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臂昨日未说具体时辰,我也未订,目下惟有慢慢等候。身旁匆匆来往的商旅马车渐渐把大雾冲散出东区,眼望身边近处景物清晰无比,远端燕京建筑却似隐在云中,这个世界在此刻真是奇妙非常。
此时眼见林青山如林间清风般在东大街上飘逸行来,我在他走至近处时,抱拳道:“林大人清晨便出家行职,当真是燕京百姓之福。”
仍是一身黑红官服的林青山哑然失笑:“不想夜小兄弟也会这般言辞。”
林青山的调侃让我有些(炫)恍(书)然(网):难道近日起的杀机竟引得心机也变了吗?我托词道:“前几日夜鹰欲拜会林大人,与大人摆酒畅谈,不料俗事牵身竟未成行。”
燕京捕快头听罢呵呵笑出声来,摆摆手示意不要再多言,笑过好奇打量我,忽地面容一变:“几日工夫夜小兄怎就气质大变?”接着长叹一声:“望好自为知。”言罢,他飘然远去东区闹市。
我自知原由,暗叹难道我便让这改变继续下去吗?心念一动,向红药的铺子行去。
迈步时忽觉身边空气一冷,纵目远见红袍高挑的燕京公子龙威破晨雾向我快步走近,目光冷冷直视过来。我停下身行毫不退让地望回,虽不能在此刻对他怎样,但让他吃点暗亏倒是不能放过的。
红袍公子走至身边,冷冷道:“你可是夜鹰?”
我也不回他,挺起身躯,目光若实质般电射过去。龙威身体一振似被重击,但仍强硬道:“你昨夜很快活罢!”
料想你这酒色缠绵的公子哥便是为此事,我目光转暖,微微笑道:“水大小姐怎会看上我这个无名小卒?”
龙威压力去后,挺起胸膛蔑笑道:“很好。”
“但自更不会看上你!”我目光转冷,深深从他眼睛望到他心里,悠闲道。
面色急转煞白的龙威虚浮地后退半步,软弱道:“我记得你了……你好自为知!”转身紧步走远。
我哈哈一笑,心道:我白衣黑带便如此碍眼吗?已有三人叫我好自为知。虽自知应对他示弱,但不知为何我对燕京公子仍是心结难解。
我笑呵呵地看着燕京公子远去的背影,估计他的报复不久便会来到,视野里螳螂臂大步从浓雾中走出。
卷二明月第十一节计定谋
螳螂臂一步跨过来,歉然道:“夜兄久候了。”
我洒然一笑,回道:“是夜鹰早到了。螳兄,我们此去何处。”螳螂臂转身便走,悠然道:“燕京野外西、北都可。”
我紧步跟上,疑问道:“那为何螳兄相约东门?”螳螂臂哈哈一笑:“那日在东门大街偶见夜兄,便随口说出此地。”
我也不再回他,想不到外表冷森的螳螂臂也有温和人情的一面。
螳螂臂一身黑色华服,满头浓密长发丝毫不乱地披在脑后,把他的彪悍冷酷衬托得完美无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步履转回之间似蕴涵着无穷的爆发力,给人感觉就像身边多出把出鞘利刃泛着森寒的杀气。
“夜兄白衣如雪,转步间又如行云流水,气质端是不凡!”我正暗赞他的外貌特异,他却先道我不凡,且又先说衣服如何,此话万信不得,况且第一次受如此赞美竟出自男子之口,真让人喜忧搀杂。我嘿然回道:“螳兄休要安慰小弟。”螳螂臂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谈笑间步至城北野外的草地上,螳螂臂停下道:“便在此地罢,夜兄请在此等候。”说罢他便缓步的转起圈子,渐渐身型消失在弥漫的晨雾中,我平静的在原地慢慢等,按时辰应已是日升,可天空仍是灰蒙蒙的。
当雾气散去时,螳螂臂大步而回,轻抬手臂道:“夜兄应可备蟋蟀盆?”我探怀取出书有“闲情逸致”的罐子递过,螳螂臂放好手里蛐蛐后便赞赏把玩蟋蟀盆不停,我微笑道:“螳兄若喜欢,夜鹰此刻便做个送你。”
螳螂臂送回蛐蛐罐,道出自己只是喜欢瞧斗蛐蛐,其实并不养,更不去捉。我听后疑惑,便问出口,他却傲然道自己不单了解这个世界中蛐蛐一种,便对这个世界的花木兽禽具都了解无比。我听罢更是疑惑,他冷酷回道:“要毁灭生命便要先了解它,寻得了毁灭的理由会给毁灭带来力量。”我默默地听着,心里暗道有时候其实这是反的,只要有力量,你要毁灭它便是它被毁灭的理由。
回城路上螳螂臂对我大谈斗蛐蛐的妙处,听后不禁哑然失笑:斗蛐蛐竟原是最高尚的活动。螳螂臂见我面带不信神色,便嘿然道:“高尚活动便是高尚人做的事。夜兄看然否?”
