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罪名?”
“勾连外族,谋逆之罪。”
老太爷拧眉。鄞州是军事要地,勾连之罪,他信安然,虽然她说的实在是骇人听闻,但官场倾轧他却是明白的。老太爷转头看向了安然,见她正凝目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安然见老太爷并没避她如蛇蝎,又是一脸凝重的模样,小声地问道:“外公信我?”
老太爷微微颔首,亲手扶她起来:“你写信让我接你来京里是早有打算了吧?”
安然微微点头:“恩,我想让外公弃官从商,不在官场便没有了那些算计。”
老太爷蹙眉道:“从商谈何容易?赫连家从未踏入商界,又不善经营,怕是不易。”
安然嫣然一笑:“外公忘了我了?”
“你?”
见老太爷明显不信的样子,忙道:“外公难道忘了,我之前是活了十八年的,如今不过十二,别人不晓得将来的事情,我却是知道的,咱们就从商六年,挣足了一世的银钱,之后的日子只管享福就是了。”
老太爷点点安然的额头:“你个小人精。”正开心着,又见安然突然黑了脸,不解地道:“怎么了?”
“我如今大了倒没什么,安笙却还是太小,将来我若出嫁了,他一个人在赵家我放心不下,外公有没办法把安笙留在京城?”
老太爷却是不怎么担忧地道:“安然今年才十二,就算成亲至少也要等一两年,那时候安笙也大了些了,晓得事理了,这个你倒不必担心。”
安然摇摇头:“不是的,我可能今年就要出嫁了。”
老太爷皱眉道:“什么时候定的亲?我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只在府里传开了,外面并不知道。”
“定的哪家?”
“柯家二少爷。”
老太爷不悦地道:“就是那个名声在外的风流胚子?”
“恩,如今他病了,柯家要给他冲喜,便。。。。。。”
“什么!”老太爷猛地坐直了身子,一脸怒气地道,“赵庭轩同意了?”
“外公别生气,我,我私下约了柯家二少爷,他说了只要我不愿意就不会强迫我。”安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老太爷的脸色,“而且,我也想早些出门,在赵家诸多的事不方便,若在柯家反倒容易行事,将来,将来我要逃出那里,还要外公帮衬。”
听了安然的解释,老太爷虽还是不大欢喜,却也没那么愤怒了,又想到安然既拜了堂,又不愿意同柯二少爷过日子,只想着将来逃走,便又沉了脸:“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如此作践自个儿,拜了堂成了亲就是夫妻,即便你逃走了也改变不了事实,难不成将来你要再嫁?”
看出老太爷生气了,安然忙道:“我不想嫁人,外公,重活一世,我看开了许多,对婚事早就没了那份热忱,您或许不明白,可我为什么会死,却是如何都忘不了的,我不信了,谁都不信,这一生,我只想守着外公,守着弟弟,咱们幸福快乐地过日子。”
老太爷叹了口气,想开导她,也知道多说无益便没劝解,却也在心里存了为她寻一良婿的心思,只面上不提罢了。
祖孙二人又商议了会儿,安然见外公连连哈欠,也知晓外公困了,忙告辞了,只是外公如何同舅舅说,她却是不知道,但她心里清楚,外公既然知道了便不会坐以待毙,总是要想对策的。
第053章致仕(上)--300收加更
府里内外盛传着赫连老爷引咎辞官的事,朝堂上原本该是两派只说,却意外地空前一致地为赫连老爷求情。引咎辞官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然满朝文武皆为赫连老爷请命,那就是太不同寻常了。
这件事透着诡异。
不管外面怎么议论,外公与舅舅并没因为朝堂之事而有丝毫的动摇,舅舅言语恳切地要辞官归田。
当今陛下在这几日里,既没有表明要舅舅卸甲归田的意思,也没有再给舅舅安排具体的任职,舅舅便在京里住下了。
“爹,你说陛下究竟是怎么个想法?”舅舅坐在外公的下首,疑惑地问。
安然同样不明白当今的意思,难道就这么拖着?
