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拿手托住额头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本宫……曾有数次,都想杀了你。”
……囧。他只是‘想’,并且是‘曾’,这么说,他现在并没有这个念头。楚笑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直直地跪倒在地上,低下头说道:“定是奴婢该死,不知何时触犯了太子爷。”
胤礽没有理会楚笑寒的话,缓缓地说道:“第一次在狮子沟离宫的秋水涧的临水小轩门口,本宫遇见你的时候,当时本想立刻让人把你拖走装了袋丢池子里去,可是,本宫瞧见你的背影,不由得十分诧异,竟然同芸香这般相似。所以就犹疑了一下,料不到这一犹疑,便让你逃了生路。”
“奴婢该死,奴婢本以为皇上在祭祀鬼神,大办宴席,所有阿哥贝勒王爷都在席上,且又未到同四贝勒约定会面的时间,所以便偷偷违禁在院子里散散步,哪知竟会如斯糊涂走迷了路,原不曾想最终会冲撞了太子爷。”楚笑寒趴伏在地上坦承当日的事宜,只是和胤禛会面的事情,那是假的。
“本宫第二次动念杀你,是那日得知芸香竟去求了皇阿玛,点了你做她的贴身宫人,”胤礽淡淡地说道,“本宫不认为四弟会让他的女人如此不安分,从行宫跳到宫里。则必然是你费了不少气力,使了不少人情,才撺掇到这样的机会吧?!”
“可是,全喜却说,你根本不愿意回宫,也不愿意跟良妃走。”胤礽依然轻描淡写地说着,全喜这个名字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依然让楚笑寒吃了一惊:全喜?全喜是太子的人吗?
“全喜年纪不大,被监看对象蒙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本宫虽依然杀你之心未改,可思及四弟,总要忌惮几分,便就又搁置了几日。岂料,芸香竟说要本宫将你纳为庶妃。”胤礽说着这虽已是过往的事情,却依然将脸色沉了几分下来。
“当日本宫便来问你的意思,实在是想瞧瞧你,当真是费尽了心思要接近本宫么?”胤礽微阖双眼,居然还是闲闲淡淡地说着,“倘若那日你开开心心地应承了,那么,那日那时那地儿,便是你的死期死地死忌。”
楚笑寒连打几个寒颤,原来,原来,自己早就在鬼门关口子上转了几圈还尤不自知。可是,可是,眼下,胤礽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可你居然说,更愿意回狮子沟。本宫便知晓了,你必是被人设计了。也许,确切地说,是老四,被人设计了。”胤礽说着,睁开了眼睛,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青花十二月花卉纹杯随手把玩着,“本宫第四次动了杀你的念头,是你来送那香囊的时候。你头上竟然敢插着老八大婚赐仪上的御品簪子,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却和两个多罗贝勒纠缠不清。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四弟向来清闲无争,可是他但凡做事,却向来彻底,手段漂亮,若是他被老八拉走,并非社稷之福。”
“而今,老八特意筹谋良久,嫁走了映绿,让你做了芸香这殿里的头等宫人,你且猜猜,本宫会怎样想?”胤礽抬眼瞥向楚笑寒,漠然的脸色上喜怒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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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楚笑寒哑住。
胤礽会怎样想?能猜到。他的想法,大概是和胤祯恰恰相反的吧?他必然是认为自己负了胤禛,喜新厌旧地同胤禩搅在一起。否则,胤禩哪会花费了这大的心思让自己上位呢?那日,与胤禛约在东暖阁隅中会面的时候,胤禛的不对劲,莫非,莫非……也是缘此而生?!