我张口欲辩却发觉口边无词,明知他是暗换高尚定义仍感到有些无力,若势利可以让人处于任何地位的话,螳螂臂的言辞当真无可辩处。
行至皇宫前广场,螳螂臂难得做出一个吃饭的诙谐手势,我嘻笑道:“夜鹰着急去送礼。”螳螂臂也不强求,大步走远。
时将至正午,天空愁云密布却也不甚亮,我怀揣着阵阵虫鸣转入繁华的西区,行人都自顾从身边走过,并不寻声张望,想来燕京喜好此道人者众具对此不在意。
行走在热闹的街路上,眼见一白衣男子临街独斟,无鞘长剑横放于桌,正是燕京第一剑手。
我拌着虫鸣走过去,随便坐在他对面,他见是我也不说话,招呼摆放一副杯筷,微笑道:“想不到夜兄亦好此道。”他轻弹桌上剑真诚道:“上次失礼了,在下与剑同名”
我欲开口唤他琢兄,随又发觉听此是自称,便道:“琢玉兄上趟受教让夜鹰得益非浅。”这非是虚言,对于急欲提高能力的我,每次与高手倾力相搏的经验都是我巨大的财富。
琢玉摆摆手,淡然道:“名利这个东西真是愈久愈心热,让夜兄笑话了。”他说的语焉不详,我也不多问,自取来酒壶斟满,对他一迎,杯中酒尽便起身走出。
步至僻静小巷,人声喧嚣的街路似另一个世界,在纸如金贵的西区有如此安静地方真是异数,想来这便是狂刀选此虐杀的因由,悬即便把这理由放下,阴鸷如狂刀怎会如此随便。
我把蛐蛐罐正端在手,余手轻拍木门,少倾黑衣如墨的剑寂便轻打开门,他目光在我身上略一停留便向门旁一侧,微笑道:“夜兄快请进,不知今日何事登门?”他已见我手捧蛐蛐罐,或许也猜到来意,却在言辞中不表此事。
我感受到剑寂的真诚,可心下忽涌出一丝羞赧,讪笑道:“夜鹰是来送礼的。”说着我步入院内,对正轻掩木门的剑寂道:“狂刀可在?”
剑寂回身单手做引,步起道:“家兄妹清早出去都还未回。”
我点点头随剑寂进入上次谈话的房间,坐下后把蛐蛐罐轻放在几案上平推过去,轻笑道:“这是只上品蛐蛐,送于狂刀权当金陵之事的赔罪。”
剑寂含笑接过,罐子触手后目光便凝在上面,摩挲片刻诧异道:“这蛐蛐罐似用劲力新制而成,指破石而入,手上力量当真非比寻常!”他视线停在雕纹上,忽又叹赏道:“最妙的是雕刻笔意不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出制器者剑道不凡。”他把蛐蛐罐放在几案上,抬头疑惑道:“如此身手的人怎会去制供闲人玩赏的罐子?”
我心下苦笑:怎会如此疏忽过这样一个可以致命的纰漏!装做不在意地补救道:“这蛐蛐其实从朋友那里强要来的,这蛐蛐罐亦是从他处觅得。其实夜鹰也不喜此道,索得后,便径直送来了。”剑寂为人深沉内敛,又是剑道的大行家,这番现编半真半假的话是否能去其心中疑虑我也无着。
剑寂脸上疑惑尽去,微笑道:“夜兄真是有心人。”我心知这是说夜鹰仅见那蛐蛐木屋一次,便自来送礼。
看来今趟不能只请狂刀,飘儿小姐也要关照到了,我再次补救道:“今晚六时夜鹰于盛龙阁人字四号摆酒一桌,望剑兄转告狂刀。此事缘因我起,自当夜鹰赔罪了断。”顿了顿,发觉剑寂点头说好,便做犹疑状道:“不知飘儿小姐可否……上趟夜鹰大对她不敬。”
剑寂哈哈一笑道:“夜兄放心,在下家兄妹一定到!”兄妹三人只余剑寂不请,他应不会在意,况且因对燕京第一绝色少女有意而改变自己一贯行事方法也在情理之中,希望错有错招罢。
我站起欣然道:“如此夜鹰告辞。”
剑寂上来拉住我道:“夜兄吃过午饭再走,家兄妹都瞧热闹去了,家中只余我与母亲对食怕有些冷清。”他忽地面露微笑道:“况且在下不会让夜兄白讨得一餐去!”
迷惑兼好奇的我随剑寂进入内堂,哪知他一直带我至厨房,眼见老夫人正熟练的忙碌着,剑寂哈哈笑道:“母亲辛苦了,孩儿给你带了两个帮手。”
老夫人抬头看我片刻,便慈祥地笑着道:“夜小兄弟,老身也不跟你客气,快过来帮老身一把!”
