是派马队驱散了公民请愿团。
第二天,“京津各界联合请愿团”发表通电曰:
“为振兴中华,扬我国威,提高我中华在国际中之地位,为收复国土,驱除虏寇,全国人民一致要求对德宣战。昨京津各界组成请愿团前往国会申明人民意愿,表达人民心声,可政府却指挥军警威迫请愿公民,马踏请愿之手无寸铁之民众。此等镇压人民以正常途径表达心声的行为,违背宪法,我京津各界联合请愿团将对政府此种践踏人权的行为依法起诉。”
伍廷芳看了这个电文,道:“段棋瑞卑鄙如此,真一小人矣!”
而同一天,《醒华报》登了一篇王合新的投函,段祺瑞的把戏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鄙人来京谋事未遂。前日由同方合肥人陆军部秘书谭君毅甫介绍加入公民请团,当面言定自12点钟起,随大家一起包围议会,每一个钟头给大洋五角,散时立付,并云参加请愿团,即受军警保护,并无安全之虞,又说参加请愿团,即将参加封名册造成具报总理,以后可派一差使。鄙人如时而往,站到八个半钟头始去,去时反被军警击一枪托。当晚寻谭先生领取公费大洋四元二角五分,可是谭却吝啬不给。今早又往索取,谭先生避不见面,由一少年出见,大言恐吓,并说这事已向糟了,总理不肯承帐,恐怕要办凶手,嘱我闭门不出,不许再提此事。鄙人在旅馆中言及此事,有城中杠夫、车夫、无业游民乃至乞丐与我同一遭遇者甚多。皆云,因图铜子二十枚加入了公民请愿团,谁知‘偷鸡不成反折了把米’。我听此言气忿已极,知鄙人已被出卖。为此特请登出,俾知谭之欺人手段。”
黎元洪在总统府见到这张报纸,拍案叫绝。府院斗争斗到这种程度,是他始料不及的。以他的实力,是不能取得如此的战果的。此时,有几位内阁部长来递交辞呈,黎元洪道:“还是慎重地考虑一下吧。”
几位部长道:“段棋瑞不是得意而忘形,就是蛮横无理,我们无法和他共事。”
黎元洪接过他们的辞呈,在每份上写上“交院”两字,道:“你们首先应到段总理那里提出辞呈才合乎手续。”
几位部长道:“我们不愿见他,他是个十足的小人。”
待几个部长走后,黎元洪道:“牛秘书。”
“在。”
于是从里面转出一位妙龄窈窕的小姐。
黎元洪道:“跳支曲子吧。”
牛小姐道:“就跳华尔兹。”
“刚学恐怕跳不好。”黎元洪高大威猛,但此时却有点扭怩,恰如猪八戒遇到了女人国的国王。
“我知道总统特别高兴,心情这样愉快,一定能跳好。”
黎元洪道:“我把这些辞呈派人送到国务院,看他段祺瑞怎么办。”
“这有点太损了吧,这不是故意找人难堪吗?”
“怎么,你不会又是段祺瑞派来的吧?”
