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甩脱了鞋子,露出一对光裸的玉足,缓缓向前走去,终于踏在了悬崖断壁口上,半个足跟摇摇摆摆地空悬在高处,只是脚尖踩在山崖边。看她身子晃晃悠悠,神色恍恍惚惚,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去。
悠悠芄野,日之夕矣。
于山之巅,云雾渺渺。
飘渺其子,巧笑倩兮。
逆山求之,宛若梦羽。
悠悠芄野,日之白矣。
于山之巅,湿气袅袅。
飘渺其子,美目盼兮。
逆山求之,宛若雾英。
楚笑寒咯咯地笑了起来,抬起手将那冰凉的劣酒灌入腹中。
五石散对酒非 常(炫…书…网)挑剔,喝下冰冷的劣酒,必死无疑吧。万一跳崖没死成,半死不活地摔断了腿掉落半崖,那可太悲惨了,所以,定要做好万全准备。
果然是跟了他久了,行事谨慎周全,都像了他去了……
看着层峦叠嶂间,暮色云层翻卷,景致雄壮之极,忍不住对着对面的山峦大喊起来:“愿为南北分飞雁,来世今生不再逢。”
谷中传来回声,似大山回应,久久不息,回荡着“不再逢……不再逢……不再逢……”几个字。听到这样的声音,楚笑寒忽觉着好笑起来,又是弯腰脆生生地吃吃笑了起来,复又起身仰天大笑,笑声清亮,直穿云霄,透过山间,又传出阵阵大笑回声,重重转折反复……
正笑着,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大声叫唤:“你,给我站住!不许过去了!”
谁?
楚笑寒顷刻间只觉心肺周身一阵巨颤,她慢慢地回转半个身子,扭头看身后。身后,数十丈开外,一个万分相熟、合眼便能寸寸尽可瞧见的天青色身影正奔过来。
他,竟是,来了?
真奇 怪{炫;书;网啊……
他不用陪年心兰吗?
就算会有追来的人,但那来的人,不也应该是十三爷吗?怎会是他呢?
直奔过来的胤禛大声吼道:“你快给我回来!”
这声音甚是严厉,而且怒气磅礴,如同无名之火在他身上隐隐散出无边热气,令得楚笑寒惊了一惊,登时摇晃了几下身子,几乎如同堪堪就要跌落崖下一般。
已然冲至三五丈外的胤禛见状,立时收口,亦再不敢再明显地大步往前,生怕刺激了她便会令她翻身落下崖底去。
楚笑寒定了定神,站定了身子,复又歪着头看了他一阵子,笑吟吟地说道:“真……是四爷……,我还道是我看错了呢……”
她用力地想着,回想着,当年,良主子她,是怎样对着太子爷瞧的呢?
啊,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
楚笑寒轻轻地垂下头,微微地叹一口气,整个脸庞都写满了愁情;却又倏忽略略抬头,拿着眼皮儿一挑,用眼角余光扫到眼前那人,脸容立刻如明灯乍亮般光彩起来,眼中充满粲然的生气笑颜;只是转眼间,那满是期待、快乐、满足的笑容立刻隐去,代之以悲哀、绝望和无奈的神色。
只是这样还不够,还要在嘴唇和眉梢写满了深情,浓浓的深情,像要尽一生一世的能力将眼前的一切淹没一般,最后微微地、似乎走到人生尽头的绝路之笑溢满颊边,用口形唇状无声地说出:“我只喜 欢'炫。书。网'你,一辈子……”
而后,再挑着眼丝儿媚然地瞧向他,满含情意,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如初见。初见在四爷府的抄手游廊下,满是夏日甜香的空气中,他慢慢地走来……
她定定地看他,笑着,含足情意。
胤禛呆住。
两人在峰顶,隔了数丈,似是被凝固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良久,天色渐暗。
她突然松手,手中的酒囊啪嗒掉落,跌在崖边,复又滚落了山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擦草磨树的声音。
这个声音,似乎惊醒了呆怔中默然沉思的她,猛地抬起了头,看了看天色,而后复又转首看他,只是看了那么一眼,最后一眼,她便决然地纵身一跃,跳下崖去。
胤禛猝然间不及防,一时大惊失色,急急不顾只大跨步奔上前,使足了全力横身俯向前方扑上,同时伸出了胳膊出掌向她跌落的方向抓去。
蓦然间,这手掌大力撩拨抓取间,竟然触及滑柔腻软的衣衫,他心中大喜,狠狠施力捉住上提。
怎料,却听得撕拉一声,那留仙裙的袍衫竟然极为容易地脆生生裂将开来,简直比那白纸还要易于撕开……来不及思考,已然绝望地感到手下重量瞬间脱离掌握,早已坠落……
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过这衣服数次,记得质料绝对不差……
