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炼油之前,要先把这些白马送到粉碎机中去弄碎,弄成像布丁大小的样子,我们都叫这东西为“葡萄干布丁”。
“葡萄干布丁”的颜色非常好看,它的底色是雪白的或金黄的纹,上面点缀着深红或紫红的斑点儿,让人看了很有食欲。
我就曾偷偷地尝过这东西,我觉着那味道简直是好极了,叫人永远也忘不了。
说完了“白马”,然后说“泥衣”。
“泥衣”是鲸脑中一种非常稀的黏膜样的东西,叫人不知怎么来形容它。
往往是当鲸脑被捏完了,液体被倒出去后,你在鲸油桶里发现了它。
还有一种叫“碎肉”的东西,是从格陵兰鲸或露脊鲸的背上割下来的东西,黑乎乎的,像胶皮一样。
最后说说“滚子”。“滚子”原来并不是捕鲸业的专用词汇,只是后来吸收进来的。
所谓“滚子”,就是从鲸的尾梢上割下来的腱子块儿,这东西一般说来有一英寸厚,很硬,硬得能在甲板上滚动,因而得名。
要是光靠我说的话,你根本搞不清这些东西。
最好的办法是你下到鲸脂间去,一边看着这些东西,一边听正干着活儿的水手好好给你讲讲。
不过你可不要害怕,因为一个生手在夜里走进鲸脂间,肯定会觉得恐怖异常。
两个人正在操作。
一个人用钩子钩住一块鲸脂,另一个人就用铲子把它铲成一片一片的。
鲸脂间里光线很暗,让人看了就像是地狱一样。
那两个水手就像是地狱里的两个鬼一样,他们不停地忙碌着。
鲸脂间里很滑,水手踩在鲸脂上,就像是踩在一只雪橇上,随时都有可能滑倒。
如果水手真的滑倒了,那锋利的鲸铲就不知要铲向哪里。
实际上,铲向哪里的时候都有。
你注意没有,经常在鲸脂间里干活的水手,脚趾头全的可是不多呀。
95.黑衣大法官
如果你完整地看完我们解剖一个鲸尸的话,你就会发现鲸身上的许多的叫人惊奇的东西。
鲸头上的花纹和水槽算一件,像地狱入口般的嘴巴算一件,奇迹般均匀的尾巴算一件。
其实,鲸身上让你惊奇不已的东西是数不胜数的。
你看到鲸的这些部件时一定会很惊慌,然而我要让你看一看下面一样东西,你简直会骇然的。
这是来自于鲸尾下端的那个奇异的圆锥物,它的高度比最高大的肯塔基黑人还要高得多,底端的直径几乎要有一英尺左右,颜色是全黑的,就像是黑檀木的颜色。
这高大又黑森森的家伙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极像是一个恐怖的偶像。
让我们来看看这黑东西有什么用处。
剁肉手拱起双肩,蹒跚着走过来了。
由于他背着水手们称之为“大法衣”的东西,所以他得被自己的伙伴扶着。
远一点望去,他就像是背着一具尸首。
剁肉手把自己背着的东西放在甲板上,开始剥它的黑皮,就像是剥一条非洲大蟒的皮一样。
剥下来之后,剁肉手把里儿翻过来,让它冲外,再使劲一拉,把它拉肥了一倍。
最后,把它挂在索具上晾着。
晾干之后,剁肉手把它拿下来,从窄的一端裁掉三英尺长的一截儿,又在适当的地方裁了两个洞做袖口儿。
然后,剁肉手就钻进这里面去了。
现在的剁肉手就像一个全身穿着黑衣服的大法官,不过他所要做的事可不是开庭。
他要把大圆锥体剁碎,剁成“葡萄于布丁”,然后放到一只大桶里,等着用来炼油。
剁肉手站在高处,开始剁肉片了。
他挥动铲刀,速度很快,肉片儿飞快地落下来,落在木桶里。
远远望去,剁肉手穿着黑色的圣服,站在高处,就像是一个正在讲经的主教,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圣台上的经纸。
同伴们在下面不住地叫着:
“剁细点儿,再剁细点儿。”
因为剁得越细,出油越多。
至于剁肉手为什么要穿上这黑衣,按照捕鲸业古老的规矩,这黑衣能保佑他。
96.鬼影
在茫茫的海上,当一艘船从你的视野中驶过,你如果是一个有经验的水手,那么你一眼就能看出来,那船是不是捕鲸船。
因为捕鲸船都有着它们显著的特征。
首先是它们挂在船舷上的小艇。
