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可信。”邢士廉不愿服输。
“怎么的不可信?不要想赖。”于镜涛睁大眼睛问道。
“就是不可信!我问你,皇帝不杀生,为什么还吃肉?肉都能吃,连个苍蝇、蚊子都不能打吗?”邢士廉反问道。
“这你就少见多怪了,亏你还是个喝过洋墨水的,佛教的杀戒还有个小注:‘不为我杀’,即不是为我吃而宰的,反正我不吃别人也要吃,吃这样的不算破戒。”
他们正争得面红耳赤,皇帝房间的门开了,毓嵒走了出来。
“毓爷,毓爷,过来,过来。”邢士廉喊道。他想从敏嵒的口中探个究竟,不想轻易在于镜涛面前让输。
邢士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毓嵒的证实果然如于镜涛所言,这令邢士廉大跌眼镜,他不得不赔了一顿俄式大餐,心疼得邢士廉好几天见了人都不理。
时光在这帮伪满大臣的空虚无聊中被打发了过去,很快到了一九四八年的十一月底,这时中国形势发生了令这帮伪满大臣们意料不到的变化。东北全境被人民解放军解放,东北成了共产党的天下。这帮伪满的大臣、将军们一刚到苏联时,凭着他们的经验和嗅觉,认定蒋介石兵精将广,背后又有强大的美国作后援,而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不过是一批乌合之众,装备低劣,哪能是蒋介石的对手,必败无疑。他们都想着早晚是要被送交国民党的,所以就一心向着蒋介石,见他们不少人和国民党还都有些关系,亲朋故旧在国民党中能够呼风唤雨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就通过这种或那种关系和国民党套近乎,以求未来的时日能够有个比较令人满意的结局。现在的形势变了,这帮善于见风使舵的政客们,又开始动起了脑筋,如果说他们以前和国民党领导是暗渡陈仓,那这次向共产党示好则是明修栈道。他们商量的结果,组织起了一个学习会,名为“马恩列斯学习会”,还郑重其事地报请收容所批准,声势造得轰轰烈烈,形势搞得有模有样,既有讲解员为大家讲,听者还煞有介事地记;既有讨论,还有提问,深受收容所的好评。这下可把溥仪甩在一边了。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溥仪把溥杰、万嘉熙及几个族侄召集在一起,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
“你们几个看一看,人家那边多热闹,我们该怎么办?”溥仪首先开了腔。
“怎么办?他们能学,我们也能学。”年龄最小的毓嵒抢先说道。
“学,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吗?听说人家还是经过所里批准的呢!”溥仪没好气地抢白道。
“那我们就和他们一起学,不就行了吗?”和溥仪及伪满大臣们都保持密切关系的“编蝠派”万嘉熙说道。
“是的,这倒是个好主意。”溥杰附和道。
“好主意!好主意个屁!平时我又不和他们来往,这时要参加人家的学习,那我怎么能拉得下这个老脸!”溥仪对溥杰投来了极为不满的一瞥。
“那怎么办?自己学不行,参加人家的又不愿意。”毓喦快言快语他说道。
“少插嘴,谁让你说这么多!”溥仪十分恼怒地责怪毓嵒。
“那这么办行不?”一直未开口的毓嶦说道。“他们能打报告成立学习小组,我们为何不能呢?还可以借此看看所方的态度。”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溥仪赞叹道。
“御前会议”结束后,由万嘉熙执笔,溥杰润色,溥仪过目的一篇关于成立学习小组的申请报告很快递到所方。所方的指示很快下来了,让溥仪参加伪满大臣们的学习小组,并指定溥杰、万嘉熙担任讲师,学习的内容不外是《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斯大林著《列宁主义问题》等。
溥仪的参加,学习小组的气氛倒是严肃了不少,但无论是伪满大臣,还是溥仪及其族侄们,他们都没有一个是真心学习的,讲的是在唱戏,听的也在“当差”,能糊弄过去就算了,只是每次的开讲之前,仪式倒是蛮有趣的。每到学习时间,照例是现吆喝人。等到伪满国务总理张景惠以及他文武大臣们一个个搬椅坐定之后,再由溥仪的侄子去请溥仪。不大一会儿,便可看到溥仪领着三个侄子(溥嶦、毓嵣、毓嵒)及近待李国雄缓步走来,同时有一个人捧着溥仪专用的椅子,抢行几步,把椅子放在和讲师座位平行稍前的右方,紧靠着八号室、九号室之间的地方。这时,摆椅的人向溥仪鞠一个比伪满时期稍浅些的“致敬礼”,“讲师”溥杰或万嘉熙则向溥仪报告一声:“现在开始。”,溥仪则神情木然地点点头。对于溥仪的出席,退场,那些伪满大臣们则既不起立,也不行礼,但都是习以为常地乖乖地坐在那里等着。
看着这种学习的场景,曾任南京汪伪政权驻朝鲜领事的汉奸杨绍权作过一首诗,诗云:
长廊短椅列公卿,
御弟高声讲列宁。
斜并讲坛安宝座,
半掩龙门仔细听。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经过二十八年的艰苦努力,终于推翻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结束了旧中国一百多年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历史,这对全中国人民来说都是欢欣鼓舞的大喜事,但溥仪整日里却愁眉苦脸,似乎世界未日就要来临了似的。他的诸葛神课摇得更勤了,也更虔诚了,这一天他又换了一卦,恰巧有这么一句卦词“一片彩云秋后至”,那意思是回国将在秋后不久的日子,这更使溥仪愁上加愁。
