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群率领,保护老营和辎重船只。
由于半壁山和富池镇陆营的失利,太平军水师的情绪受到波动。少数人鉴于武汉战役的
失败,对湘勇有一种畏惧感。
这两天,水营逃跑上百人。国虞、国材、国贤兄弟逡巡在江面上,鼓励士气。多数人相
信这六根铁锁的威力,必定可以将湘勇的船只拦住。论人数,太平军水师虽有六千,但武昌
新败,战船被焚毁一半,船上的火炮、弹药也丢失。仓促之间,在蕲州至田镇一带搜集二百
多只渔船,强拉来作为补充,毕竟作不了大用场。人员也有一半是从陆营中临时调来的,几
乎没有受过训练。在装备条件和人员素质上,太平军明显不如湘勇,唯一可仗的是横在江面
上的六根铁锁。周国虞清楚这一切,心里也颇为担忧。他自己守卫中间一段,国材守北段,
国贤守南段。吃过早饭后,远远地看到上游黑压压一片,像乌云似地压过来。周国虞吩咐打
出准备迎战的令旗,下令不待湘勇船立稳,便先下手。
白人虎指挥的第一队顺流飞一般下来了。白人虎是华容人,家中饶富,从小强悍不羁,
不喜念书,专好棍棒拳击。战火在湖南烧起后,他认为立功当官、显亲扬名的时候到了,便
捐资募勇。湘勇水师过洞庭湖时,白人虎率部投军,曾国藩命他组建澄海营。这次他受命做
先锋,一心要拿个头功。他戴着铁盔,身穿布满铜钉的战袍,手执一杆长枪,昂然立在第一
条船上。
白人虎的船离铁锁只有二十丈了,周国虞手一挥,守卫在铁锁边的水手们便纷纷射出箭
来,快蟹上的湘勇不少人中箭落水。白人虎抡起长枪,一边挡箭,一边高喊:“不要怕,向
前冲!”
船头船侧的藤牌一齐高举,围成一道墙,桨手死命划着,船在艰难中向前进。彭玉麟的
第二队也赶到了,急忙向太平军的船和排上扔火把,太平军的火把也向这边丢,许多火把在
空中相遇,一起掉进江中。彭玉麟命令,将未封口的布袋用手绞紧缺口,向太平军的船头扔
去。这些布袋一落到对方的船上,黄豆便从袋里滚出。太平军水手们先还不知袋子里装的何
物,待一看到是黄豆时,便一个个叫苦不迭。原来,这些黄豆很快撒满船头、甲板和舱里,
人踩在上面,犹如脚踏滚轮一般,立即摔倒,再爬起,又摔下去。太平军船上,水手们一个
接一个倒下,湘勇拍掌狂笑:“倒了,倒了!”
周国虞气得咬牙切齿。就在太平军水手们成批跌倒的时候,燃烧着的火把一齐从湘勇船
上飞过来。船被烧着,熊熊火起,如几团火球在江面滚动。杨载福的第三队也趁势赶到。
箭在飞,火在烧,刀枪相碰,鼓角雷鸣。湘勇为升官发财,个个不顾生死,凶狠狰狞;
太平军为活命谋生,人人奋勇硬斗,强蛮顽梗。铁锁上游爆发一场亘古未见的恶仗,只见双
方死伤的人一个个掉进水中,未死的在江浪里挣扎,已死的随波逐流,江水已被鲜血染红。
半壁山似在低首垂泪,长江水也在呜咽悲号。
这时,白人虎乘机将船划到铁锁边,龙头大锅里的茶油早已烧得沸腾,点上火,“砰”
的一声,仿佛酷日跌进锅里,火光冲天,烈焰腾空而起,湘勇们忍受着炙人的高温,将铁锁
拉进火焰里煅烧。另外十九条快蟹也划到铁锁边,船上的大锅一齐点着火。锅旁的勇丁,个
个被烟火熏得火辣辣、晕乎乎地,汗水如大雨般将全身浸湿。他们干脆把上衣全部脱光,露
出油光黑亮的胸脯,魔鬼似地在锅旁火中晃动。一个年轻的湘勇被热气熏得头晕目眩,忽地
一阵发黑,一头载进锅里,立即被滚油烈火烧得血肉模糊,发出一股恶臭。锅旁的湘勇同时
惊叫着,本能地向后退。白人虎一个箭步冲到锅边,双手抓起死者僵硬的双足,猛地一拖,
拖出一个无头无肩的半截人来,顺势往江中一丢,用长枪指着后退的湘勇吼道:“继续烧,
谁敢逃,就戳死在这里!”