“陛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外公微蹙眉头道,“不过,朝堂上的动静却是有些诡异,柴家出面求情在预料之内,满朝文武都为你请命却是意味非常,若你果真留职察看,必然就如安然所说,有些人是要置赫连家于死地。”
“有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敌在暗我在明,这事儿不好办。”舅舅虽耿直,这么明了的事儿却是明白的。
三人皆陷入沉默,气氛很是凝重。
“外公,不如咱们都去登山吧。”
“外甥女不是舅舅拘着你,等过些日子风平了再去吧。”舅舅无奈地说道。
外公却是眼睛一亮,虽说这办法是下策,却总比明知是泥潭还非要入的强,忙附和道:“对,去游玩,全家都去!”
“爹,你别跟着外甥女起哄,这时候哪里有心思游山玩水。”
安然知道舅舅没想明白其中的意思,忙付到舅舅耳边低语,舅舅一听忙夸赞道:“还是外甥女聪明,虽说是受些皮肉苦,倒也是个办法。”
翌日,赫连家上下车马成行,浩浩汤汤地驶向了城外。
“大人,赫连老太爷与赫连老爷二人带着全府的少爷姑娘出城了。”一管家脸色凝重地进了书房,见自家大人在写字,忙站得较远些。
大人最是谨慎,他们这样的下人是不能靠近书桌的,否则必定重重的责罚。
大人顿了一瞬,继续练字道:“可是带了许多包裹?”
“不曾。”管家思考了一瞬又道,“看着车马的方向像是去城外的鸣山。”
“鸣山?”大人蹙眉,“这么冷得天去鸣山游玩吗?”
精明如他,也想不出赫连老太爷究竟要做什么。但他绝不相信赫连一家会在这时候去游山玩水,朝堂之事已经足够令他难以脱身了,这时候断不会有心思游玩。
管家低头沉默片刻,犹豫着道:“赫连老太爷的外孙外孙女昨日刚来,据说只在京里住一两月,赫连老太爷也许只是趁着有空带表少爷表姑娘逛逛。”
大人不赞同地微微摇头:“派人盯着点,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赶紧着人告诉我。”
“是。”
管家俯身合门退出书房,那被称为‘大人’的人放下狼毫笔,在屋里徘徊,心里很是不踏实,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来人。”
守在门口的小厮推门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备轿,我要出去。”
四人抬的小轿子由着小厮抬着匆匆地出了府门,顺着大街直行至京城最豪华的飞仙楼,下了轿子,那大人急匆匆地上了二楼的天字一号住处,小厮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大约不惑之年的男子,黝黑的皮肤衬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的晶亮,他面带刚毅,坚挺的鼻梁显得此人格外的傲气,薄唇莹润分明无情,微眯着眼睛笑道:“李大人真是稀客,快请进。”
随行的小厮守在门外。
而那李大人正是与安静定了亲的李云正。
那开门的男子,确是在鄞州与赫连城同为官的王耀文。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大人可知道今一早赫连争与赫连一家都出了城?”李云正手摩挲着茶碗,低语道。
“知道。”王耀文看了一眼摩挲茶碗的李云正道,“李大人在怀疑?”
“李某确实困惑,这时节去鸣山,王大人难道不觉得其中不同寻常?”李云正抬眼凝视着王耀文,想从他的眼中看出点慌乱,然而他很失望。
王耀文毫不在意地灌一口茶道:“真是好茶,李大人也尝尝,这可是进上的极品大红袍,陛下也不过才赏了王某二两。”
谁先慌乱谁就失了先机,何况当事人都不急,他何必要为别人操心,平复了纷乱的思绪,也开始慢慢地品茶,微抿一口热茶,赞道:“果然是好茶!”
王耀文见李云正专心品茶,也知晓他如今是想开了,才缓缓道来:“赫连争出城自由他的用意,我一时也猜不到,不过,李大人却是行错了一步,须知李大人的一举一动。。。。说不定早有人盯上了李大人。”
李云正脸色一僵:“王大人是说。。。。”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李云正沉默了,半晌才道:“若果真有人盯上了,我已然来到此处,再慌慌张张地离开反倒露了马脚,不若就在这儿多坐一会儿反而能迷惑人。”
王耀文颔首:“李大人喝茶。”
李云正微微举杯,茶盖刮了刮茶水,茶杯放在鼻下轻嗅,微眯眼道:“好茶!”
