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的皇后,征战南北,那该有多么不方便啊!扔下皇后不管,那又不符合共产党、八路军的革命的人道主义!该如何安排婉容,八路军的干部们可愁煞了,真比打一个攻坚战还让人发愁,最后她们想到了李玉琴。
一个八路军的通讯战士来到李玉琴的住处。
“李贵人,我们吴政委请你去一下。”
“吴政委请我有什么事?”
“你到那里就知道了。”通讯战士调皮地笑了笑说。
李玉琴和通讯战士一起来到了吴政委的办公室,李玉琴发现不仅吴政委在等候着她,而且在座的还有这几个月来和她打交道最多,谈心最多,给她教育最多的刘科长,两人还好像都有什么心思似的。
“李玉琴,你好!”吴政委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领导好。”李玉琴笑着回答,但显得有点勉强,似乎还没有从勉强同意与溥仪离婚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祝贺你取得了进步,同封建制度进行了决裂,从封建婚姻的枷锁中解脱了出来。”吴政委夸奖道。
“没什么,这是你们教育的。”李玉琴的表情很有些不自然,要知道在当时的东北,离婚是极不光彩的,离婚被称之为“打罢刀”。不仅离婚的女人被人看不起,就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在别人面前也有抬不起头的感觉。
看李玉琴有点不愿说她和溥仪的事,吴政委干脆单刀直入地说:
“李玉琴,我们有话就直说吧!你即将回家与父母团聚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有一件事我们想和你商量一下。”
“只要我能做的事,我一定去做。”李玉琴抬头看了看吴政委说道。
我们想和你商量一下这样的事。吴政委又稍作了一下停顿:“通过我们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我们看你李玉琴虽然做了‘贵人’,但作为劳动人民的本质并没有变,心地善良,富于同情心,你和皇后婉容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只是‘皇后’和‘贵人’之间的关系,我们看更多的是一种姐妹之间的情谊。你马上要和父母、兄弟、姐妹团聚了,但婉容呢?”吴政委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玉琴一眼,“溥仪抛下皇后不管,远走高飞,归期何时,未有可知,婉容的父亲荣源,据我们所知,也被苏联人抓走,死活不知,皇族里的人呢?你也知道,他们可以靠着皇帝飞黄腾达,享受荣华富贵,但皇帝有难了,他们就做缩头乌龟,皇后有病,他们唯恐避之而不及,冷眼相待,从不管皇后的死活。我们八路军呢?我们是讲革命的人道主义,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们整天是要打仗,南征北战,东伐西讨,带着这样一位体弱多病,神智不清的皇后行军,也实在太不方便了。李玉琴,你看你能不能把皇后接回家。和皇后一起生活呢?有朝一日,把她归还给溥仪。”
“把皇后接回家。”李玉琴真犯难了。皇后有病,我确实心疼,而且是出自内心的心疼,也做了我作为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所能做到的事,但要真让我把皇后接回家,我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啊!我虽然被封为“贵人”,家里也担了“皇亲”的名分,但并没有享受到“皇亲贵戚”的待遇,我家还依然是那个穷家,仅有两间半破草房,不仅住着父母、还有哥、嫂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侄子,另外还有一个未成家的二哥和一个小妹妹,即使住处可以将就,我一无钱,二无物,拿什么来供养皇后呢?又拿什么来给皇后治病呢?如果万一皇后在我身边发生了不测,我将来怎样给皇帝解释呢?我还能见皇帝吗?况且,我现在又答应了和皇帝离婚,但我能这样给八路军解释吗?李玉琴沉默了良久,终于艰难地对吴政委说:
“能让我同母亲商量商量吗?这样大的事我一个人也作不了主。”
“可以!我们很快就会把你母亲接来的。”吴政委肯定地作了回答,也对李玉琴的这种态度表示理解。
只用了两天,八路军战士就按照李玉琴提供的地址,把李玉琴的母亲接到部队。
这次母女相见,可是两三年来,她们母女第一次在皇宫外的相见啊!这也是女儿逃难后,母亲第一次知道女儿的确切音信,而且见到了女儿啊!她们也不再担心别人的看不起了,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也不用提防别人陷害,也不用再为怕说错话,办错事而提心吊胆了,特别是紧紧压迫着李玉琴的《二十一条》和限制家属的《六条》的紧箍咒没有了,她们母女哭啊,笑啊,说啊,看啊,那个母女深情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啊!在这里,真正地让人感受到了人间的真诚的感情,骨肉的团聚,家庭的温暖!