其次就是我要在这一章中给诸位讲述的——炼油问。
在一艘捕鲸船上,无论怎么说,炼油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它占据着整个捕鲸船上很大的一块面积和最显著的位置,从这两点来看,除了驾驶室和船长室之外,其他设施都无法与之相比。
炼油间通常设在前桅和主桅之问。
这个地方是全船最宽敞的地方。
我们的炼油间有十英尺宽,八英尺长,五英尺高,这规模就跟陆地上的一座砖窑差不了多少。
其实,炼油间基本上就是把一座陆地上的砖窑整个搬到了捕鲸船上。
同陆地上的砖窑一样,炼油间也是用砖头儿和灰泥垒成的,非常笨重,但也非常坚固。
由于是砖和灰泥的产物,又是在船上,因而无法打地基,所以炼油间不得不用另外的办法牢牢地固定在甲板上。
通常是用许多的大曲铁,把炼油间的四个边儿牢牢地箍住,然后把这些曲铁和甲板紧紧地联结好。
就像是一个船舱一样,炼油间也有一个舱盖儿。
爬到炼油间的顶儿上,揭开舱盖儿,你就可以居高临下地对炼油间的全部面貌一览无余了。
首先是一对儿大得让人惊叹的炼油锅,锃明瓦亮的,能照见人。
每一只大锅的容量都能有好几大桶,真可谓是我们平生见过的最大的锅了。
在平常不用的时候,这锅都被刷得干干净净,之后再用滑石粉和黄沙擦得像银器一样亮。
这样就是常年累月的不用,它也永远地不会生锈。
擦这两个大铁锅可是又费工夫又费气力,我们经常是一边聊天一边擦,这样还觉着好受一些。
在值夜的时候,经常有困极了的水手偷偷地溜下来,在大锅里盘着身子,半蹲半躺着,眯上一小觉儿。
在那个时候,这大锅简直是他们的天堂。
现在让我们来看这两扇灶门,它们都是用最结实的铁板打成的,活像是监狱的两扇狱门。
如果让灶里的火舌冲出来,冲到甲板上的话,那恐怕比监狱里跑出犯人来还要可怕。
同样是为了上述安全方面的考虑,炼油间的最下面隔开了一层,作为灶底和甲板的隔离层,中间还装有一个浅浅的储水器。
储水器有一根管子和外面通着,为的是在储水器里的水不断蒸发的情况下往里续冷水。
整个炉灶的外面并没有专门设烟囱,而是从后墙一直伸了出去。
我们第一次用这对儿大锅炼鲸油是在斯塔布第一次杀死一条大抹香鲸之后的一个晚上,是九点钟左右。
那一次,是斯塔布在监督着整个炼油工作的进行。
“快,大家准备好,把灶口儿打开。”
斯塔布有条不紊地用各种口令指挥着大家。
当大家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了之后,斯塔布就开始下命令了:
“好嘞,点火!”
火伕听到命令点着了灶里的燃料。
顿时灶里火海一片。
大家欢腾起来,要知道,灶上点火意味着过一会就要炼出鲸油来了。
这是所有出海捕鲸的人梦寐以求的呀,要不是为了这个,出海来干什么呢?
其实,点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早在斯塔布下令之前,灶里早就塞满了木匠的刨花,只需有一星火种,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等到灶里燃起来之后,就不再需要额外的燃料了。
因为随着鲸油的炼就,炼鲸油的燃料也随之而产生了。
这就是鲸脂在被炼出油之后,剩下的一堆一堆的下脚料,其实也就是油渣儿。
因为油渣儿里还含有一定的油分,所以没有什么比这更是上好的燃料了。
油渣儿被不断地扔进灶里,鲸油被不断地炼出来,新的燃料不断地被供应上,灶里火势熊熊。
可怜的鲸呀,人类杀死了你取了你的油,而这竟还不是最为残酷的。
最为残酷的,是人们正是用你肉体的躯骸来炼取你生命的精髓。
不管灶上的油脂还是灶下的油渣,它都来自于你的曾经活灵活现的庞大的身躯呀!
是你在自焚吗?
你这是为什么?
是为了殉道?还是厌世?
不,都不是,我分明听见炉火里传出了你的呐喊,你是在遭受人类的火刑呀!