我和剑寂相携走过去,老夫人便对这两个意外得来的苦力派送些零活。我在手忙脚乱里,菜香烟熏中寻得了淡忘了许久的亲情温馨……
饭后我不敢停留便起身告辞,剑寂再次拉住我道:“夜兄喝杯茶再走,在下有一事告之。”我惟有坐下,恭送走送来清茶的老夫人,便呷了口茶,慢慢思忖剑寂是为何事,当如何应付。
剑寂亦浅喝口清茶,放下茶碗悠闲道:“今早龙威公子飞鸽传书要我羞辱于你,在下回绝了。”
我轻轻用盖碗荡去漂起的茶沫,看着剑寂苦笑道:“此乃无枉之灾,那公子哥非诬我与金陵王的大小姐有染。”
“龙威是个浪荡的公子哥,手段有限地狠,他家兄龙渊渐日忙于剿灭黑熊精应无心插手此事,目下以夜兄身手倒是无碍。”剑寂轻松道。
“夜鹰怎看不出燕京有兵动之势,城民也无乱像?”我对龙威也不在意,开口问道。
剑寂淡淡道:“以龙渊城府,掩城民耳目调兵应是小事一庄。”
既然事已明了,我便无心再坐,起身告辞。剑寂长身而起:“让剑某送你。”
我行至门口突地心念一动,问道:“剑兄家兄妹是否去看此兵战热闹?黄昏可否能归?”
剑寂摇头轻笑道:“兵事一时觉其热闹,一会便会倦的,夜兄放心!”我点点头,与其拜别便从小巷直行出去。
我坐在酒馆二楼对望巷路,等待狂刀的出现。剑寂与其母不是真性情,便是城府极深。我虽知其理仍被剑寂示好弄得有些烦扰,看到面前杯酒心里却涌起难止温情,一口喝下,便抛下心绪专注盯着巷路。
眼见一袭紫裳的绝色少女在巷口甩脱众追随者,紧步跑进家门,少时却又偷偷摸摸从木门探出小脑袋,眼望已空无一人的巷子,便满脸坏笑着出门跑远了。
日头无可挽回的渐向西滑去,心下苦笑若狂刀若再不归家,我便飞鸽传书催你,夜鹰还有许多事要忙等你不起。
耐心终等到回报:狂刀矮小的身影慢慢的走回家,转眼却飞奔而出,我平静无波的紧随其身后。他牵我直跑到北区的蛐蛐馆,我在门口稍稍停留片刻,狂刀没有出来既是找到了他情系之人,便悠闲地拌着几个看客进去,眼见角落里满脸堆笑的狂刀对着一喜上眉梢的公子哥,公子哥儒服如雪,却正是那日与我相对苦笑的公子。
我装做艳羡那公子哥气质华贵随意对身旁人赞赏,得到儒服公子的名字:公子美。
我转身便出门走入热闹的人群中,把注意抛成一条线系在门口。远见狂到兴奋的大步走出,我取出“翩留花间”的罐子端在手里慢慢地走向蛐蛐馆,寻思如何把礼物送出去。狂刀巴结公子美所欲何事我不管,也不想知道,不过我兄弟俩的目的定是不同。
我进馆便见公子美正神情专注的看着蛐蛐罐,闪过几个看看客后我走到他面前,手端蛐蛐罐悠闲踱到他身边,眼睛也不看他,随意地四下扫视。
公子美并没有让我久候,气息虚浮的声音飘来:“呀,这位仁兄可否把蟋蟀盆借我一观。”
我转过身来面带一惊,欣喜道:“原来是你,那日与你一见便有相交之心,不想你我有缘竟真又遇到一起。”
公子美讶然看着我,疑惑道:“仁兄是……?”
我用蛐蛐罐轻碰他手臂,亲切道:“你我那日有同苦之情,仁兄可曾记得?”说罢我学苦笑样望着他。
公子美皱皱眉,仍是迷惑地看着我,视线在我脸上一停便投向蛐蛐罐,忽地一拍额头,惊喜道:“哎呀,记得了!那日一别又见仁兄当真高兴非常!仁兄可否把蟋蟀盆借我一观!”看来他因为这个罐子让自己马上记起了我。
我装做没听到般带蛐蛐罐抱拳道:“在下夜鹰,见到仁兄亦高兴非常,不知仁兄?”
公子美恋恋不舍地放开眼光,看着我强笑道:“在下公子美……”
“哎呀,公子兄可否把手里蛐蛐罐借夜鹰一观!”我把目光急投向公子美手里蛐蛐罐,打断他道。
公子美无奈地把蛐蛐罐平递过来,我接过后把两罐端到眼前,公子美也凑过仔细打量,我听着熟悉地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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