在场的八路军干部、战士,也无不为之动容,待她们母女二人的激动的感情平息了下来,八路军干部又安排了李玉琴的母亲看了皇后,并提出了实质性的问题。
李玉琴的母亲看了皇后,嘴里不住地唠叨:“皇后娘娘怎么会是这样呢?皇后娘娘怎么会是这样的呢?”这位善良,纯朴的母亲,叹息,叹息,又叹息!
但八路军干部提出的问题,李玉琴的母亲极为犯难,这位从小从山东逃难到东北的饥民,深深知道穷人的苦处,也深知落难人的难处,她经常告诉自己的孩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人处世要有一颗善心,咱们少吃一口饿不死,把这一口送给穷人家,或许就能救活一条命。”此时,她多么想帮皇后一把啊,但她也深知这不是她想做就能办得到的事。她最后只得不无遗憾地既是对女儿说,也是对在场的八路军表态:
“咱们日子过得困难,家里只有两间草房,阴天漏雨、晴天透风,冬不防寒、夏不挡热,你大哥、大嫂住里间,你父亲和我。还有你二哥和你小妹住外间,你回去也是挺挤巴的。咱家吃的也不好,皇后娘娘这个身板,没有好抚养行吗?我们拿什么抚养她啊,再说咱也没钱供她抽大烟哪!万一没侍候好,有个一差二错,三长两短,咱们可担当不起啊?”
这几天,皇后婉容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人越来越少了,她身边最后的两个太监,就连那个皇后最喜欢、他自己也曾经坚决表示决不和皇后分离的小刘太监也流着泪走了。皇后又变得呆傻了,又经常自言自语地叨咕起来,那哼哼叽叽的声音里时不时地夹杂着哭声。
李玉琴抑制不住自己,流着眼泪,慢慢走到皇后婉容的床前。
“皇后娘娘吉祥!”
婉容看着李玉琴来请安,似乎有什么不幸的事将要发生的预感,就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握着李玉琴,李玉琴悲痛难忍,泪流满面,皇后的眼光显露出焦急恐慌的样子,嘴巴发出“呵!呵!”的带哭腔的凄凉声音,又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皇后流泪了,她好像知道李玉琴也要走了,就握着李玉琴的手,呆呆地看着李玉琴,好象在问:“你也不管我了,你也要走啦?”皇后一下子把李玉琴的手放开了,把脸扭向里边去了。
此时的皇后,再也不是令人仰慕的人了,而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她也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人,没有人真心疼她,就自己快快地死吧!
李玉琴忍着悲痛,给婉容扯平衣服,盖好被子,摸摸她骨瘦如柴的手。婉容转过脸来,一脸痛苦的表情,很快又变成冷淡的样子,又转过了脸去。
可怜的人啊,你虽贵为皇后,却尝尽人间的辛酸,忍受了无尽的凄凉,孤单,你对谁也没有任何幻想了!你被这个世界彻头彻尾地抛弃了!你是一个无罪的女人啊,你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啊,你是封建制度的牺牲品啊!
走的走了,散的散了,投亲的投亲,奔友的奔友,但唯独没有人收留的是那曾经“贵”为皇后的婉容,八路军只得带着婉容继续转移,而这时唯一随侍在婉容身边的却是一名日本妇女,那就是溥仪既害怕、又嫉妒的弟媳——嵯峨浩子。她同样也是一位受害者,她有丈夫,但却追随溥仪抛下她远走高飞了,她也有家,但远在日本,只能作梦中的思念。此时的嵯峨浩子对婉容也表现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的善良,浩子深知溥仪不喜欢她,宫中的人也大多不喜欢她。溥仪不喜欢她,那是因为她作为一名日本女人,被日本人当作工具安排和溥仪的弟弟溥杰结婚,那是带着明显的政治目的的,她和溥杰结婚不到一个月,在日本一手操纵下伪满州国就颁布了《帝位继承位》,规定皇帝死后,由子继之;如天子,则由孙继之;如无子无孙,则由弟继之;如无弟,则由弟之子继之。明白人都知道,溥仪的几个妻子都未生育,这些规定都是陪衬,最末一句“则由弟之子继之”才是关键之所在,溥仪对于这位弟媳怎能不嫉妒、不害怕呢?此时的嵯峨浩子也理解了溥仪,特别是皇后从来没有和她过不去,她怎能不该对这位嫂夫人尽一点仁义呢!这也是一位善良的妇女的美好的心愿!
