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宫女吃痛放开我，护住自己的头发，被拖倒在地上，嘴里却仍是连声哭喊着叫我救她，“住手！”我喊道，急忙走上前去蹲下身打量她，她鼻涕眼泪一大把，脸上脏兮兮的，可她的眼神真的很熟悉，“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巧云，娘娘可还记得奴婢？”她哭嗓着嗓子回答我。
巧云？脑中不断地搜索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巧云见过婉夕姐姐！”
“婉夕姐姐是永寿宫的尚宫，巧云早就有心想来拜访了，今日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贞妃娘娘送补药，也特此前来想感谢婉夕姐姐的救命之恩！”
“姐姐是贵人多忘事吗？当日若不是姐姐阻拦，只怕巧云的下场便和那李嬷嬷一样了！”
……
“你是先皇后身边原先那个宫女巧云？”我回想起来吃惊地问道。
“是！承蒙娘娘还记得！”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自从先皇后被贬为静妃，奴婢就被发配到这浣衣局来！”她忽的连连向我磕头，声声作响，“奴婢先前真的不知静妃娘娘在汤药里下药，请娘娘救奴婢一命吧！这浣衣局不是人呆的地方！”
要想我初次见到她时，觉得她还算是一个聪明机警的小姑娘，可如今，面色如土，瘦骨嶙峋，往日的灵气早已消磨殆尽，这副模样我见犹怜。
“起来吧！”我扶她起身，她低着头仍止不住抽泣，“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她抬头看着我，我转头看向一旁的管事嬷嬷，“嬷嬷，我房里正缺人伺候，这个宫女，我跟她一见如故，可否让我带了她回去？”
“娘娘有命，奴婢不敢不从，只是这宫女是蒙古来的，性子烈，怕伺候不了娘娘！”
“没关系，我就喜http：//。欢性子烈的！”我回过头看巧云，“快回房收拾东西去！”
她向我磕了几个头，急忙起身朝房间奔去，凝烟看着她的背影，凑近我，疑惑地问道：“主子为何要收了那巧云？”
“不知道。”我喃喃道，“或许是她看着顺眼。”
“主子也觉得她和你有三四分相像？”凝烟惊讶地问道，我脑中白光一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有几分眼熟，今日看到她也是似曾相识，原来她竟是长得有几分像我。
迈进她的房间，看见地下的火盆，地上放着白色的钱纸，蹲下身瞅着还未熄灭的星星火种。
“娘娘也在祭拜先人？”巧云走近我身旁蹲下问。
我不语，将剩下的钱纸一张张扔进火盆，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渐渐被火苗烧成灰烬，随风飘散，心中翻江倒海。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听说你前日大发善心，在浣衣局救了个宫女？”福临立在门口，轻皱着眉问道。
我淡笑，“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这宫里什么事情都逃不过皇上法眼，看来密探真不是养着玩的。”
“朕还真没养什么密探，最容不下的就是这些宵小。”他闭上眼晃晃脑袋，走进了屋子，“只是，对你的事情，朕比较上心而已。”
我不再答话，走上前去替他解下帽子，他突地捉住我的手，如此举动让我心中忍不住一颤，本能地欲抽回，却没有抽动，他紧紧盯着我，眉眼之间淡淡的温柔和丝丝的怨气，如此近的距离，令我浑身不自在，咽了咽口水想开口说点什么，还未出声，就听见他道：“手这么凉，也不知道多穿点！”
“皇上说的是，冻着自己无所谓，冻着肚里的孩子就不好了。”我心跳略微平缓，缓缓开口道，他募地松开了手，目光变得令人捉摸不透，我不着痕迹地转身找了件衣服披上，转过头来微微向他扯动嘴角。
他的目光锐利地似乎要刺穿我，“你竟是如此看重这个孩子！”他闭眼喃喃，“看来朕得好好再想想。”
想什么？我乍一心惊，直愣愣地盯着他，他睁开眼看向我，目光又变得柔和，好似在笑着，却没有一丝丝温度。
“皇上！”我跪下，不由自主地轻抚自己的肚子，恳求般说道：“是奴婢对不起你，不论奴婢过去做了什么，求求你不要……”我顿了顿，不敢将心中所惧怕的说出口，“奴婢向你发誓，只要能让这个孩子出世，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婉夕！”他低下头似是沉思，欲言又止地慢慢开口道：“其实，这个孩子……”