那几个勇丁只得重围在锅旁,用铁钳夹着铁锁在锅上烧。
看看铁锁烧得差不多了,白人虎命令将铁锁夹到铁墩上,几个手拿大斧的人奋力劈砍。
砍了几斧,居然断了!满船一齐喝彩。白人虎立在船头,高喊:“铁锁烧断了,弟兄们加油
啊!”
周国材正带着北岸的船队过来支援,见白人虎耀武扬威地乱叫,气得肺都炸了,他弯弓
搭箭,“嗖”的一声射过来,正中白人虎的左目。白人虎惨叫一声,从船头栽进水中。湘勇
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江浪卷走,谁也不想救,也不能去救。
定湘营营官段莹器与白人虎是至交好友,见白人虎被射死,便指挥战船向周国材驶来。
快要靠近的时候,段莹器恶狠狠地叫了一声,飞身跳到国材的船上,抡起手中大刀,向国材
扑来,随后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湘勇也跳过船。周国材没料到湘勇这般凶悍,几个胆小的兵士
吓得直往舱里躲。周国材挥刀迎战。段莹器出身船夫,自投湘勇以来,就是凭借着敢打敢斗
爬上营官的位置,现在一要为好友报仇,二又仗着湘勇已占上风的势头,愈战愈勇。周国材
船上功夫本来欠佳,船一晃动,一身本事使不出来。斗了十多个回合,可怜一个忠良之后,
竟成了段莹器的刀下之鬼。段莹器杀得性起,又砍倒几个,再拿起火把,从船头到船尾放起
火来,最后又纵身跳回自己的船。就在这个时候,铁锁又有好几处被烧化砍断,杨载福指挥
第三队按预定计划猛冲过去。杨载福杀得眼红,将衣帽全部脱去,仅穿一条短裤在船头指
挥。第三队二千湘勇水师见杨载福如此,一齐脱去衣帽,乱呼乱叫,为自己助威壮胆。他们
顺流东下,遇船便烧,见人就杀,转瞬间船到武穴,天忽然转起东风来。杨载福斗志甚旺,
命令所有战船掉头回驶,借着东风再杀回田家镇。彭玉麟指挥第二队向下冲。
彭杨两队将太平军水师夹在中间。
北岸桂明、多隆阿见江上火起,知中路水师已发起进攻,也乘机向驻扎在田家镇上的秦
日纲大营猛攻。田镇上的防兵,两天前已抽调二千人过江支援半壁山,北岸力量减弱了。桂
明、多隆阿的绿营,本不是太平军的对手。这时因南岸陆师及江面水师的得势,也增添了勇
气,双方激战,势均力敌。
塔齐布、罗泽南乘势占住半壁山和富池镇。安设在半壁山上的炮台,全部被湘勇占领,
反过来将火炮一个个向太平军战船轰去。从田家镇到武穴三十里江面上,太平军水师渐渐处
于劣势。
周国虞气得暴跳如雷,他对身旁将士狠狠地叫道:“今日横竖是死在这里了,先杀他一
百个垫底。”
国贤见二哥战死,心中非常悲愤,他担心大哥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今后便会孤掌难
鸣。他将船移过来,纵身跳到大哥船上,恳切地说:“大哥,南岸已被清妖占领,北岸也正
在鏖战,无法援助,形势对我们极不利。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突围出去吧,留下这血海
深仇,日后再报。”
不待大哥分说,国贤将战船集合起来,带头向下游猛冲。
段莹器的船正回头向上游杀来,恰碰上国贤。国贤见了杀死自己二哥的仇人,怒火中
烧。两船刚要相撞时,国贤冷不防跳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枪戳进段莹器的胸
膛,再一挑,把他拨下江去。湘勇船上的几个勇丁正要向国贤扑过来时,国贤又纵身跳了回
去。就在这个时候,国虞带领的战船被江流冲出十几丈,水手们一齐放出利箭,压住后面的
追兵,顺流向九江方向驶去。
北岸秦日纲、石祥祯见大势已去,也率部沿通往黄梅方向的大路撤退。至于南岸败阵的
将士,则早已由林绍璋、罗大纲收集,向江西瑞昌方向走了。
经过三个时辰的激战,湘勇突破田家镇、半壁山之间横江铁锁,占领了这两个重要集
镇。这场战役的结果是:太平军死了一千二百余人,除周国虞一队二十多条战船冲出外,全
部船只化为灰烬;湘勇也扔下八百余具尸体,被毁战船一百多号。
五委托东征局办厘局——
大战结束后,曾国藩将部队集合在田家镇休整。第一件事便是向朝廷报捷,为出力最多
的几个将官讨封赏,为阵亡的将官请恤。对于一般的湘勇,曾国藩对其后事的安排也颇为重
