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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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统皇帝-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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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谦和道:“回万岁爷,几把小米就够了。”

“快拿小米,抓麻雀,抓不到,我让敬事房打你板子。”

“嗻——”

张谦和让洒扫太监找来萝筐和绳子,又令一个小太监到御膳房拿来一包小米,又通知其他地方的太监把麻雀赶到这儿来。于是在养心殿门前的空地上撒了小米,支了萝筐,一条长长的绳从筐下的支棍处一直接到养心殿门内。张谦和抱来团毡,小皇上趴在上面。

果然不一会儿,一群麻雀飞来。

小皇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麻雀,眼见一个麻雀进了筐下面,小皇上一拉绳子,筐子盖了地上。

“抓住了!”

小皇上蹦跳着欢呼,随即飞奔向萝筐,几个太监帮助他,揭开筐子,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张谦知道:“万岁爷太性急了,那麻雀好像进去了,一拉的片刻,它就飞了,万岁爷沉住气,待进多了再拉。”

小皇上又回到养心殿门内,趴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筐下。不一会儿,一群麻雀又飞来了,这一次,小皇上耐住性子,看有许多麻雀进到筐子下面,且都争先恐后地啄食着小米,便一拉绳子,筐又盖了下来。

“万岁爷,这一次准抓住了。”

小皇上又是一跃而起,奔向筐子,手往里一伸:“抓住了,抓住了!”他的手碰到了麻雀温柔的毛,几个麻雀在里面扑楞楞地乱撞。

“抓住了!——唉哟——”小皇上的手被麻雀啄了一下,手忙从筐里缩回。这一口咬得不轻,张谦和忙把皇帝的手拿起在口中吮着。

“呸!这小麻雀,竟敢咬万岁爷!”张谦和令人拿来绸布做网子,罩住了筐的一边。

果然抓住了几只麻雀,早有太监找来笼子,把麻雀放在里面。

笼子就挂在帷帐里,小溥仪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起初,麻雀仍还在笼子里撞飞个不停,可是不久,就蜷伏着不动了。

张谦和道:“万岁爷,这是野鸟,养不活的,看样子连明天都活不到。”

“胡说,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奶妈王焦氏也走来,道:“万岁爷,张罕达说的对,这些鸟,野性大,养不活的。不像那些家养鸟。”

小溥仪最信王焦氏的话,看着麻雀在笼子里不动,道:“嬷嬷,就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养活它们吗?”

“没有,除非把它们放了。”

“可我不愿放。”

“那就养一夜试试吧。”

溥仪又躺在王焦氏的怀里吃着奶,张罕达给他又讲了几个故事,小皇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小溥仪一睁眼,就检视他的鸟笼子,可是有两只麻雀已硬直了身子,死在笼子里。顿时,他伤心地大哭起来。值夜的太监惊恐万状,忙掀开帐子,见皇上是为两个麻雀在号啕,心里才轻松下来。

“是我害死了你们,鸟——”

太监仍没想到万岁爷这么伤心,齐来解劝,可这反而使他哭得更历害了,更伤心了:

“是我害死了麻雀——”

哭声传道殿外,早有多事的太监报到太后的长春宫。

隆裕太后道:“早知道也不让他这么早就搬出去,看来对皇帝的管教太松了。兰德——”

小德张应声道:“嗻——”

“你传话过去,让养心殿的太监规矩点儿。”

“嗻。”小德张应声去了。

万岁爷正在宫门口,抽抽噎噎,把剩下的麻雀放了,可几个翻着肚子躺在那儿,翅膀下起着个泡泡。

张谦和道:“这麻雀性子野,这些泡泡就是气的。”

“是吗——”小德张道,“看你们做了什么,老祖宗生气了。”

张谦和与张兰德是拜了义兄弟的,忙笑脸迎了过来,可是正要张口,小德张道:“张谦和——”

张谦和的笑僵在脸上,忙拜下去听张兰德地吩咐:

“张谦和、阮进寿,奉老祖宗旨意,各打你们二十大板,到敬事房领赏去吧。”

“嗻——”

世续、绍英等内务府大臣和几位师傅也受到斥责,对皇上的管教又像以前一样走入了正轨。

可是没过两天,一向慈祥的陈师傅的脸突然阴沉起来,讲课也没有了兴致。过了一天,陈宝琛的脸变成了灰黑色,有时煞白。终于他在讲着大学的一段之后忍不住了:“摄政王太懦弱,太后也太宽容。”

“陈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老臣不该惊动皇上,请皇上谅解。”

“是什么事?陈师傅。”

“咳,皇上说的大魔头孙文、黄兴、还有陈其美……我也说不清还有谁,到北京来了!”