巧云端着药碗出现在门口，打断了福临的话，看到屋内的情景她呆了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来！”我站起身，慌忙地从她手中接过药，一鼓作气地整碗喝下，似乎再晚一会儿，福临就会阻止我喝下这碗补药一样，他直愣愣地看着我，眼中却透着点点辛酸与无奈，他低头轻叹：“罢了！你休息吧，朕先走了。”
罢了？这是答应我吗？福临已转身而去，我却还是注视着他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主子，皇上怎么走了？”巧云张望着福临的背影疑惑地问。
我无力答她，走到床边躺下。
我只能相信他是，我不得不相信他是。
……………………………………
“皇后娘娘，那贤妃恃宠生娇，每日晨昏定省都迟到，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你该拿出点威仪灭灭她的威风了！”说话之人正是靖妃，蒙古浩齐特部额尔德尼郡王博罗特的女儿，五宫蒙古后妃虽都不得宠，但毕竟都是出生显赫，性格里的乖张是与生俱来的。
“臣妾听说贤妃每日在慈宁宫前跪着，皇太后却从未宣过她，想必是因此耽搁了吧！”一个柔柔的声音，虽未说得明显，但这人也算是在帮我转圜。
我止步于坤宁宫前，正想着是不是要先避开她们，待会儿再进去，忽听到小玉儿的声音，“靖妃头上的金钗真好看，可是上次蒙古进贡来的那一批？”
“正是！”靖妃的声音明显多了分得意。
“若是有素净一点的，下次不妨帮本宫留意，本宫平时穿的素雅，这些金啊银啊的还是不适合！”
我暗笑不已，在皇后面前头戴金饰已经是越了规矩，更何况后宫一向提倡节俭，连太后和皇后都鲜少佩戴金钗，靖妃这番显然是不妥，小玉儿这番话说得巧妙，看来她现在已经越来越能适应这样的生活了。
“是臣妾疏忽了！”靖妃惶恐地说道，显然已经忘记了我的事。
我躬身走了进去，垂首跪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小玉儿连声说着。
起身环顾屋内的人，原来刚才那个说话柔声细语的是佟妃，我微笑向她们俯身：“给两位姐姐请安！”
她们也稍显谦逊向我示意。
寒暄了几句，她们二人便起身告退了，只剩下我一人独坐，小玉儿重重呼出一口气，冲着我咧嘴哈哈大笑，“我刚才说的话把靖妃脸都吓绿了！”
我点头微笑，“谢谢皇后娘娘相信我！”
她走下来牵起我的手，“你如今是主子了，怎么还和过去一样清淡？”
“我一向如此。”我朝她笑，“倒是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身上连个金饰也没有，也难怪刚才把靖妃吓成那样！”
她笑着歪歪头，“我是跟你学的啊，婉夕！”
我心下一阵感动，心里眼里有暖意在泛滥，拉起她的手微笑。
“你别怪她们，宫里最近流言蜚语太多！”她欲言又止，“听说，贵太妃病了……”
我脸上仍陪着笑，心中却微微忐忑。
“凝烟，我们去看看贵太妃吧。”回宫的路上我说道。
“主子，这恐怕不妥吧。”凝烟言辞闪躲，张晃着搀扶着我。
“有何不妥？”我偏过头问，“贵太妃是宫里的长辈，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探望探望她！”
她低头不语，神情慌张，眼神闪烁，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心下更是不安，“到底是怎么了？”
凝烟半晌无声。
“说啊！你还要我自己去问吗？”我情急地大声吼道。
凝烟整个身子一个哆嗦，哭声道：“主子！不是奴婢不愿告诉你，是皇上吩咐奴才们瞒着你的！”
她如此模样，让我心中原本仅存的一点希望也顿时破灭，极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贵太妃，可还在？”
“在！”她哭声回道，我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通”地一声落下。
“可在不在也没多大区别了！”她吞吞吐吐地说。
我心下惧疑不已，松开她的手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去看吗？我一定要去看看！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走到宫门口，门口的侍卫将我拦下，向我磕头行礼。
