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冷笑不休。
他转头看了看他:“龟兹七皇子,你找的这个身体真是会找,既可以不费力地挑唆各国战役,又可以隐身在龟兹皇族之后,坐看众人厮杀,必要时再全身而退。任何时候,你都想鱼和熊掌兼得,不过这世上的法则,永远都是平衡的,你得到多少,必然意味失去。”
任逍遥周身寒气凛冽,嘴上轻笑:“在下多谢二公子提点,也希望你保重自身,别处岔子了。否则引人为你伤心欲绝,岂不违背你二公子度化众人的心愿?”
“不消你操心,虽然生死有命,我却也不会一心求死。”水兰舟收起版图,塞进袖子里。“我来是想提醒你,不要做什么。否则就算我无法重塑金身,有一日消失在世上,也定是带着你魔界,同归于尽。”
白衣御风飘起,戴面具的公子在玉临风眼中施展轻功离去,身影诡异飘忽。一个没有爱的人,不一定是不懂爱。任逍遥错就错在,看轻别人的感情,而自己感情又太焦灼,伤人无形。
再过片刻,任逍遥朝后面走回来。玉临风慢慢迎上去:“我跟你相交十数载,怎么从未见你认识这个人?”
任逍遥凉凉一笑:“能有什么,总归是不愿意见的人罢了。”
绾絮在别院中将就了一晚上,早上起床,走出院子,见院外站着四五个人,易南风笑容清浅,对她微微弯了弯腰:“姑娘,楼主让我们请你,他希望你搬过去住。”
易南风手臂上挂着一块毛巾,身姿挺秀,站在风雅的别院中,说是位佳公子都不过分。
绾絮眼睛亮了亮,她自然是高兴的。高兴地易南风身体居然真的那么快就康复,这也让她更惊叹公子的能力。对易南风之前的伤势她可说是了若指掌,正因为如此了解,此时看见易南风潇洒自若的模样才更惊喜。
这才是多久的事?公子究竟用了何等灵丹妙药才把一个人救回来、而且焕然一新?
易南风见她盯着自己,也淡笑着上前:“姑娘,楼主一片心意,你住在楼里,我想条件不会比这间别院差。”
任逍遥昨天告别,这个所谓别院,什么交代都没有,自然是,默认的留下了。
如果绾絮昨天还感觉留在沧海明月楼不妥当,那今天早晨,面对几乎已经空了的别院,她倒也想不出拒绝的话了。
她拧了一下眉,又看了看易南风,叹了一下:“小桃还没睡醒,你们等等吧。”
易南风自是笑了笑。
他淡淡看了一眼身后几人,大意是让他们不要随意动。然后他自己迈着脚步,轻轻朝绾絮过去。这个别院真是宝地,有凉亭美树不说,院落里还很宽敞。
拈着石桌上的树叶,绾絮看他一眼:“公子还好?他现在在做什么?”
“楼主还未起身。”
“未起身?怎地了?”绾絮有点意外。
易南风抿起嘴,淡淡地一笑:“大概是昨天累了,所以多休息了会。”
绾絮道:“哦。”
正文 第六章 何谓琴秋
易南风望了望她,嘴角微笑:“公子已经承认他是你师父。
绾絮挤出一丝笑,低下头,要她当别人的面叫师父,她还是做不到。
过了半晌,她站起来,拢了一下衣裙:“走吧,现在就去。我去叫小桃。”
易南风没有说话。
小桃在房中收拾着行礼,统共几个包袱,里面一大半是衣服,还有从中原带来的令牌和文书。归海藏锋一如既往沉默地站在一旁,片刻,小桃将包袱的带子系紧,犹犹豫豫地说道:“殿下,我们真要去沧海明月楼?我们,我们是不是……”
“走”字也没说出口,小桃自动吞了进去。她垂着头,不敢提醒绾絮,这些日子好像把来西域的目的忘了,之前一直那么着急赶路,却偏偏在这座城逗留如此之久,何况……现在任逍遥也离开了。
她想问,我们是不是该继续赶路了?
绾絮心下了然,她慢慢转身踱步到窗下,望着窗外一棵树出神。
沧海明月楼后院空置的几十间房,其中一间,就是楼主休息的地方。绮罗幔帐,伸手拂开水色薄纱,绾絮走进去,惊见一美人,衣怀半敞,秀发白衣,脸上,竟连昨天那一层纱也不见了。
她受惊不小,水兰舟已经看见她,轻轻招手,淡笑:“来。”
绾絮边走过去边盯着他的脸看,如隔着烟雾,海棠琼华,美人如斯。与她记忆中,竟又有不同。
水兰舟眼眸半眯,笑问:“看什么?”