“什么!”

小溥仪惊恐起来,向来,宫中的人是谈“魔”色变的。

“皇上,孙文、黄兴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孙文已辞去总统的职务,黄兴也不再是什么‘部长。’

“陈师傅,什么叫‘总统’、‘部长’?”

“都是些匪贼的番号,称号。”

“听说袁世凯也是总统。”

“所以袁世凯也是匪贼。”

“这么说,袁世凯就成了大魔头了。”

“是的。”

“那么,孙文和黄兴到北京来,为什么不捉拿他们?”

陈师傅叹了一口气,道:“孙文和袁世凯匪贼结合,不好捉拿的。可是,太后、摄政王也太……”

陈宝琛不愿再说下去。

博仪道:“皇额娘和王爷怎么了?”

“孙文到摄政王府里拜见了摄政王。”

“他到了王爷府上?”

“是的,”陈宝琛气哼哼地道,“他们到了王爷府上拜见王爷,王爷应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到宫中拜见太后,皇上。——可是,王爷却受到了孙文的蛊惑,好像自己存什么不是似的。摄政王对他还很友好呢。”

博仪听了陈师傅的话,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他以为孙文这些魔头到京城、到王府要吃人,要喝血,可是他们到了王府,和王府的人反而友好,博仪就觉得陈师傅的气愤没来由。

陈师傅又道:“那孙文还称赞摄政工能看清历史潮流呢,临走还给了摄政王一些亲笔签了名的像片。”

小皇上脸上露出笑容,道:“魔头还是怕天上下凡的贵星的。星君要是发怒,那魔头可就害怕了。”

“是的,那孙文是匪贼,堂堂真命天子的摄政王怎能对他这么客气。”

溥仪笑道:“那魔头又不害人,赦了他。”

“该剥皮抽筋。可是摄政王在下午还到孙文的行馆去回拜。”

溥仪不笑了,道:“那有星君去回拜妖魔的。”

“就是。更可气的是隆裕太后还降旨要摄政王宴请孙中山。”

“孙中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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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志复辟 第2节

“就是孙文——宴会是在金鱼胡同那宅第内举行的。”

“皇额娘和王爷是不是要收服这些魔王妖鬼?”

“不是。

博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陈师傅为什么生气了。

陈师傅又道,最可恨的是那个博伦,在宴会上还为孙文、黄兴、陈其美那些人作颂词,说他们‘革命’是保证国家进化的‘应有之举’,居然说孙文、黄兴及其他革匪有什么远见卓识,还胡说什么他们的光辉业绩堪与华盛顿的功勋并论。真是一派胡言。

“华盛顿是谁?”

“美国的一个总统。”

“那他也是一个贼匪了。”

“都不是好东西。”

博仪的心里有点沉甸甸的,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如发生了可怕的瘟役,紫禁城里的人们个个唉声叹气,脸上显出紫灰色。太后又不断地抹眼泪,陈宝琛师傅讲课的语气总是非常低沉,内务府大臣世续则整日缩头缩脑,总是白眼珠多,黑眼珠少。

“又跑了一个太监。”

张谦和念叨着。

博仪心里不明白,太监为什么总是逃跑,于是问道:“有谁打他们了吗?他们跑什么?”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万岁爷的话。

有一天,放过学后,小皇上照例到长春宫向隆裕太后汇报了上学的情况,出长春宫后,溥仪对在身旁的阮进寿和张谦和道:“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好的。”张谦和心里也郁闷,巴不得皇上说这句话。

他们来到西二长街,看见成群的太监在搬动体元殿的自鸣钟和大瓶之类的陈设。

“这是在干什么”?溥仪问。

“万岁爷,这是太后叫往颐和园搬的。到了颐和园,还不知怎么样呢。”

“什么?为什么要往颐和园搬?”溥仪问。

张谦和愁眉苦脸地说:“这个,奴才们也说不清楚。”

“你们不是说这紫禁城是我的,这天下都是我的吗?为什么害怕?你们为什么害怕?我不要往颐和园搬!”

“万岁爷,可这确实是老祖宗是太后要搬的呀?”张谦和道。

“皇额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进寿道:“万岁爷,这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太后这样做,是因为了那个什么‘条件’,什么……诏书……”

“我明白了,”小皇上愤愤地说,“这肯定都是因为孙文和袁世凯,是不是?”

