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等人虽然被拘留,但总算安顿下来,有了个暂时的栖身之处,而且住在了无边无际的林海中的疗养院。夜晚松涛阵阵、凉风习习;白天鸟语花香,景色妖媚,一日三餐不仅吃得好,而且还有服务员侍候。虽为俘虏,但人身自由没有受多大限制,特别是很少看到荷枪实弹的士兵在身边游动,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自由走动。到中午,还可以到山坡上晒个懒阳,舒展舒展筋骨,溥仪等人还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
悠闲安适的生活过了没有几天,原伪满大臣张景惠等人先后分两批来到了英洛科夫卡,打破了疗养院的宁静,给这里增添了些许的热闹。
张景惠、臧式毅等人不是在溥仪退位后就被日本人安排回长春了,此刻怎么又到了这里?
情况是这样的,溥仪迁都大栗子沟,日本随即宣布投降,长春陷于一片混乱。也正是乱世出英雄,于是一批人开始乘机而入,原伪满勤劳奉公部大臣于镜涛利用和张景惠的老关系,自己宣布就任长春市长,负责长春地方治安,几乎取代了伪满洲国的职责;曾任伪满驻南京大使的吕荣寰也不愿偃旗息鼓,善罢甘休,于是召集了荣厚、蔡运升及王荆山等人在自己家里开会,吕自任会长,并任命于镜涛为副会长。吕、于二人争权,吕认为长春的维持会算全东北的,凡以前属满洲国政府管的,全要归进来,统由维持会管;于认为自己是长春市长,满洲国中央政府已不复存在,因此凡在长春的机构权力,统归长春市管。正当台、于二人争吵不体的时候,张景惠因在大栗子沟抢得领先回长春的权力,和国务院总务厅长武部六藏一起飞回长春。
张景惠回到长春后,看到大家任市长的任市长,任会长的任会长,眼中根本没有他这个总理,气愤不已,他立即召集了邢七廉、黄富俊、阎独绂、卢元善、谷次亨、于静远、阮振铎、吕荣寰、于镜涛及日本人武部六藏、松本益雄等人在他家里开会。大家还没完全坐完,张景惠圆睁双目,露出了几十年前当绿林好汉的那股凶光,大发雷霆。
“妈拉个巴子,老子才几天不在家,有的人就想造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就这个长,那个长的,你们能负起这个责吗?不要认为有了二两颜料,就可开染坊呢!你们知道东北将是谁的天下,你们和谁联系上啦!你们可知道,几十年来,在中国、特别是在东北,没有外国人的支持,没有最有力的人支持,能做出什么事来吗?地方治安没维持,杀人放火,偷抢扒拿,伤风败俗,鸡犬不宁,老百姓也不得安生,你们眼都瞎了吗?我宣布,从前的什么这个会,那个会,都不算,都统统作废!”
在座的人哪个不是官场的老手,哪个不知张景惠和日本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今天的会虽然也是个“家庭会议”,但与吕、于的“家庭会议”相比可是不可同日而语啊!他们的会议可是连个日本人的毛也不见啊!今天可是国务院最有实权的武部六藏亲自到场啊!会议自然而然地重新选举组织了维持会,张景惠是当然的会长。
以张景惠为首的维持会成立后,立即通过电台发表声明,表示要维持地方治安,欢迎南京“中央”方面前来接收。
南京方面的人没来,苏联的红军先进驻长春。张景惠以长春维持会会长的身份向苏联表示友好。苏联方面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以便把伪满时期的战犯一网打尽。苏军进入长春后,就开始了对战犯的调查摸底和登记,等准备就绪后,苏联方面以苏联驻长春卫戌司令部的名义向张景惠及其以下大臣发出邀请,请他们于二十五晚七时准时到苏联卫戌司令部赴宴。
张景惠接到“请帖”后,狂喜不己,立即赶回家,进得门来,就大声呼喊:“老婆,老婆。”
“什么事?大叫小呼的,也不怕人说老不稳重。”妻子嗔怪道。
“你猜猜。”
“我猜,莫不是南京方面有消息啦!”
“不是。”
“那么是皇上有消息啦。”
“不是!谁还管他,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再猜猜。”
“猜不着。”妻子不愿再费脑筋了。
“告诉你吧,苏联方面邀请我晚上去赴宴,是好事吧!”