视。他懂得优恤死者,可以激励生者,并在田家镇上建起一座规模宏大的祠堂,取名为田镇
昭忠祠。凡哨长以上的将领,都在昭忠祠里供有神主。哨长以下的勇丁,也将每人的名字、
籍贯、生卒年月刻在石碑上。这样的石碑共有八个。
曾国藩还亲自为昭忠祠题写一联:“巨石咽江声,长鸣今古英雄恨;崇祠彰战绩,永奠
湖湘子弟魂。”祠堂落成那天,曾国藩带领全体营官和幕僚恭恭敬敬地向死在田镇的亡灵祭
奠。
在香烟缭绕中,曾国藩充满感情地诵读祭文。读着读着,他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使得所
有参加者大受感动。
第二件大事,便是安排杨国栋陪彭玉麟到黄州迎娶杨小姐。在这场火烧铁锁的战役中,
彭玉麟功劳最大。曾国藩对他,更增几分倚重,今后将水师交给此人统带,是完全可以放心
的。
数日后,亲兵报湖南巡抚骆秉章遣东征局郭昆焘、李瀚章等人前来犒军。东征局是骆秉
章应曾国藩所请,在长沙成立的专为湘勇服务的后勤部门,由郭昆焘、李瀚章为头经办。
李瀚章是刑部郎中、安徽庐州人李文安的长子。李文安是曾国藩的会试同年,对曾国藩
的学问很是钦佩。道光二十四年,李文安命次子李鸿章来北京,拜曾国藩为师。李鸿章字少
荃,为人最是聪明伶俐,更兼敢作敢为,深得曾国藩的喜欢。第二年,李鸿章中进士入翰林
院。咸丰三年,工部侍郎吕贤基在安徽原籍办团练,知李鸿章能干,奏请来安徽和他一起
办。
前年,李瀚章以拔贡分发湖南。曾国藩相信这个年家子会实心实意为他出力,便将他调
来东征局。
曾国藩听说郭、李二人来到,喜出望外,亲自率众迎接。
郭昆焘以平辈之礼见曾国藩。李瀚章正要以晚辈身分行大礼时,曾国藩忙把他一手扶
起,口中说“不须如此”。李翰章忸怩一番,最后以下属之礼参拜。曾国藩问:“少荃近来
可好?”
“老二上月来信说很不得意,他想到湖北来投奔老师。”
曾国藩听后哈哈一笑。寒暄毕,郭昆焘说:“往日长沙官场和士绅都说湘勇是相勇——
木偶勇士,现在,他们都不得不承认是真正的湖湘勇士了。”
众皆大笑。曾国藩凄然地说:“为争得这三点水,湘勇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价。”
一句话,说得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过了一会,他又自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我们毕竟争了这口气,把三点水夺了回来,也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郭昆焘紧接着说:“正是这话。三湘父老凑集十万两银子,再加上四川解来的六万、广
东解来的四万,合起来共二十万两,给弟兄们庆庆功。”
听说带来这多银子,曾国藩大为高兴。这两个月来,他为军饷之事颇伤脑筋。先以为武
汉攻下后会得到一笔钱,谁知湘勇从营官到勇丁,几乎个个饱了私囊,大营却没有得到几两
银子。他奏请朝廷饬陕西巡抚王庆云解银十四万,江西巡抚陈启迈解银八万,至今不见分
文。尤其是陈启迈,更令曾国藩气愤。率师东下,不正是为了江西吗?他居然可以无视这支
人马的存在!
“陈启迈也大过分了。”郭昆焘说,“不过,筹饷也真是难事。百姓一贫如洗,有钱人
家的银子,宁肯被土匪抢去,也不肯捐献。这十万两银子,还多亏季高兄的苦心经营。”
“百姓也的确是穷到家了。”郭昆焘叹息。过一会,他突然问大家:“诸位听说过雷总
宪在扬州抽商贾之税充军饷的事吗?”
众人有的说听过,有的说没听过。郭昆焘说:“去年年底,左都御史雷以諴到扬州佐江
北大营,眼见营中饷银奇绌,乃仿汉代算缗之法,对商贾实行十文抽一之税,听说每个月可
得银七八万,江北大营从那以后,再不虞饷银匮缺。”
“雷总宪实行厘金事,我亦有所风闻。”一直坐在旁边未开腔的刘蓉说,“听说现在苏
北关卡林立,百姓怨声载道,厘金局混进不少贪劣之辈,乘机敲作勒索,实际上不是十文抽
一,而是抽三抽四。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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