只可惜,这对于人类来讲妙到了极处的鲸却不能自己吸收自己冒出的令人窒息又恶心的烟气,真要是那样的话,这动物修行得可就十全十美了。
我这样想着,同时骂着自己的卑鄙。
夜半时分,炼油的工作达到高潮。
“裴廓德号”已经扯起了风帆,风势强了。
海面越来越黑暗。
灶火却越来越旺盛,甚至有些疯狂了起来。
火舌不断地从烟囱里冒出去,像一个张狂的鬼,伸出头去打量着茫茫海面。
海面不时被映得红彤彤一片,像一张变幻莫测的脸。
“裴廓德号”就像是一只古代的战船,载着火焰,用火焰做自己的风帆,向前冲去。
全船都被映得火红一片,在海上闪耀着,就像是古希腊斗士的雄心壮志一般。
不知他们要用自己的火焰去焚烧谁,也许他们连同自己都将毁灭于这火焰。
这将是“裴廓德号”的可怕的结局吗?
如果把炼油间的顶舱盖儿打开的话,实际上这炼油间就成了一个大火炉。
火伏们手里拿着粗大的铁叉柄,或站在炉火旁,或围着炉灶游荡着,铁叉柄在空中晃来晃去。
这些人全都是一副烟熏火燎的样子,脸变成了茶色的,眼睛都向外冒着浓烟和烈火。
只有牙齿依旧是洁白,但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下,却显得恐怖。
这时候,所有的火伕都像是鬼使神差。
他们一会儿搅动一下灶里的炉火,于是火舌从灶门冲了出来,冲向他们的双脚,同时成团成团的浓烟也滚滚而出,将他们裹在黑云之中。
他们一会儿又伸着叉子,翻弄起油锅里的鲸脂块儿。
油脂块嘶嘶地响着,在大油锅里冒着气,打着滚儿,就像是大鲸的灵魂在受着痛苦的煎熬。
油锅里的鲸油滚沸着。
船的每一次颠簸都使它像海浪一般地涌动,每一次都几乎要涌出米,都几乎要泼到围在四周的火伕们狰狞的脸上去。
而火伕们却并不在乎。
他们一边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一边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着。
这时候,他们的话题永远是只有两个,即两种经历,一种是和女人的经历,一种是恐怖的经历。
他们一边任凭火舌在自己身边窜动,一边为自己的经历所陶醉。
他们不住地哈哈大笑着,这笑声和灶里窜动的火焰一样疯狂,一样的不安分。
海风在不住地号叫,海水在不住地翻腾。
“裴廓德号”坚定地在黑暗之中前进,丝毫没有半点的畏缩。
它载着大火,载着大鲸的焚炉,像是在举行一个盛大的火葬仪式,不住地向黑暗的深处猛奔。
也许,这就是亚哈船长。
我一直在掌着舵,整整好几个小时都一声不响。
“裴廓德号”在我的导引下在海上前进。
我听着从炼油间传来的说笑,虽然我没有看见那些之伕,但是我感觉到了他们的疯狂。
我的脑海里闪现着这些人被火照得通红的面孔,感觉到他们简直就是一群鬼。
于是乎,我的头脑里满是鬼的幻影。
午夜的时候掌舵,本来就很容易打盹儿,现在又被这些鬼影笼罩,于是我不觉地昏沉起来。
就在我小睡片刻的时候,一种奇怪又可怕的幻觉产生了。
我在一阵惊悸之中醒来,发现自己竟不知所在了。
更要命的是,我的意识里分明觉着大祸就要临头了。
我的耳朵听见帆被风吹得变了调,不住地呜咽着,双手向前伸,原本在我手边的舵也没了去向。
我怀疑这是恶梦,于是使劲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把手指放在眼皮上,把眼皮撑开。
我清醒了一些,可是我的眼前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罗盘呢?那藉以引导全船生存的罗盘呢?
天呀,我竟找不到它们了!
我顿时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足无措起来,好像末日马上就要来临一般。
就在我除了祈祷上天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了的时候,突然有东西猛击了我的后腰一下。
这下我明白过来,是舵柄呀!
天啊!我回转身,一下子抓住了舵柄,撑住了舵。
这才转危为安。
原来,就在我迷糊着了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掉了一个身,原本面对着前方,后来却面对着船梢了,难怪惹得虚惊一场。
我的心里不住地扑腾,多亏及时转过了身,躲过了这致命的错觉。
否则,如果让逆风把船冲起来的话,很可能船就会翻,那么,一切也就完了。
也许是那些火伕的鬼影让我如此的,这些该死的不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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