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他开口,亚哈船长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嘿,朋友,见到过白鲸吗?”
“见到了,就在昨天。”
“拉吉号”船长回答。
紧接着他又反问道:
“可是,你们见到一只失散了的小艇吗?要知道,我们丢了人手。”
“没有,怎么?你们把那白鬼打死了吗?”
亚哈船长关心的还是白鲸。
“嗨,别提了,上去再说吧。”
那船长沮丧得很。
“到底打死没有?”
亚哈船长非要问出个究竟。
“我们没有的把它打死,它却把我们弄得失散了小艇。”
那船长显然觉着做了赔本儿的买卖。
听到那船长说他们没把莫比·迪克打死,亚哈船长心里竟十分的喜悦。
他丝毫没有为对方的灾祸感到不安,因为他的心现在已经根本没有了旁的。
如果说那船长告诉亚哈船长说他们把白鲸打死了,那么亚哈船长一定会对他们破口大骂,甚至拳脚相加。
在他看来,那白鲸已经是他的私有财产了,任何人不能占有,再说,他觉着自己才是惟一有资格同莫比·迪克较量的人。
“拉吉号”的船长上了亚哈船长的船。
亚哈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相识的一个朋友,也是从南塔开特来的。
既是朋友,所以没有什么寒暄。
很快,亚哈船长知道了“拉吉号”发生的一切。
前天傍晚,“拉吉号”追击一群鲸,同时放下了三只小艇。
就在他们拼命追赶的时候,莫比·迪克的头颅和背峰猛地从海里冒了出来,而且就在下风不远的地方。
著名的莫比·迪克是对很多人都有吸引力的。
于是,第四只小艇,也就是备用的那只小艇,被放下去追赶莫比·迪克了。
这是全船最好最快的一只小艇,受命之后一阵猛划,冲了出去。
不久之后,从桅顶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好像已经把莫比·迪克拴住了。
全船一阵兴奋,要知道,擒杀莫比·迪克可是捕鲸业至高无上的荣誉。
第四只小艇被莫比·迪克拖着,越来越远,逐渐缩成了一个小点。
后来,只见海面上白浪一闪,就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有些不安,可起初他们并没有太担心,因为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何况现在拴着的又是莫比·迪克,当然要多费一些力气了。
可是事情越来越不妙了。
直到天黑,第四条小艇也没有露面。
等“拉吉号”把那三条小艇收起,再到下风处去找第四条小艇的时候,哪里还有它的影子呀。
他们在炼油锅里点了一堆大火,又把所有的水手都派到高处去瞭望。
可是一夜过去,没有丝毫的收获。
“拉吉号”的船长讲完了他们的故事之后,马上火急火燎地请亚哈船长帮助他去寻找他的第四只小艇。
他的主张是:两条船并成一排,相隔四五海里,齐头并进,而他自己就留在“裴廓德号”上。
“可是,老朋友,你用得着这样急吗?不就是一条小艇吗?”亚哈船长非常奇怪,这在捕鲸业之中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根本无法和丢掉一只大鲸相比。
“可那小艇里有我的儿子呀!”