连续的作战,不断的迁移,八路军的供给愈来愈困难,有时,一天只能吃两顿饭,吃的是通红的高梁米和像水一样的汤,正常人吃上几天也会感到消化不良,八路军还是想尽一切办法给病中的皇后弄点细粮,可以说是真正地做到了仁至义尽,但让八路军最愁的是上哪儿弄鸦片呢?因为没有鸦片,皇后的烟瘾一旦发作,不仅发出一种让左邻右舍的人难以入睡的声音,而且用她那已极难抬起的手用力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撕扯自己的衣服,抓搔自己的皮肤,能抓到的地方几乎全抓破了,看了真是让人目不忍睹。
过了几天,八路军不得不又一次转移,婉容的病情也在不断加重,身体更为虚弱,这一次八路军再也没有力量继续带着皇后婉容转移了。万般无奈之下,八路军不得不把婉容交给了延吉的监狱方面。延吉的监狱方面把婉容及仍跟在她身边的嵯峨浩子安排在条件相对较好的俘虏集中营,监狱方面按照八路军的吩咐给予婉容以特殊的优待,专门给了婉容一间监房,伙食上也给予了特殊照顾,比起在八路军部队里的伙食还要好。监狱方面无能为力的同样也是满足不了婉容对鸦片的需要。婉容的烟瘾一次又一次地发作,且一次比一次厉害,发作时,嘴里不断地喊着“烟、烟”,不仅监狱管理人员为之头痛,婉容监房的左邻右舍那些俘虏们一次又一次地抗议。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些俘虏们脏话满天,不堪入耳。嵯峨浩子听了更是心如刀绞,她不仅心疼皇后,更是被那些俘虏的脏活骂得抬不起头。我能为皇后做点什么呢?我怎样才能减轻皇后的痛苦呢?当然,最好的办法是给皇后弄点鸦片,鸦片这时对皇后来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但到哪里去弄鸦片呢?即使能买到鸦片,又到哪里去弄钱呢?嵯峨浩子现在可是身无长物了啊!
嵯峨浩子苦苦思索,想不出一点办法,但看到皇后的痛苦,又似乎感到那痛苦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气得直朝自己的头上捶,嘴里不住地叨咕:万无一用是妇女啊!突然,嵯峨浩子头上冒出一阵虚汗,她双手捂住了胸口。原来,她的心绞痛又犯了,但瞬间嵯峨浩子的眼睛一亮,原来,她的手碰到一件硬物,她好像在黑暗中发现了光明。那是他在通化临出发前,八路军号召交出所有贵重物品,嵯峨浩子当时最担心的是八路军把她同其他日本人一样对待,加害于她,所以交东西时也就比较积极主动,唯有一件东西,她舍不得交,那就是溥杰给她的定情物——一个镶有纯天然钻石的戒指。不交,又放哪里呢?万一被发现,还可能受惩处,但交了,我和溥杰之间不是连一点纪念物也没有了吗?虽然皇上不喜欢我,嫉恨我,宫中的人也看我不顺眼,但溥杰对我可是情深意笃啊!我不也是深深地爱着溥杰吗?留,我一定要留。真是急中生智,嵯峨浩子把那颗钻石戒指放在了自己的乳罩里,终于蒙混过了关。
对,就靠它了。嵯峨浩子毅然决定卖掉那个定情戒指。
嵯峨浩子拣了块素雅的围巾,几乎把头包了个严严实实,又用手绢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包好装在袋中,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心情走上大街。嵯峨浩子找啊找,地形也不熟,又不敢向别人打听,费了好半天的劲,终于找到了一家当铺,浩子迈上了很多级台阶来到几乎与她一般高的柜台,望着框台里面有一个伙计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里面,浩子怯生生地问道:
“老板,当东西么?”
“当东西,我们当铺不当东西当什么?不当东西,我们喝西北风。”伙计没好气他说。
“对不起,请多包涵。”浩子小心地赔着不是,并恭恭敬敬地把戒指连同包着的手绢递了上去。
伙计接过布包,很随便地打开,当那戒指呈现在他面前时,他的眼睛随即一亮,但随即又显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样子。伙计盘算开了,这样的东西决不是民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