“总统——”牛秘书小姐嗲声娇气地道,“你不会是又在吃醋吧。”
办公室的门窗的帘子早已放下,门关得很严,总统和牛秘书小姐,相搂着,轻快地旋转起来。
段祺瑞在府学胡同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善后的对策。
大家面面相觑。
“总理不如暂时引退。常言道缩回的拳头击出去更有力。”不知是谁这样说道。
徐树铮道:“不可。”
虽然就这两个字,别人再也不提反对的意见,因为大家清楚,徐树铮就是段祺瑞的头脑。
段祺瑞道:“我若辞位,政府瘫痪,国家又陷入无秩序的状态,为维持秩序,我还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好。”
于是段祺瑞又来到国务院他的办公室,可是各部已辞职一空。他来到国务院里,就见着一个人:镜子中的段祺瑞。段祺瑞对着镜子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看一看舌头并不太红也不太白,可见自己没有内热也没有内塞,没有阴虚更无阳虚。他又数了数额头上的皱纹,可怎么也数不清,因为他皱眉和不皱眉不同,抬眼和不抬眼又不同。这样看了一会儿,实在觉着无聊,便回去了。
黎元洪听说段祺瑞还是到了国务院,对牛秘书小姐一笑,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跳舞,恐怕他是在国务院清唱呢。”
段祺瑞回到家,召来徐树铮道:“还是辞职了吧。”
徐树铮道:“老总,可以再组织督军团麻。”
于是第三天,督军们进京,这些各地拥兵骄横的军事首脑一进京,段祺瑞顿时来了精神,黎元洪和牛小姐跳舞的步子躁乱起来。
牛秘书小姐道:“大总统,别急别躁,一急躁,就不能快活长久了。”
大总统道:“什么地方都能学到政治,真是万物为一。”
督军团并不像有些人估计的那样会采取什么过分的行为,却是大摆筵席起来。
曹锟、李厚基、田中玉欢宴直隶籍议员,张怀芝宴山东籍议员,王占元、赵惆、阎锡山、倪嗣冲分宴鄂、豫、晋、皖各省议员。这些武人此时显得儒雅起来,他们口径一致:请议员以国家为重,维持与国家休戚与共的段内阁。
过了一天,全体到京的督军又联合欢宴全体国会议员于迎宾馆。
段祺瑞照样到国务院上班。这一天,他正在研究自己的指甲,看报上说通过指甲能看出身上的毛病,于是他细心地看着,果然见上面有胃病的征象。他想:这几天和小姨太做床上的事总显出无能,在指甲上也许能看出是因为什么毛病,他对照报纸上的条款一一验证,结论是他的性无能是由气血两亏所至。
段棋瑞正研究得起劲,呼——,门被推开了,他刚想训斥,见来的是倪嗣冲,忙站起来迎接。
倪嗣冲不待段棋瑞开口,便怒气冲冲地道:“我早讲过,那些酸儒最难处,国家就败亡在他们手里。”
“怎么了?”
“怎么了?老总,我们请他喝,请他们吃,甚至还请他们到小姐那儿跳舞,可是这些人他妈的照吃照喝,照玩姑娘,可是也照样地不同意参战,真他妈的迂腐不堪。”
段棋瑞真的有点急了:“妈拉个巴子,见鬼了。我也说过,对酸儒就是要来硬的,可是树铮还要等一等,这下好了,我们的体面全没有了。”
“真他妈的不识相。看来,就要使硬的,我真想宰他两个,看看他们那时候的孬熊样。”说着,倪嗣冲递过一个纸片给段祺瑞道,“这是张作霖的电报,他说:‘与其瓦全,宁为玉碎。’我看,我们集体辞职,全不负责社会治安,看黎元洪还能怎样。”
谁知道,督军们集体辞职的危言并没有动摇国会议员们,而黎元洪给了段棋瑞一个答复——三不主义:不违法,不怕死,不盖印。
段祺瑞急了,组织了督军们联名签名,要修改宪法,解散国会,否则,可能举行兵誎。
“兵谏!”
黎元洪看到督军们联名的呈文,也急了,虽然目前的形势对他很有利,可是他手里没有军队,而段棋瑞纠集的这些人一个举事,却是难以对付的,要真是用枪杆子和黎元洪说话,黎元洪就慌了。
黎元洪长得高大威猛,在办公室里踱着步,犹如一只北极熊晃荡在冰面上。
“哟,什么事让一个大男人大总统急成这样?”
牛秘书小姐娇滴滴地从里间出来。
“你不知道,这些督军们要实行兵谏!”黎元洪道,“你知道啥叫‘兵谏’吗?”
“不就是带兵放枪放炮吗,有什么可怕的,急什么。”
“不在你身上,你不急。”
“你哪天不在我身上?我怎么能不急?”
“我没有心思逗笑。”黎元洪示意她进里间去。
牛秘书小姐仍不走,道:“大总统,我若是给你枪,给你炮,你怎么谢我?”
“别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是你笨。人们说,人大憨,狗大愣,一点也不假。”
“你——”
“我什么?现成一个人你想不起来用,只知干着急,真笨。”
黎元洪道:“什么人?”
“这些联名的督军里头却缺少一个最爱出风头又最自命不凡的人。”
“谁?”
“真笨!”
“对,张勋!”
“就是么,他不就是枪,就是炮吗?”
“我的小心肝,救了我的命了!”黎元洪快步上来,抱起牛秘书小姐,“我好好犒劳你!”