猛地在脑中省起,去岁后头数月,喜圆同傅鼐闲聊谈天之时纳闷的神色,同时她且歪头托腮皱眉说着:“格格啊,日日都洗那曲裾留仙汉服,天天洗,又天天晒,又不让奴婢们帮手,洗着洗着,晒着晒着,便抚着衣衫傻笑,又怔怔流泪……”
当时,浑不在意,以为她只是缅怀旧日温情,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她竟……早早算计好……
是的,早在当日,她乖顺润泽地同自己说:“嗯,说的也是,以后再不说这些混账话。一定好好将养着,也不再闹弘历就是。”
那时,她已然萌生死志,同时着手部署。
她说:“四爷,听你这样说,我很是喜 欢'炫。书。网'。不知为何,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心里极是轻快,似是卸了大石头一般。”
她说:“回去,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些。我爸……阿玛送我回去必须得使用茅山禁咒,此乃是逆天而行、自取败亡的祸事,我不想他落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再一个,我也不想以后再见不着四爷。”
——回去,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些。
——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爷,……找到格格了吗?”
傅鼐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见胤禛愣在崖边,便又急急走了几步靠过来,问道。只是他这一问出口后,就瞧见自家主子手中的那一片破损衣袂的残纱,又见悬崖边草堆压痕明显,甚至有段草残根迹象,顿觉不妙,悚然住口。
楚笑寒听得耳边风声飒飒,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明明天色尚未全黑啊……啊,定是五石散混吃冷酒的药性发作了。周身不时袭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似是滚落山崖撞到坚硬石块,这痛楚遍及全身,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后一个瞬间,巨大的犹如怪兽般的梦魇张牙舞爪地冲着她走来,覆盖一切,瞬间,神魂不知,万事不觉,再无官感。
很久很久,久得像是过了几百年……
似乎在阴森漆黑,没有空气的坟墓中呆了足足的三百年一般。
又像是在梦魇中了,一位黑甲男子,走近来,逐渐走近来,看不清他的面目,只隐隐约约,似近又似远般地说着,公主啊,你还记得三百年前的事吗?
不自觉地回答说:三百年,太久了,不记得了……
他沉默,又问:那再往前六百年呢?一千两百年呢?两千四百年呢?
嗯,哪里会记得那么那么那么那么久远的事呢?着实对不住啊,真是统统,都不记得了。还有,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公主……
他听完后,默然半晌,看去十分悲哀地转身,慢慢地拖动着脚步,缓缓离去,隐没在黑暗中……
心中忽然一阵悲痛欲绝样的思绪涌上来,瞬间泛滥到了全身,直接没顶,想要伸手阻止他,已然来不及,四周一片死寂,举目尽是无边无垠的黑洞,没有任何物事。
第100章 前尘往事散云烟
在一片的漆黑死寂之中,似乎又过了很久很久,渐渐地身周有了动静声响,甚至光亮感也慢慢地通过四肢、五官弥漫过来,侵占、渗入、蔓延……
在迷迷蒙蒙中,听得耳边人来人往,隐隐有各种各样的语声话音纷起纷落:“护士,护士!!动了,动了!手动了,眼皮也在张开!快去叫张主任!快叫我妈!”
“请不要激动,请不要太激动。”
“喂,小刘,快去找林主任!快点!还有,小朱,你马上去叫张主任,告诉她女儿好像有醒来的迹象!”
“寒寒,快醒醒,快醒来!”
“小寒,小寒,快点醒来呀!”
好吵啊……真的好吵啊……让我睡下去,别再吵啦……楚笑寒烦躁厌恶地摇头驱赶嘈杂……
可是,看起来,除非自己先搞定这些嘈杂的人声,否则肯定没法好好睡觉,好吧,先努力张开眼睛吧……只是,眼皮好重啊,似乎,似乎,我又梦魇了……
吃力地张开眼帘,楚笑寒呆住了。
这里……这里,奶白色圆形吸顶灯,白色的天花板,再过去是白色的墙壁,竟然真的是白色的乳胶漆的墙壁。正对头顶的是一台悬挂天花板的电视机。墙壁腰线以下是淡绿色的玻璃砖。
似乎很难动弹移动自己的头,所以只好微微地转动眼珠,似乎斜斜躺在护理床上,白色的床单,天蓝色的薄被……
耳边回响着遥远又接近,宁静又喧嚣的声音,那样怪异。良久终于辨识出来,那是哥哥的声音,他在做什么?