“拉吉号”的船长对着亚哈船长大声地嚷起来。
“求求你,亚哈船长,看在上帝和同乡的份上,救救我的儿子吧。要知道,你也是老来得子,你知道儿子对我们这种人的重要。”
可亚哈船长对他的请求显得一点热情也没有。
亚哈船长的态度使得那船长十分意外。
“那么,请你把船租给我,我只需要四十八小时,我给船租,多贵都行,请你一定要答应我,这是你应该做的呀,亚哈船长。”
“天啊,那上面有他的儿子,要不他会急成这样,我看我们应当去帮他。”
斯塔布叫着说。
“可是没用了,他昨晚已经沉下去了,我们听到的叫声就是他们的魂灵发出来的,这肯定没有错。”
那个长岛的老水手说。
可是,任凭那船长如何恳求亚哈船长,亚哈船长始终不为之所动。
他的脸冷冰冰的,让人看了有些害怕。
生命攸关,可亚哈船长的表现实在让人不解,何况,对方又是他相识的朋友和同乡。
“除了你答应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请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
那船长对亚哈船长的冷酷无可奈何,只好拿出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
亚哈船长就是不下命令。
“快,伙计们,请快开始吧,你们的船长他不反对。”
那船长觉着亚哈船长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于是对左右的船员说。
可大伙心里实在是不知道亚哈船长的真实想法。
大伙都看着亚哈船长。
他们的眼神儿里,分明在替那个老船长求情,满是同情的含义。
可亚哈船长的回答令他们大吃一惊。
“谁也不许动,这事情我们不干!”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大家心里都清楚,他已经叫我们损失了好多时间,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值得,现在,我们必须走了。”
亚哈船长斩钉截铁地说。
那船长被亚哈船长的话震惊了,呆在那里,竟不知所措起来。
他感觉到亚哈船长的陌生和铁石的心肠。
“斯达巴克,我们三分钟之后启航,请劝走客人。”
亚哈船长说完,径直向自己的船舱走去,把那痴呆呆的船长撇在甲板上。
那船长猛地警醒过来,几乎要掉泪了。
他急急地转身,几步走到舷墙旁,连跨带滚地回了他的小艇。
他的小艇飞快回转。
“裴廓德号”重新起航了。
除了亚哈船长之外,所有的人都觉着他们这件事做得很不义气,也许亚哈船长自己也同样这般想,只是,为了那至高的目的,顾不了这么多了。
“拉吉号”在茫茫大海中越来越远,看样子,找不到他儿子,那船长是不会罢休的。
后来才知道,“拉吉号”船长的另一个儿子也跟大船失散了,那个儿子才十二岁。
可怜的“拉吉号!”
129.疯子之间的对话
等船开动之后,亚哈船长准备从自己的船长室里出来,到甲板上去。
他心里明白,他现在必须随时随刻地留在甲板上,因为:莫比·迪克就要来了。
可是,比普却抓住亚哈船长的手不放,非要和他一起到甲板上去不行。
于是两个人开始了一番交谈。
“我说比普,你现在可不能跟我在一起,要不你会被吓坏的。”
亚哈船长对比普很耐心。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比普对亚哈船长非常信任。
“哎,比普,我觉着你身上有一种东西,这东西能治我的病,虽然我对我的病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我还是确信,这就叫以毒攻毒。”
“我不明白,先生。”
“你不必明白,比普。现在你只要呆在我的舱里别动,他们会像侍候我一样地侍候你。”
“可我不是船长。”
“在我不在这儿的时候,你就是船长,孩子。”
“那不行,先生,你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要跟着你,给你做腿使,这样我就有用了。”
比普真诚极了。
“孩子啊,虽然你疯,你是黑人,可你太善良了,这真让我感动,因为人间毕竟还有真诚。”
亚哈船长确实很感动。
“是的,先生,虽然船上有很多让人寒心的事,就像斯塔布抛弃了可怜的比普,可是我不会那样,我会跟你在一起,永远也不抛弃你。”
“我感激你,比普,可是你得放我走,否则的话我的计划就会彻底地完了。”
“那可不行,我的主人。”
比普坚决不放亚哈船长走。
“听着,既然我是你的主人,那你就不能违背我,否则我会把你宰了,要知道,我也是个疯子。”
亚哈船长也只有以毒攻毒了。
比普看着亚哈船长,害怕了。
“好了,握一握手,我们得分开了,你真善良,上帝会保佑你的。”
亚哈走了。
比普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着。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他让我坐在他的椅子上,那好吧,我就坐在这儿。”
“这可是有声望的人坐的地方,可现在却坐着一个黑小子,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了,让我们开个宴会吧,把酒瓶递过去,请开怀畅饮吧,先生们。”
比普做着各种优雅的动作。
“哦,先生们,我倒要请问一件事,见没见过一个叫比普的小黑人,他是从我们这船上跳到海里去的,谁要看到他请和我说一声。”
“听,那船长的牙腿正在我头上走来走去,可真不叫人舒服,但我不怕,我真的不怕。”
“我想,即使是比普在这儿,我也受得住。”
“即使船触了礁,我也受得住,那样的话我得留在这儿,让牡蛎来陪我。”
130.帽子被劫
自从“裴廓德号”离开南塔开特到现在,几乎已经穿越了所能穿越的三个大洋。
如果再绕过南美的最南端,沿着南美洲的东岸向北的话,他们将回到他们的故乡,美丽的南塔开特,完成环游世界的宏伟行程。
在这几乎是环球的旅程中,他们把世界上所有的渔场也基本上巡游殆尽了。
现在,只剩下这最后的赤道渔场了。
亚哈船长心里明白,他此行不可能没有结果。
那就是说:他和莫比·迪克的战场到了。
这意味着:他们最后决战的时候也到了。
是他一步一步把莫比·迪克逼迫到这里来的。
如果自己出意外,那么这一切恰恰是咎由自取。
这即将或者说已经到达了边缘的战场,正是亚哈船长当年遭受创伤的地方。
“裴廓德号”驶得越来越近。
亚哈船长的脑海里就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出当时的情景,那是多么不堪回首呀!