“万岁爷英明,的确是这样。”阮进寿道。

张谦和接着说:“听说袁世凯要搬到这里住,太后才不得不命人把东西往颐和园搬。”

阮进寿道:“人们都纷纷地说,到了颐和园大伙都活不成,所以才纷纷逃跑的。”

“我要杀了袁世凯!”小皇上恨恨地道。

“万岁爷,我们都是老爷子的好走狗,万岁爷到哪儿,奴才跟哪儿保驾,决不像那些胆小鬼。”

张谦和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英勇,他的脸整日阴沉着,拉得很长,偶尔挤出笑来,比哭还难看。每天早晨,他在小皇上的“龙床”旁替万岁爷念书,总是如秋的蝉鸣一样,有气无力。

北京的天空也如紫禁城一样凝重。就要进入隆冬,是京城死人最多的季节,人人在大街上惊慌失措地行走,就如大雨即将到来。风已经旋起时的蚂蚁。可是惊慌之中,京城也显出一些新的气象来,大街小巷多了五色旗——这是民国的国旗,多了一些彩灯。这是民国二年元旦即将到来时所显现的新气象。

老百姓虽然对这些新气象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在紫禁城内,慌恐的气氛渐渐被欢欣和微笑冲淡了。

阳历除夕。小皇上到了毓庆宫,见陈师傅已坐在那里。他见皇上来了,忙起身躬立,待皇上坐定后,他也坐下,但一反常态,并没有拿朱笔图书,却微笑着瞅着皇上,皇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道:“陈师傅有什么高兴的事,这样情不自禁的?”

“是这样,”陈宝琛的脸上溢满了笑意,“明天是阳历元旦,民国要来人给皇上拜年,是他们那个大总统派来的。”

“他们都是妖魔鬼怪,我才不接见他们呢!”

“皇上,”陈宝琛道,“收服妖怪也要讲方法方式的,明天皇上还是见的好——这说明,皇上还是真命天子,妖魔鬼怪是改变不了什么的,这是天意。”

“那我也不想说话。”

“皇上可以什么话都不说,由内务府大臣安排一切就行了。”停了一会儿,陈宝琛的脸像绽开的一朵花,道:

“优待条件载在盟约,为各国所公认,连他总统也不能等闲视之。”

这一天早早地放了学,皇上到了太后那里,太后的长脸也露出笑容,这是非常难得的。

太后道:“皇帝,明天大总统就要派人来给皇帝拜年,皇帝可要显示出天子的尊严来。”

“说实在的,我真不愿见他们。”

“嗯——”太后道,“这说明我们的地位还是无比尊崇的,皇帝就是皇帝。”

第二天,张谦和等人忙里忙外,张兰德更是威风八面,春风得意。小太监们或洒扫,或摆设,或购置东西,个个脚步轻快,脸上褂满了笑容。

内务府大臣指挥着太监,给皇上穿上金龙袍褂,戴上珠顶冠,挂上朝珠,皇上顿时显得威严了许多。

人们簇拥着皇上来到乾清宫,皇上稳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两边侧立着御前大臣以及御前行走如带刀的御前侍卫们。

溥仪坐在高高的龙座上,目视前方:这里的一切仍就是我的,我是天子!天下是我的!

总统派来的礼官朱启铃走进殿门,遥遥地皇上鞠了一躬。皇上定睛望去,那是个面目白皙的小个子,这就是妖怪吗?博仪见他又走前几步,不敢正视龙座,向前几步立定,再鞠一躬。博仪盯着总统的特使,见到他来到龙座前了,他看到朱启铃的目光刚和他一接触就回缩低眉,九岁的博仪心内、声冷笑,眼光更锐利地如同刀子,他见朱启铃又深深地向他鞠了三躬,然后致贺词。至于这位特使说了什么,皇上一句也没听到,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地位最尊宠的。

绍英走上台,跪在皇上的面前,小皇上把面前龙案上的黄绢封面的匣子打开,取出事先写好的答辞,交给了绍英。绍英接过,站起来向朱启铃念了一遍,念完了又还给皇上。这时朱启铃再鞠躬,后退,然后转身走出殿外。

紫禁城充满了笑声,彤云密布的冬天,似乎比秋高气爽的季节更加美好。

张谦和驼背这些天也直了,胸脯挺得高高的,晚膳后,他又给皇上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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