城外赫连家车马踽行,马车中兄弟姐妹正说笑着,身后驾马冲来一小厮,近了才知是老太爷的贴身小厮岑放。
只见他甩掉缰绳,跨马而下站在马车外,靠近了低声道:“老太爷,吏部尚书李大人行色匆匆地去飞仙楼见了王耀文王大人。”
老太爷一脸沉重默不作声,许久才道:“你先去请郭大夫到府里。”只一瞬又觉不妥,“暂时不用了,你就跟着一起去鸣山吧。”
待岑放骑了马离车驾远了些,舅舅才道:“爹,是李云正?”
“十有**。”
舅舅攥紧了拳头,气道:“我宰了他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城儿不可鲁莽,现下为父只是猜测,并无证据,何况此番也确是你逾矩行事,怪不得他。”虽嘴上如此说,老太爷心里还是怒不可揭,只脸色铁青并未有诛言。
第054章致仕(中)
莫不怪舅舅愤怒,说起来李云正当初能被当今任用,老太爷也有引荐之功,只不过十年风水轮流,赫连家虎落平阳,怪也只怪老太爷识人不清。
下了马车,只看着眼前白雪皑皑的雪景,亦觉此行不虚,虽刻意谋划一二,然却要做的自然些。仰望高山,青葱翠柏,白雪压枝头,暗自打算好好玩一回。回眼正看到老太爷踩着小厮的背下马车,忙上前去扶着老太爷:“外公小心脚滑。”
老太爷冲她一笑,看着眼前高山矗立:“不曾想这凌寒冬日的鸣山竟是如此巍峨,以往只想着春日踏青,秋日狩猎,难得的美景竟错过了许多年。”
“外公也不必觉得遗憾,岂不知这世间的人大多不知这冬日的好处,如今咱们知道了,待到来日得闲自然是有机会的。”安然笑挽着老太爷,指着高山之巅的隆石裂缝中的青松道,“这青松果然比之其他的树木要坚强刚毅许多,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竟如此顽强。”
“万年长青,何等的难得!”
安然见老太爷似有嗟叹之意,忙道:“万年。。。若叫安然一人独活万年,看着亲人一个个老去,没入尘土,安然是断然不愿意的。”
老太爷自是听懂了安然的安慰之言:“是啊,就算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思,活了大把的年纪竟不如孩童看得明白。”
一时安然也不知说什么,有些尴尬地看向了舅舅舅母。
舅母含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上山吧,回去晚了,关了城门可就麻烦了。”
舅舅也道:“爹,咱们父子俩可是很久没较量过了,如今爹这身老骨头定不是比不过儿子的。”说着话舅舅还不屑地拿眼睛瞟啊瞟的打量老太爷。
老太爷自是不甘示弱:“臭小子,居然这么跟父亲说话!”说罢又吹胡子瞪眼地道,“别说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再过个十年八年,你照样不如我!”
“那可不一定,咱们脚下看真章。”舅舅说罢便与老太爷二人互相瞪着,谁都不甘示弱。
老太爷与舅舅并排而立,舅舅转身对表哥道:“希儿,你是哥哥,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妹妹弟弟。”
表哥福身行礼道:“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和妹妹弟弟们的。”
舅舅见表哥丝毫不见意气之争的冒进,知他记在了心上,微微颔首转身同老太爷继续较劲。
此时的鸣山树木林立却是除了松柏之外皆是光秃秃的,虽老太爷与舅舅远远地将他们甩在了后面,却依稀看得清楚他们的身影。
“表妹,表弟他是可造之才,假以时日必定有所成就。”
安然抬眼疑惑地看着表哥赫连希道:“表哥?”
“也没什么,这两日表弟总与弋儿一道来我书房,认得许多字,我见他颇有上进心,但他如此年纪却是小了些,表妹也不用督促的太过紧了。”赫连希赞赏地道。
“我知表哥的好意,只是笙儿不比表弟有家族可依,他如今若不好好学,将来。。。。表哥明白的,我们姐弟在赵家的地位尴尬,继母有子,他日笙儿这个嫡子能不能继承家业还未可知,我不能不早为他谋划。”安然眸中黯淡。
赫连希自知说话不妥,勾起了安然的伤心事,忙叉开道:“表妹来时可仔细瞧过了京城?”
“没来得及看就到家了,只匆匆瞥了几眼,却也很是惊叹,京城果真比临州繁华许多。”安然眼中带着些许的期待。
赫连希见她不再黯然,笑道:“表妹且等两日,到时表哥带你们逛逛京城,表妹喜欢什么便说,我一定满足表妹。”
安然挑眉得意道:“那感情好,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