这一天,别尔面阔夫中校代表苏联怕力市内务局来收容所检查工作,溥仪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没等溥仪开口,别尔面阔夫首先笑容满面地和溥仪打了招呼:“溥仪先生,你好,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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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居之龙 第4节
“很好,很好,我倒非常想念你呢!谢谢你在日本时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溥仪赶忙套近乎回答了别尔面阔夫的问候。
“不用谢,那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是我应该做的事。”别尔面阔夫回答道。
“先生……”溥仪迟疑了一下。
“不用客气,我们是老熟人了,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别尔面阔夫说。
“不,首长。”溥仪又显得有点很难为情他说道。
“溥仪先生,请你不必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如果是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帮忙。”别尔面阔夫十分仗义他说道。
“是,是这样的。”溥仪似乎受到了鼓励,终于说了出来。“我曾经多次向贵方提出了留居贵国的要求,不知为何到现在一直没有回音,我希望能够得到贵方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个,至于为什么没有给予你回答,我不了解情况,我也不能回答你,但我想……”别尔面阔夫摇了摇头。
“什么?我不能留居苏联,留居苏联可是我多年的愿望。”溥仪急切地表白道。
“我想,我想是这样的。如果目前的中国还是蒋介石的国民党政权,溥仪先生想留居苏联倒是有可能的。而现在中国的政局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共产党掌握了政权,美国支持的蒋介石被赶到了台湾,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拒不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对新中国采取经济上封锁。武力上威胁,外交上孤立的政策,而我们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是世界上第一个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双方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给予新中国以莫大的支持。我想,溥仪先生的去留问题,你自己多考虑考虑一下吧。”别尔面阔夫进行了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
别尔面阔夫的一番分析,使溥仪仅存在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他头脑里整日想的是他回到中国先是如何受到公审,然后被拉往刑场,人头落地,这使他神思恍惚,萎靡不振,茶饭不思,一日比一日消瘦。原先从收容所的食堂打来饭菜后。溥仪的几个族侄总是把自己那份里的好菜留给溥仪,现在倒过来,他难得动一下筷子,有时在几个族侄的劝说下,溥仪勉强端起碗,随便挑儿下,也吃不下几口就又放下了碗筷。这一来急得儿个族侄毫无办法,作为妹夫的万嘉熙也十分焦急,心中也在寻思着怎样才能使溥仪吃点东西。
一天,吃过早饭不久,万嘉熙来到收容所的院子散步,苏联值日军官叫住了万嘉熙:“万先生,离我们这儿不远有个马戏团,要我们这儿去儿个人帮着做些零活,你带几个人去吧。”尽管对参加体力劳动,万嘉熙打心眼里一百个不满意,但他也不得不带着溥仪的几个族侄到马戏团去了。
到了马戏团,其实也没有什么多重的活儿让他们干,无非是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道具,那最脏的活也就是帮助马戏团的工作人员清理那虎、豹、黑熊的圈。就是这些劳动强度极轻的活,对这些从小生活在宫廷中四体不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来说,也是一件极痛苦的差事,他们一会儿东看看,一会儿西望望,那日头似乎比平时毒辣了不少,他们的脸孔一个个呈现出痛苦难耐的神情。万嘉熙也耐不住这份辛苦,不时拉腕看看手表。这一动作被一名正在他们旁边的马戏团的演员发现:
“呀,你的表怎么这样好呀!”