“本宫要进去看看贵太妃！”我极少自称本宫，是因为在内心压根没把自己归类为后宫的妃嫔，而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这么说才能威慑住他们。
可那侍卫并没有退让的迹象，抱拳回道：“皇太后有旨！没有她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宫门一步！娘娘请回！”
“你让本宫进去！若是皇太后怪罪，本宫自会向她交待！”我欲绕过他向里走，他退后一步又拦住我。
我正欲发作。
身后传来太监的唱名声：“皇太后驾到——”。
身边的侍卫全体跪下行礼，我也回身跪下。
苏嘛啦姑搀扶着孝庄徐徐地走上台阶，淡然叫我们起身。
“都聚集在此做什么？”苏嘛啦姑问道。
“回皇太后，奴才奉命在此守卫，没有您的谕旨不得放任何人入内，方才贤妃娘娘想进去，被奴才们拦下了！”守门的侍卫躬身回道。
孝庄这才开始打量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我，她的眼神冷淡，还带着犀利的光芒，令我不敢直视，“哀家也是来看贵太妃，但是却不想看到你！”她的声音不算弱，刚好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听见，我虽然知道孝庄不待见我，但头一次听到她用如此冷冽的语气跟我说话时，心中还是突地心酸。
“臣妾告退！”我低头欠身欲离开。
“等一下。”她叫住我，缓缓走到我跟前，道：“跟哀家进来！”
我一步一踞地跟着她走入宫门，贵太妃住的仪奉殿我从未来过，但是在我的想象中也绝对不会像现在我看到的这样荒漠，秋风寒凉，霜叶如红泣血，飞旋着落下，空留下萧索的枯木，满院已失掉了生机。
“这是怎么回事？人都去哪了？”孝庄止住脚步厉声道。
屋门打开，一个嬷嬷带着几个看起来少不经事的宫女畏畏缩缩地疾步走了出来，跪倒在前，“参见太后娘娘、贤妃娘娘！”
“贵太妃今日怎么样？”孝庄问。
“回太后娘娘的话，贵太妃今日已经见好许多了！”带头的嬷嬷叩头回道。
孝庄沉默，微侧过脸说：“哀家现在进去看贵太妃，你去吗？”这句话明显是对我说的，“臣妾愿侍奉前后！”我回道，她冷哼一声提步向前走，面前的宫女们起身躬身让出一条道。
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刻出现在你面前的会是什么，就如同此刻的我，立在贵太妃的床前，榻上的她蜷在床的一角，侧身向里，看不清面容，枯瘦的双手不停卷弄着凌乱的散发，我被眼前的这一幕刺痛，我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当初雍容华贵，笑容满面地坐在博果尔和云嫣身边享受子媳绕膝之乐的贵太妃，我胃里翻江倒海地痉挛。
“姐姐！”孝庄端坐到床侧，替她拨开额前凌乱的头发，我看见了她满脸的笑容，可这笑容却让我不寒而栗。
“嘘——”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四周瞟了一眼，压低了声说：“博果尔睡觉睡的浅，一有声响就醒了，你看，我都半晌没动了！”她说完指了指床边折得方方正正的一床被子。
我脚底虚浮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凝烟立刻上前扶住我。
“来人！”管事嬷嬷吓得匍匐在地，孝庄厉声吼道：“这叫见好许多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管事嬷嬷连连叩头，哭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贵太妃这样已经是好多了，前几日奴婢们还只能用布条绑住她才行，仪奉殿的几个宫女都不幸被弄伤了！”
“吵什么！吵什么！”贵太妃跳下床，赤着脚立在地上，揪住孝庄的衣袖哭喊道，拉扯之间险些让孝庄绊倒，一屋子人方寸大乱，一时间有扶孝庄的有拉贵太妃的，贵太妃跌坐到地上，跌跌撞撞地起身扑到床边，忽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惨地几乎耳膜都震碎。
一屋子人气喘吁吁不敢靠前，“太妃娘娘！”我颤抖着身子走到她身边蹲下，她抬眼看向我，几乎就在这么一瞬间，她的眼中忽露凶光，出其不备地将我推倒在地上，猛然掐住我的脖子，我脖间一阵窒息，慌乱惊恐之间突然想到了腹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