很久以来,那情景是他仇恨的源泉。
而刚刚得到的莫比·迪克的消息,则加重了亚哈船长的迫切感。
越来越没有人敢于正视亚哈船长那双眼睛了。
他的眼睛里所蕴蓄的火足以把任何人都点燃起来,并且烧为灰烬。
他的眼睛的光芒就像是北天上的北极星一样,历经六个月,而光芒丝毫不减。
相反,随着那个日期的到来,那火光更加炽热,那星光也更加耀目了。
这火光和星光一刻不停地照射着“裴廓德号”上的所有人。
任何人的疑虑、恐惧和反抗都被镇压了。
也许,不应该说被镇压,而是被化解了,化解成了一股同心同德的力量。
当然,当亚哈船长不在他们旁边的时候,当他们的内心的自我意识抬头的时候,许多的东西还是发生了很大的根本的改变。
斯达巴克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摆出大副的架子,装模做样地骂人了。
更多的时候,他改成了沉思。
斯塔布也不再整天地嘻嘻哈哈,对任何人都开着没完的玩笑了。
他时不时地让人觉着他在忧心忡忡。
他们现在经常好久好久不说话,就像是一个哑巴一样地执行着亚哈船长的命令。
他们好像觉着:亚哈船长严厉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上巡视着。
其实,“裴廓德号”的水手们只是没有勇气正视亚哈船长的眼睛。
如果他们在亚哈船长独自呆着的时候,仔细看一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
原来,亚哈船长的冷峻的眼睛里,也同样有着畏惧的神色。
是啊,亚哈船长也是人呀!
何况,他曾经是莫比·迪克的手下败将。
亚哈船长如此,作为亚哈船长的影子的费达拉就更是如此了。
不知是叫亚哈船长吓的,还是自己心里在颤抖,总之,费达拉的眼睛里,总有一种叫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再加上他总是和亚哈船长在一起,几乎是形影不离,所以他的神色就更加令人敬畏。
他总是躲在亚哈船长后面,躲在亚哈船长身后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正因为如此,人们对他才更加迷惑,不知他是人还是魂,能不能得罪,会不会招惹是非。
在人们的记忆里,费达拉从来没有睡过觉,他一直在观察这观察那,充当着亚哈船长忠实不渝的瞭望者。
费达拉介于人和神之问。
现在,亚哈船长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甲板上活动,甚至不分昼夜。
只要水手们一来到甲板,准会看见亚哈船长,他总是呆在三个地方:
一是站在他的镟孔里,纹丝不动;
二是在主桅和后桅间,踱来踱去;
三是在舱房的升降口,把那只好腿跨出甲板去。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谁也看不清他的眼睛,不知道究竟是闭着,还是一刻不眨地盯着大家。
他就这样夜以继日地站着,像是一个忠诚的木偶一样,守望着他的仇敌。
他的衣服被夜露打湿,又被太阳晒干。
如果他需要什么,他会喊人来去舱里给他拿,而他自己,却坚持下去。
他遵守自己在打标枪时许给铁匠的诺言,不再刮胡子,也不再祷告。
他的胡子黑且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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