绾絮随之眯眼,正正经经地道:“看公子如玉,绝世无双。”
水兰舟唇边笑意漾开,看着绾絮的脸,蓦地轻轻出声说道:“这里除了我,没别人,别带着了。”说话时手已经一伸,手指划过处,轻轻挑落了她颊边的面纱。
绾絮眼睛微动,缓缓看着他,目光相对。
他嘴角淡淡扯动,微微一笑:“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绾絮闻言大窘,她隐约觉得今日公子有些不同,大概过去,他从不曾说过这些。她还年幼之时,就是跟着他学习,受他的教导,在她心中隐约便将他当做一位长者样看待。
她忽然想起来,公子教导她已近十年,可他的脸又是如此年轻,倒像与她一般大似的。
不由抬起头,越是看他,绾絮觉得心底有种不自在便滋生起来。
水兰舟握着一只茶壶,悠悠地在杯子里倒上茶:“来得匆忙,你还没吃东西吧。这里有茶和点心,你吃点。”
绾絮垂下头看着盘中散发着香气的绿豆糕,露出一丝笑:“面纱摘了正好,我来吃点东西。”
抬手拿着一块糕放入口中,入口芬芳,口齿留香,她细细嚼着,口中道:“师父,我心中有一个疑问,藏了许多年,今天,你能答我吗?”
水兰舟的目光徐徐移到她脸上:“你说。”
“当年,你为什么会潜入皇宫,还教我那么多东西。这中间,可有理由?”她幽幽看向他。
他也看着她,眼里带了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他笑了笑:“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看着我出现,你心里怎么认为我?”
绾絮将目光垂落,放到糕点上,嘴角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那个时候寡淡,什么都不会想,只觉得,有一个人来,能靠我那么近,便是上天派下界的神,我认识一种恩赐。”
恩赐,她一直都是带着感恩的心态,仰望般看待这个男子,甚至于,上次和玉临风交谈中,说他一切完美。他是上苍赋予她的恩赐,在寂寞能把人逼疯的深宫,终究让她免于孤苦一劫。
所以也从不去想,为什么他要来?
大概也正是他来了,她不愿再想其他,或者任何的伤痛。
水兰舟的眼眸,缓缓暗沉下来,他伸出手,轻拍了拍绾絮放在桌面上的手,语声柔缓:“现在呢?就继续这样觉得,不好么?
绾絮怔怔望他,他的眼眸多年也不变,有种温和,给她感觉他的人似乎也从没有变化。有一种嵌入心底的安稳,那种感觉,就好像周围物事都变了,沧海桑田,山河移位,他也还是他,那个永不变的白衣公子。
不知怎的,她就笑了起来,低低的声音飘在幔帐之内:“是,我就这么认为,公子你……师父你,其实就是天上仙下凡来的。你以前曾说你是仙人,现在我信了。”
水兰舟眸光里波光闪动:“你果真信了?”
绾絮眯着眼看他,信了,“真信了。”
水兰舟伸手将她面前的杯子重新倒满,避过她探寻的视线,轻叹着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龟兹,一定要去了。”
“何时?”他问。
绾絮看着他:“辞别了师父,下午便去。”
他面上带笑地看着她:“不用辞别我,我随你一道,护送你到龟兹。”
“师父也要去?”这倒让她颇感意外。
“你既然拜了我为师,我便遵守诺言,不管怎样也会陪着你。”
绾絮微微一怔。
水兰舟喝下面前的茶,把茶杯搁在桌上:“我这便着人准备马车,你且休息一下,中饭过后我们就上路吧。”
绾絮不知作何反应,望着他半晌也无话。许久讷讷问:“那你楼中的事物怎么办?”他刚回来接管了这里,总不成又要走?