黎元洪的胡子扎在牛秘书的脸上,那双大手箍抱得她喘不过气来。突然,他松开了她,道:
“我和张勋一向毫无瓜葛,和他能走到一条战线上吗?”
牛小姐道:“没有一定的敌人,也无一定的朋友,你们虽然过去干过仗,但现在却有共同点,骨子里张勋是反袁世凯也反段的,他又反对对德宣战,这不是你们的共同点吗?至于和他联系也不是难事,现摆着一个人。”
“谁?”
“李经羲,李鸿章的侄子,那个被袁世凯封为‘嵩山四友’的人,不正是蔡愕和张勋的老首长吗?”
黎元洪又一下子把牛小姐抱起来,转了几个圈:“袁世凯真是个天才,他收你为秘书,我真的佩服他了。”
“别放下我!我就喜欢你这粗豪劲,比袁世凯强万倍。”
徐州。
安徽督军张勋坐在将军府里,得意地观望着时局。这位安徽的督军坐镇徐州,令冯国璋很不快活,身为江苏总督,曾向张勋提出张应当驻防安庆的要求。但张勋说他是政府任命的长江巡防使,整个长江流域他都可驻防,将军府设在徐州并无不妥。
张勋从来都没有断绝过复辟大清的梦,以至于现在他的头上还留着辫子,他的军队也都留着辫子,人称“辫子军”,而呼张勋为“辫帅”。
他对袁世凯称帝背叛大清极为恼恨,恨袁世凯不听自己的劝告扶植小皇上重登大宝。袁世凯的倒台让他欣喜,但黎元洪继任总统恢复国会又让他忿忿不已。所以府院发生争执,他拍手叫好,发展到今天箭技弩张之势,更让他激动不已。他认为现在出面力挽狂澜的时候到了,他复辟大清扶保宣统重登大宝的机会到了。
正当北京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陆荣廷从西南来到徐州。
张勋把军乐队和仪仗队一直拉到火车站,陆荣廷一下火车,“敬礼!”辫子军便齐刷刷的敬礼,仪仗队端起长枪,而军乐队也随着奏响了嘹亮的军号。
红地毯铺到了火车的站台,陆荣廷一下车,张勋忙跨上前,又随着跪倒于地,行了前清时的跪拜大礼。陆荣廷深知此兄作风,便和他对拜。
“老兄弟,老兄弟,咱们多年不见,当年的老同事,就剩下你我了。”
“是啊,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你我都已老了。”
张勋道:“老兄弟坐镇西南,一柱擎天,也是事业有成啊。”
陆荣廷道:“老兄你虎踞中原,为群雄之领袖,更是如日中天,只是……”
“只是什么?”
“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今天见到老兄,也如当年鲁肃见吕蒙一般。”
张勋道:“怎会如此?”
陆荣廷道:“兄长当年何等粗豪,今天却文诌诌的,果真如吕蒙般用心经史诗文了吗?”
“狗屁,娘的个熊,都是在这里被那帮人给熏的,今天见了老兄弟,也不自觉的文乎起来。”
“哈哈哈,还是老样子。”
回到府上,张勋摆上了最为丰盛的筵席,酒过三巡,张勋道:“老弟,你我是拜把子的弟兄,比不得外人,你说,民国能比得上先朝大清吗?”
陆荣廷道:“这几年战乱纷乘,百姓怨声载道,对民国是有点失望。至于说到民主,则远远比不上大清时代。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我的看法也是这样。清室厚泽深仁,袁世凯辜负先朝,民国不成体统。你我弟兄分据南北,对国家的这种鸟样子,也该有什么表示,收拾收拾。”
陆荣廷心内虽不以为然,但口内却只顾应着:“兄弟此次到京,也是一定要拜见皇上的。”
“这就好了,你我弟兄一南一北,天下可定。若有事发生,可一定要互相帮忙啊。”
陆荣廷道:“你我是多年的弟兄,当年结义的兄弟呀,正如鲁肃吕蒙,正如刘备、关羽和张飞。我哪有不随哥哥的道理。”
“好!”
陆荣廷到了北京以后,第三天拜见了博仪,给官中送了许多广西土产。而令张勋又惊又喜的事,陆老头儿献女为妃的消息。张勋又听说,宣统帝赐给陆荣廷内帑三万元。张勋心道:“这陆荣廷,远在广西做督军,倒比我更接近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