胤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望着外头悄无声息飘落的漫天雪花,似是痴了一般。
“那年,我刚刚六岁。”胤礽似乎不经意般地开口,却是改了口不再用本宫的自称,“绛雪轩的海棠,开得真好。纷纷扬扬的纯白落花重瓣,便如今夜这雪花一般,悄无声息却纷繁靓丽。只是在阳春之际落下彷如白雪花瓣,有‘白雪却嫌□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之美景却无春雪之忧。当时,我气皇阿玛不再亲自教我读书,却另外找了几个臣工管我,只是我同他争了几次,却也知道他终究没办法长期这般亲自陪我念书习武。想想实在生气,那日我便负气逃了大学士张英的课,跑去御花园的绛雪轩赏那海棠花。……那一日,是我第一次瞧见香儿,她不过十二岁,正值金钗之年。她……真美。”
楚笑寒只觉得浑身打颤,不知道听这些会不会死得很快。
“我当时一瞧见她,就下了决心,等我大一些,定要求皇阿玛把她给了我做太子妃!”胤礽低低地说着久远以前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似乎思绪也沉入了当年的回忆时光里面,“就算不能是正妃,可若能做我的侧妃那也不错。倘若皇阿玛不允,……那我便再等等,等我做了皇帝,再封她做贵妃。”
“可是,我没有料到。那日,皇阿玛得知端由,前来寻我,竟是也瞧见她了。……当时,额娘早没啦。孝昭仁皇后也殁了,孝懿仁皇后还没册哪,所以只一个小小的宫女,皇阿玛不用跟人请示商讨,只需直接找了敬事房的执事太监,御览册子勾选临幸便可。”胤礽眼中掠过一丝哀痛之色。
“我原想着,便是皇阿玛临幸过,也不打紧。我不在乎这个,只要她最后能到我的怀里来便好了。”胤礽微微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天上泛着淡灰色的白,也许是不断落下的雪花打混了原有的纯净墨色,“可是,我还是料错了。我真的估不到,就那一次,她便有了,而且,还是个阿哥。第二年的二月,老八就呱呱落地了。她的年纪明明还那样小……”
“可后来,皇阿玛再没记起她这个人。便是她生了老八,也没有任何封赏。我的心很痛,很痛。痛得要裂开一个洞来。皇阿玛根本一点儿也不喜 欢'炫。书。网'她,那么为何又要跟我来抢呢?”胤礽喃喃地道,“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很用功很刻苦。苦苦挨到十三岁的时候,文华殿的讲学让我的儒学水平得到皇阿玛和众大臣的赞赏。骑射功夫也能精湛到让皇阿玛龙颜大悦的程度。我想,我终于能耐到可以保护她的年岁啦。那年,她也不过十九岁。除了被皇阿玛临幸了一次,生了一个皇子却立刻被送去给当时还是惠嫔的那拉氏抚养,此外,再没其他可证明她的境地发生了任何变化,倒是惠嫔竟是因此晋了妃,真让人啼笑皆非啊。我曾经期盼着,如果……如果,老八……胤禩,他也像万黼那样突然去了,那……那……该多好?”
楚笑寒猛地一惊,忽然忆起除夕那夜胤禩说的话:“你去告诉那奴才,你八爷眼下羽翼早丰,可不是他能除得掉的了!”
难道……难道,太子他,曾经下手要杀胤禩?
“可是,胤禩从小运气便很好。他长得非 常(炫…书…网)健康,文才武功都很出色。那些大臣们总同皇阿玛说,说我聪明天纵,睿学大成,以及五经、诸史、睿法骑射靡不博洽贯通,殚精人妙。其实,这话拿来用在老八身上只怕更为贴合。皇阿玛眼瞅着胤禩越来越出挑,终于也是生起了父亲的慈爱……便在三十九年,册了她做良嫔……”胤礽的声音忽地低哑起来,“我知道,这是皇阿玛在警告我。只是唯有这件事,我自然是不肯轻易听皇阿玛的。于是,皇阿玛为了再次强调他的意思,很快又将她封了良妃……”
楚笑寒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事让我气得发疯,那一段日子里,我跟疯掉了一样,肆意妄为。我随心所欲地放纵我的脾气,毫无理由地鞭挞诸王、众臣,我广罗美女、甚至豢养面首……原本那个‘举朝皆称皇太子之善’的我消失不见了,甚至连写信给法兰西皇帝称赞我是‘最完美无缺的皇太子’的白神父,亦都默然不语了……,”胤礽说到这里,苦笑起来:“可这一切的一切,即使我那样的荒唐、那样的过火,一向英明的皇阿玛居然都金口缄言,毫不斥责。我心里深深知道,唯有那件事,他是绝对不会纵了我的。”
“所以,我突然明白,除非有一天,我自己坐了那把龙椅,否则,我想都不要想能册芸香为我身边人的事儿。只有,我真正做了皇帝,才能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胤礽——太子爷说到这儿,忽然沉默下来。
楚笑寒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哆嗦,太子,胤礽,他专门遣开了人,特意来跟自己说这些话,意欲何为呢?