………………
“狄宁做了什么?”
“他把剑刺进了诺梵的背后,”维尔娜冷静地说。
崔斯特觉得一时之间天地变色。牺牲?谋杀?消灭一个家族,连婴儿也不留?他的兄弟姐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对你的哥哥尊敬些!”维尔娜要求道。“你的命是他赐给你的。”
………………
不过,崔斯特聪明地闭上嘴。他现在已经明白了,狄宁想要他死。崔斯特明白,如果他让哥哥有机会鼓动家族中的女性对付他,狄宁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一定得好好地学,”狄宁再度用克制的语气说,“接受你周遭环境的现实。你必须学着了解敌人并且征服他们。”
“不择手段,”崔斯特结论道。
“这才是真正的战士!”狄宁邪邪地笑着。
………………
我好像还在做梦一样,这样熟悉的、犹如经过二次的梦境吗?奇 怪{炫;书;网,为什么要说是第二次?楚笑寒觉得头晕目眩之间,难以理解眼睛所看到、耳朵所听到的一切的一切……
“你终于醒来了。”眼里映入楚凌风惊喜的笑容。
“……哥哥……”
楚笑寒张口想要说话,只是骤然怔住,怎么回事?我的声音?我喉咙里的声音,怎么发不出来?用尽了力气,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同时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切更加恍若梦幻。
而且,好累啊,好累啊……真的好累啊……全身跟瘫痪了一样……
正缓缓闭上眼睛想要再次睡下,却被楚凌风焦急伸手,捉住她的肩膀,在耳边说道:“还要睡?都睡了一年了……好不容易终于醒来了,可别再睡了。”
俄而间楚笑寒再次睁开眼,皱起眉,这话语,怎么这样的耳熟,好像,好像在哪里一般模样地听过。
可是,到底在哪儿呢?头痛得要命,怎么,怎么都想不起来。
——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先做肌肉萎缩复健。”
“一年前,你就趴在电脑前,嘴角流出口水,鼻子还流血,就这么昏死过去了,把老妈和韶颜吓得半死。我接了老妈的电话后,就马上跟实验室的教授请了假,定了机票飞回来。”
“你当时的血糖只有零点几,正常人都有五点多的,浙医二院的脑科医生会诊后,认定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腺垂体正在逐步坏死。S调定点的神经康复治疗虽然在做,不过希望十分渺茫。”
“老爸还来看过你,现在听白云主持说,他在普陀山观音洞闭关静修,想要请求佛祖让你苏醒呢……看来,老爸倒还不是一点用都没,居然……你这家伙,居然还真醒来了……”
“最初那几个月的时候,看你一点知觉都没有,脑电图也是杂散的波形,几乎要成为一条直线,老妈看了就支持不住了。不过好在你还有呼吸、心跳、血压……有时候还能咳嗽、喷嚏、打哈欠,韶颜哭得要死,唉……那丫头,不肯住回自己家去,三爸来接她好几次,她还是一直赖在你房间。”
“小白,小波,还有Kassey她们都来看过你……”
“你们公会的人也在杭州聚了一次,特地跑来探望你。那个叫什么血祭暗骑的,似乎一直很自责的样子,老说他以前总气你,太过分了……”
“你现在还不能说话,不过没事,慢慢复健,会好起来的。放心吧,有哥哥在,没事的!”
——
远远的,又似乎是近近的,持续地传来哥哥的说话声,一直,一直地说着。哥,你好能说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能说呢?
“六哥哥!!!”楚韶颜是跟个兔子样的蹦进来的,手舞足蹈地在市三医院住院部新楼一层大厅里转来转去。
楚凌风汗颜地看着她,直揉额头:“韶颜,你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
“你们前两天都嫌我吵,不让我过来,我已经很憋屈了好不好?老姐是今天出院吗?”楚韶颜愤愤不平地申诉着,哼,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乃们(你们)就是嫌我是个没用的惹祸精,但是,你们这么想,是大错特错滴!!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我对老姐来说,是很重要的!
楚凌风懒得理睬楚韶颜一脸的屎壳郎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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