“好事,那日本方面这些年对你这样好,你就忘了。”
“头发长,见识短,女人见识,如今日本方面成了战败国,人家想躲还躲不及,你怎么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苏联是战胜国,如今是除美国以外最强的国,想巴结还来不及,他们主动邀请我们,肯定是认为我们这些人可资利用,一定是和我们共商大计,说不定我们还能捞个原职原官当当呢!”
官迷心窍的人当然不只张景惠一个,几乎所有接到“请帖”的伪满大臣及一些有影响的人物都准时来到苏联驻长春卫戌司令部赴宴。
没有拘谨,没有寒喧,伪满方面的人个个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气。很快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个面红耳赤,头重脚轻。宴会的主人,苏联的卫戌司令站起来,口气似乎很随意地问道:
“诸位都是满洲国时的老臣,为了你们的康德皇帝,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你们大家如今可知道你们的皇帝在哪里?我告诉你们吧,他现在正在我们苏联的一家疗养院,生活得很好。他是非常想念你们的,难道你们就不想见见他吗?”
这一问,可把大家问住了,刚刚洋溢在诸位大臣脸上的喜气一下子被吹到爪哇国去了。他们个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好像是热昏的脑袋上突然被浇上一大盆冷水,宴会就此结束。各位大臣纷纷回到家中和妻儿告别,官没捞着,却被关进了充当临时俘虏收容所的三浦公馆,分两批被送往苏联。
苏联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伪满洲国,但也按照惯例给予张景惠以下的人以适当的安排,享受一定的待遇。苏联方面首先给这些伪大臣们召集了一个小型宴会,向他们宣布政策,并问他们有什么要求。这些伪大臣们当场表示,希望苏联当局送他们回去,从此解甲归田,不问政事。苏联方面并没有给予明确的回答,他们就把希望寄托到了溥仪身上。
这天清晨,溥仪刚吃过饭,正欲出门,张景惠等人就堵在了皇上的门口。
“溥大爷好,我们给你请安来了。”
“溥爷吉祥,我们好想你啊!”
“老人家,你不能不管我们哪!”
你一言,他一语他说起来,溥仪再也无法出得门去,特别是从大家的口中再也听不到“皇上”、“陛下”的称呼,而是“大爷”、“老人家”的乱叫一气,这叫什么请安,心中还有我这个皇帝吗?他也不好把大家拒之于门外,于是冷冷他说了声:“请进吧!”
门口还是请安,进得门来就成了请愿,张景惠首先开了口:
“听说您愿意留在苏联,可是我们这些人家口在东北,都得自己照料,再说还有些公事没办完。请你跟苏联人说一说,让我们早些回东北,你瞧行不行?”
“就是嘛!”张景惠刚说完,另一个人又开了口:“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祖祖辈辈世居东北,老百姓可是安士重迁;热土难离,求您了,溥大爷,您就给苏联人说说,让我们回去与家人团聚。”
“溥爷,就劳驾您老人家了。如若能回到东北,逢年过节的,我们也好给列祖列宗的陵寝添把香火啊,免得他们凄凉。”
这话可说到溥仪的心窝,他这几十年的奋斗,何尝不是要恢复列祖列宗的“祖业”,以免愧对列祖列宗,我何日能回去,谁又能说得清呢!于是溥仪冷冷他说:
“我怎么办得到呢?连我是留是去,还要看人家苏联的决定。
这些家伙一听溥仪不愿意管他们的事,就苦苦地哀求起来:
“您说说吧,您一定做得到,这是大伙的意思,大伙推我们做代表来求溥大爷的。”
“大伙的事,不求您老人家,还能求谁呢!”
“念我们平时对您老忠心耿耿的份上,您也不该撇下我们不管啊!”