有些事,死人才能守口如瓶。他是对自己动了杀心,所以便大肆坦白,让自己做个明白鬼吗?
“这些往事,在这个红色宫墙里头,很多人都是知晓的。但是他们不说,从来不说。假装着不知道。”胤礽的脸色依然寞然如故,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楚笑寒的头顶发髫,似是安慰,“映绿也是知道的,她本该是不能活着出这个宫去的。可是芸香说,她相信映绿。”
“而她亦说,她相信你。”胤礽似乎略有点呆滞,“她竟然相信你。这样的年岁啦,她还是这般天真,不知人世险恶。她同我说,在这宫里,但凡有些个事情……只要有双眼睛瞧见了,那便翻卷着整个东西六宫都知了。唯独你,却只知做事、闲坐,从不管身外事,甚至连自己身上的事都懒得多瞧一眼,像是游离于整个人世之外一般。几乎让人觉着不是这里的人……可若是托付了你,这活计你必用心做好,不求十分,却也要不落人后。她很喜 欢'炫。书。网'你,说是从你身上瞧见了自己年轻一些时候的光景。”
…o…,是这样吗?在良妃娘娘的心里,我是这样的?
“既如此,本宫也不杀你。你只需明白,从今日起,你是本宫的人,”胤礽依然抬头望着静谧无比的夜空,很平淡地说着,“忘了四贝勒,忘了八贝勒。忘了所有他们要你做的事,我便饶了你。”
楚笑寒很想张口说,胤禛从未要她做任何与你太子相关,却是不妥不当的禁忌之事;也很想张口说,胤禩亦是从不曾当她是什么贴心人样,遣了她做些不干不净的勾当……但是,胤礽会信吗?
“你识得那王福儿,当知,未见得做了什么大的错事,才会没了的,”胤礽毫无歉疚,似是理所当然般地说着,“你想想清楚,到底是跟我不跟,活是不活,自个儿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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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古来万事贵天生
楚笑寒愣愣地傻在那儿。
真的要选胤礽吗?从此以后跟他做事,他让往东便往东,他让行西便行西?可是,就算选了胤礽,胤禩会放过自己吗?他,他就是为了今天这胤礽的逼迫而设计嫁了映绿的吗?那么,对于这样的结果,胤禛会怎么想?而那为了自己“辜负”胤禩而愤愤不平的十四爷:胤祯,他又会怎么想?
而说到底,万一胤禩再设计点午夜小剧场啥的,胤礽对自己产生疑心了怎么办?又不是选了胤礽他,就跟程序的i语句一样,必然就直线到底了,谁知道有没有else i……而且,听着胤礽的口气,他连对胤禛都不是绝对相信的。
楚笑寒身子猛一震,忽然心底里黑夜乍光般明白起来。胤禩,他想让自己做了那个磨心石……无论胤礽、胤禛、胤祯和他之间的形势变成何种样子,他都乐见欲闻……
八爷,八贝勒,您确实心思缜密,做事绝不挂万漏一。您若再设计个几次,自己死无葬身之地都算是小CASE了。
胤礽还好意思问自己活是不活这样的话,有意义吗?反正跟他还是不跟他,都是死路一条。
“回太子爷的话,”楚笑寒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上,说道,“奴婢非 常(炫…书…网)惶恐。”
胤礽知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冷冷地也不开口,只听着。
“奴婢斗胆,求跟的人不是太子爷您,求跟良主子。”楚笑寒战战兢兢地说,“良主子肯信奴婢,奴婢原也是惯了伺候良主子的。”
思来想去,怎么选都是死,唯有抱住良妃这根救命稻草。眼下辩解什么的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试试看能不能跟了良妃,既然良妃还说过“相信自己”这样的话,现在只看胤礽肯不肯让她抱这根稻草了。反正,运气不好,也就一个死字,其实仔细想想,老天爷也没待薄她,从到了这里开始到现在,虽是如履薄冰,却始终还勉强是平平安安地活到今天了。
胤礽听了,略略一怔,“你该听到本宫说的是跟本宫,而非其他人。你这是打的什么马虎眼?”
楚笑寒将头叩倒在地上,说道:“奴婢听明白了的,太子爷确实如是言明。只是太子爷也说了,不能跟四贝勒,不能跟八贝勒,可是没说不能跟良主子。奴婢是个低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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