这一声惊呼,随即引来了许多马戏团的演员的围观。万嘉熙带着的是一块瑞士产的金表,是溥仪送给他的、带日月双日历。不要说在当时物质极其匮乏的苏联人看来,是十分珍奇的,就是在今天物质生活相当丰富的时代,一般老百姓对这种表也是望尘莫及的。
“我看看!”
“给我看看!”
“让我摸一下。”
“这表好高贵呀,能卖好多钱!”一个驯兽师啧啧赞叹着说。
“能值多少钱?”另一个演小丑的问道。
“多少钱,最起码要能卖三千五百卢布。”驯兽师肯定他说。
“三千五百卢布。”万嘉熙听了心里不由得咯登一下,这该是一个多么大的天文数字啊,收容所里的补贴那才几个钱呀!溥仪和伪满大臣、将官们每月由苏联支给三十卢布的津贴,校官级十五卢布,尉官级十卢布。这些钱仅够买买牙膏、牙刷等零用品,想打打牙祭都是极其奢侈的想法。这些天皇帝不思茶饭,如果有了这么一笔钱,给皇帝买点东西改善改善生活,再给皇帝一部分钱,也算我给皇帝尽了一份忠心了。
“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卖?”驯兽师问道。
“卖,你能买得起吗?”演小丑的演员不无讥讽地插话道。
“我买不起,我不能帮他找个买主吗!”驯兽师不满地瞥了那位小丑演员说道。
万嘉熙沉思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痛下了决心:“卖,这就拜托你了。”
仅过了一天,那位驯兽师就在银行把金表换成了现钱,拿着收据和三千五百卢布,背着监视俘虏的苏联士兵交给万嘉熙。万嘉熙感激不尽,为了表示谢意,就拿出一百卢布递给那位驯兽师:“给,略表谢意,不成敬意。”
“不,不必客气,我在德国也当过多年的俘虏,俘虏是需要用些钱的,留着自己用吧。”驯兽师十分诚恳他说道。
有了这一大笔钱,万嘉熙在劳动回来的路上,进入食品公司买了不少的高级食品和伏特加酒,回来以后,把大部分食品和酒送给溥仪。卖表的钱也大部分给了溥仪,剩余的钱各分给几位族侄一部分。
溥仪等人有了这笔钱,就经常给那些苏联的值日军官以小惠。请他们帮助出去购物。买来就大吃一顿。
一天傍晚,别尔面阔夫中校来到楼上:“现在所方要了解你们携带的金器,要立刻登记。”溥仪他们的登记都和上次一样,唯有万嘉熙的登记比上次少了一只金表。
这点变化立即被所方注意到,万嘉熙被请到副所长阿斯尼斯的屋子里。
“你怎么没登记金表?”阿斯尼斯口气相当严肃地问道。
“我卖了。”万嘉熙如实地回答道。
“卖了!卖了多少钱?”
“卖了三千五百卢布。”
“三千五百卢布,不少哪!钱在哪里,给我拿来!”
“大部都买了吃的,并且分给溥仪他们了。”
“你这是违反所规,要对你起诉。”阿斯尼斯怒气冲冲地说道,随即把值日军官叫了进来,对值日军官说:“把万带到禁闭室关起来!”
溥仪很快地知道妹夫万嘉熙因为卖表被关进了禁闭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溥仪先是把自己身边剩下的五百卢布交给了所方,以争取宽大处理。溥仪的几个族侄也把自己身边剩下的一点钱分别送给了几位值日军官,以求他们对禁闭室里的万嘉熙能够优待些。
溥仪等人在焦急的等待中度日如年地过了五天。到了第六天,别尔面阔夫把万嘉熙带到了阿斯尼斯的房间,阿斯尼斯说道:“本来应该对你起诉,但是我们没有这样做。你所余下的五百卢布现在在我这里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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