溥仪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去找这所疗养院的负责人。现在负主要职责的就是负责管理这些俘虏的苏联中校沃罗阔夫,溥仪向沃罗阔夫转达了大家的请求,同时恭敬地递交了自己的请求留居苏联的信。沃罗阔夫不冷不热他说:“好吧,我代为转达。”
溥仪留居苏联国的请求虽未获得明确的答复,但溥仪信中提出的由通化大栗子沟再叫几名“内廷学生”和随侍来的要求,却受到了重视,苏联派了一名苏联军官和几名士兵乘坐直升飞机到了大栗子沟,引起了大栗子沟人的一片狂喜,溥仪等随苏联军官到了沈阳,但最后因种种原因未能到达苏联。
十月中旬的一天,这所疗养院的负责人沃罗阔夫中校把溥仪等人集中在一楼大厅里,郑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纸文件,以非常严肃的口气宣布道:
“我代表苏联政府正式通知你们,从明天起,你们将被转移到哈巴罗夫斯克,请你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哈巴罗夫斯克,那不离中国不就不远了吗?莫非……”这一通知,又在溥仪及其以下的人中引起极度恐慌,但他们也无法违抗苏联的命令,一个个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收拾那极其简单的行装。
哈巴罗夫斯克,地处黑龙江、乌苏里江汇合处。本是我国领土,其名伯力,大约在清朝康熙年间,沙皇利用康熙帝忙于镇压三藩之乱、平定台湾等事宜,派兵大肆入侵我国的这一地区,一名姓哈巴罗大的将军,极富侵略性,是沙俄侵略扩张的急先锋,率领一支队伍侵入这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达到长期盘踞占领这一地区的目的,便使用他的姓加上“斯克”——俄语“城”的意思,把伯力改为俄国地名。
第二天清晨,带着简单行装的溥仪,从疗养院乘车直奔火车站,这次出行,既没有“净街”,也没有警车开道,而是在苏联武装士兵的押送下,开始了由赤塔到哈巴罗夫斯的四天四夜的旅行。火车逢站必停,停的时间又长,这可苦了溥仪一行人,虽然火车上也有食品、饮水供应,正常的生活是完全可以维持的,最让溥仪等人招架不了的是火车上的臭虫,这火车上的臭虫不同于一般的臭虫,一个个是黄色的。这倒不是俄国的臭虫色黄,而是因为战争的关系,这列火车好长时间未有运行,那臭虫已饿成了两层干瘪的皮并成了黄色。这次见了人,那可真是久旱逢甘露,死命地吸,溥仪一行人睡觉不能脱衣服,还要带上手套,包上头,一个个的形象非常狼狈。
经过将近四天四夜艰苦难熬的征途,火车即将抵达目的地。火车上突然传来了一名女播音员用中文的播报:“大家好,旅途辛苦了,我们即将到达目的地,我们马上就要通过中国的黑龙江大铁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播音员播报“中国”二字时特别加重了语气,这下子溥仪的疑心病又犯了,难道我们这不是去哈巴罗夫斯克?难道苏联要把我们交给中国方面处决我们?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您多次保佑我渡过了劫难,难道这一次我就在劫难逃了吗?
就在溥仪惊恐不己的时候,火车迅速地通过了黑龙江大桥,片刻未作停留,直奔哈马罗夫斯克而去,溥仪等人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溥仪等人在火车站等了好长时间才被允许下去,随即乘汽车穿过市区,直奔郊外,车开进一所小院子,院角有木桩架起的角楼,里面站着持枪的岗哨,院子周围都架设有铁丝网,网上悬有俄文写的“禁止越过,违者射杀勿论”的方木牌。院内是一幢二层小木楼,据说这幢楼原是某局长的别墅。楼上有一大间、两小问,溥仪带的一行人被安排在楼上,楼下一大间,带四个小间,伪满大臣们被安排在楼下。经打听,溥仪知道这个地方的地名叫红河子,红河子濒临乌苏里江,站在小楼上,北面正好对着乌苏里江,这处能看到黑龙江大铁桥,天气晴朗时,极目两望,还可以看到中国境内的群山。
溥仪在红河子是怎样渡过他那俘虏生活的呢?他拜佛念经更加虔诚了,每天跪在床上“修行功课”,而他的几个族侄这时自然要退避出去,并给他放小哨。溥仪则每次必然拿出那本出逃时不慎被红药水染红了的诸满神课,噹噹地摇动八只日本的带孔的硬币。溥仪摇卦非常有耐性,什么时候摇出上签、什么时候才罢休。几个放“小哨”的族侄一见苏联士兵上楼来,就给他发暗号,苏联士兵进屋时,溥仪总是微笑着和他们打个招呼,苏联兵只是来看人数缺不缺便走开了。溥仪每天照例睡得很晚,起床很迟。他不招楼下的那些伪满大臣们来玩。那些伪满大臣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则呼卢喝雉,大押其宝,他们无钱可赌,就用苏联方面发给的长管纸烟俗称“大白棒”作赌注,有时为了几根烟卷,还闹得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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