“无妨。”水兰舟道,“沧海明月楼铺陈的是整个西域,只要我还在西域,楼里的一切都不会脱离我掌控。”
他朝她一笑,抬起手,将胸前的衣裳拢好,“你就在此休息,这是我的卧房,无人会进来。我还有些事,先去处理一下。”
绾絮看他戴好面具,从门口走了出去。她隐约还有些不能回过神,以后与他,似乎真的有大把时间彼此相处了。
水兰舟准备的马车,十分宽敞,从外看也有小半间房那么大。容纳四五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重要的是,里面还很舒适,凳子用上好的布缎铺成,很是柔软。这样一辆马车,从外看也绝不奢华,在这点上,并不遭人妒眼。
大漠沙盗出没频繁,有这么一辆宽敞却又不惹眼的马车,他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全。
小桃嘻嘻哈哈,扛着包袱却是在问这种问题。“殿下,您的师父真的是这酒楼的大老板啊?呵呵,原来我们之前吃的菜都不要钱罢!”
绾絮脸上只露两只眼,看她一眼:“不花你小桃姑娘的银子,放心把包袱拿来吧。快些。”
小桃两手把包袱递上去,赶忙顺手扶着绾絮上车,归海藏锋早在马车里坐着了,双手环着刀,冷眼看小桃搬东西。
倒也不是他一个大男人,这么甩手旁观小女子干活。实在是,他的身份是皇帝身边数一数二的带刀护卫,官居四品,小桃这个宫女,如果让“大人”帮忙搬,显然不现实。
索性东西不算多,小桃一手拎一个就差不多全解决了。她抬脚上马车,绾絮伸出头,把手伸过去扶她。小桃看见她又开始笑问:“殿下,您师父一定是个很和蔼的老爷爷吧?有没有很长的白胡子?”
绾絮伸出去的手又僵在那,面皮抖动,慢慢道:“他没有胡子。”
小桃面露失望:“没有胡子的老人家么?样子恐怕不好看啊……”
绾絮嘴角抽搐,低眸看她:“磨蹭什么?赶快上来!”
“啊?糟了,琴!琴忘拿了!”小桃突然大吼一声,慌里慌张地把抬上车的那只脚收回来,转过去就跑进楼里。
绾絮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她又走了。
归海藏锋心事重重,自然什么话也不说。过了会,干脆闭上眼睛假寐。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昨日浓浓的茶香。
绾絮看着这尽忠职守的护卫,一时也有些恍惚,对于帝姬时不时地和他人同行,小桃或许粗神经没什么表示,归海藏锋却是不同的。他的心里,会怎样看待这些,说实话她也没底。
与她同行的人,在归海藏锋眼里,都是实打实的“陌生人”。其实就算相较于绾絮,任逍遥和水兰舟,又或者说玉临风,她对他们分别又是什么程度的熟知?
小桃推开中午歇息的门,狐疑地进去,桌上什么都没有。四下里看看,也不见琴的影子。那把琴秋,绾絮用它弹奏过一次,小桃记忆犹深。
一把琴太大,放不进包袱里,她就摆到了桌上,怎地又不见了?
小桃也有些急,到处走着目光乱看。她确信是把琴放在了这间屋子,就四处翻找,像个没头苍蝇。
外面静悄悄的,她急急地跑到床底又开始翻,转身踢到一只凳子,吃痛地往后一缩,不巧后背又撞上柱子,钻心的疼汹涌地淹没上来。
小桃一向行事莽撞,这下后悔不迭,手不断地往后面够想止疼,哪里又够得着。这么慌里慌张的,脚下一个不稳,脸朝下栽倒。
人倒霉喝水也塞牙缝,小桃面前摆着一只花瓶,她的脸就直朝花瓶口扑去。
小桃都要哭了。
就在脸与花瓶即将两败俱伤的结果下,一只手臂横空伸了过来,险险地将小桃给捞住了。
她浦一站稳,立刻掉转身,深吸一口气下猛然望见一个卡着面具的男子,这男子一身白衣,走路过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在这里找什么?”那男子问她。
小桃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他两手上,那把琴秋正在他怀中抱着。
“你是谁?干嘛拿我们殿下的琴?”
男子一愣,悠悠看着她,忽然轻声地唤她:“小桃?”
小桃惊的退了一步,目光戒备地看着男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没有回答她,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她,眼神沉静。小桃忽然觉得男子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有谁,也用这样的眼眸凝视着她。
片刻,男子开口了,声音轻缓柔和:“你是来取琴的吗,那走吧,你们殿下等急了,我和你一起把琴送给她。”
小桃眼神茫然,疑惑地张大眼,奇怪,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在哪看见过?
男子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我是你家帝姬的师父,你就叫我二公子,便行了。”
小桃闻言,立刻头脑一晕,差点昏倒。她大张着嘴指着眼前的男子,说话有点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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