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是一个集音器。”
“这玩意?”
“这是手工做的,不过仍然管用,我刚才测试过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她用这个方法告诉我们,当我们在讨论那个计划的时候,她其实也等于就在现场。她知道侯密尔。孟恩要去哪里,也知道他真正的目的,而她认为跟他一道去,会是一次非常惊险刺激的经验。”
“噢,老天啊,”年轻人发出了呻吟,“又有一个心灵,将要成为第二基地的猎物。”
“话不能这么说,第二基地应该没有理由怀疑一个十四岁的女孩——除非我们轻举妄动,让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比如说,为了要把她追回来,就立刻下令召回那艘太空船。你难道忘记我们的对手是什么人吗?我们的意图多么容易被发现?而一旦被发现之后,我们除了坐以待毙之外,还能够怎么样呢?”
“可是我们不能把命运托付给一个疯狂的小孩子。”
“她可一点都不疯狂,而我们也毫无选择。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写那封信,不过她还是写了,就是不想让我们以为她是无缘无故失踪,不希望我们向警方求助。她在信中暗示,要我们对这件事情另做解释,看成是孟恩带着老友的女儿去度假,而这又有何不可呢?他与我结识快二十年了,艾嘉蒂娅三岁的时候,我将她从川陀带回来,他就一直看着她长大。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且事实上,还应该可以减少他人的疑心。因为真正的间谍,是不会带着一个十四岁的侄女到处乱跑的。”
“好的,可是当孟恩发现她的时候,他又会怎么办呢?”
达瑞尔博士扬了一下眉毛:“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她自有办法应付。”
不过到了晚上,这个家突然显得分外冷清。达瑞尔博士发现,当他那个疯狂的女儿有小命不保之虞时,银河的命运似乎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而在“单海号”上发生的骚动,虽然牵涉的人比较少,可是紧张惊险的程度却大有过之。
艾嘉蒂娅一直躲在行李舱中。她发现在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够依靠经验应付各种状况,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却令她马上变得手足无措。
说得详细些,在最初的加速过程中,她始终能够保持镇定;而在进行第一次超空间跃迁时,她虽然感到有些恶心想吐,却仍然可以勉力应付。她以前曾经有过跃迁的经验,体验过这些难受的感觉,因此懂得如何严阵以待。此外,她知道行李舱中也有空调系统,甚至还有壁光照明设备——不过她并未将壁光开启,因为她潜意识觉得那样太不浪漫。她让自己处身于黑暗中(这才是阴谋分子应有的行径),同时她尽量屏住气息,倾听着侯密尔。孟恩身边发出的各种噪音。
那些都是很普通的噪音,一个男人独处时一定会发出类似的声响。包括鞋子磨蹭地板的声音,衣服与金属物体的摩擦声,椅垫被体重挤压出的哀号,按动操纵装置的尖锐响声,还有手掌轻拍光电管的噼啪声等等。
后来,艾嘉蒂娅终于因为经验不足而碰到了问题。不论是在胶卷书或超视影片中,偷渡者似乎都有本事藏得谁也无法发现。当然,总会有一些意外发生,比如说不小心将什么东西碰倒、掉在地板上发出巨响,或者是忍不住要打喷嚏……超视影片里头一定有类似的情节,观众也都视为理所当然。这些她都了然于胸,所以处处都很小心。她也料到自己会饿、会渴,所以预先从食品舱中拿了好些罐头。然而,小说、影片不可能将实际问题面面顾到,艾嘉蒂娅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实——即使她的运气再好,准备得再周全,也绝不能在这个小舱中躲藏太久,这是当初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的事情。
而在“单海号”这种单人太空游艇中,活动的空间算来算去也只有一间舱房,所以她连偷偷溜到别处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孟恩根本不会离开那里。
她拼命耐着性子等待,希望能等到一些表示孟恩已经睡着的声音。如果自己能晓得他是否会打鼾,那该有多好。不过她至少知道睡床的位置,如果那里传出了翻身的声音,自己应该可以分辨得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传来一阵深呼吸,然后是一个呵欠声。艾嘉蒂娅继续耐心等着。万籁俱寂中,只有睡床偶尔发出一些声响,显示床上的人换了一个姿势,或者抬起一条腿。
她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推开行李舱的门,正准备探头出去……
原来明明听到的声音,却在这瞬间戛然而止。
艾嘉蒂娅吓得全身僵硬。四周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她想学卡通人物那样,将眼睛突出门外、让头留在舱内,不过没办到;她的头不由自主地跟着眼睛一起伸了出去。
侯密尔。孟恩当然还没有睡——他刚才正躺在床上,就着床头灯看书。现在,他全身笼罩在柔和而不会扩散的光芒中,睁大眼睛向暗处凝视,同时一只手偷偷伸到枕头底下。
艾嘉蒂娅想也没想,就赶紧把头缩了回来。外面的灯光登时全部熄灭,然后孟恩发出了尖锐而颤抖的声音:“我握着一把核铳,银河在上,我要发射了——”
艾嘉蒂娅立刻哭喊道:“是我,不要射!”
浪漫的幻想真是太容易破灭了,一个神经过敏的人手中的一把核铳,就足以摧毁一切的一切。
整个舱内随即大放光明,艾嘉蒂娅看见孟恩端坐在床上,单薄的胸膛露出有些斑白的胸毛,脸上的胡子已经一整天没刮,使他看起来真像一名逃犯。
艾嘉蒂娅走了出来,用力拉了拉具有金属光泽的外衣。其实那是多此一举,因为这种外衣保证不会起皱。
孟恩感到诧异无比,差点就要从床上跳下来。不过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不但没有跳下来,还赶紧把床单拉到肩膀的高度,再用模糊不清的声音问道:“怎……么……怎么……”
他完全一头雾水。
艾嘉蒂娅温顺地说:“对不起,失陪一下好吗?我得先去洗洗手。”她知道这艘太空船的结构,说完就一溜烟不见了。
当她走回来的时候,勇气也跟着一道回来了。侯密尔。孟恩已经穿上一件褪了色的睡袍,站在她的面前,一肚子的怒气就待发作。
“你究竟在搞什么……你在这艘太空船上做什么?你又是怎……怎么上来的?你想要……要我拿你怎么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可以一直不断问下去,艾嘉蒂娅却以温柔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去,侯密尔叔叔。”
“为什么?我哪里也不去啊。”
“你准备到卡尔根,去搜集有关第二基地的情报。”
孟恩发出一声狂嚎,整个人随即完全崩溃。艾嘉蒂娅猛吓一跳,以为他会陷入歇斯底里,或者会用头去撞墙——他手里可还握着手铳呢!她看到那柄威力强大的武器,胃部就不禁冒出一股寒气。
“小心——冷静一点——”她一时之间也只能想到这两句话。
还好他很快就勉强恢复了正常。他使劲将核铳丢到床上,险些令那柄强力的武器走火,将船体轰出一个大窟窿来。
“你是怎么上来的?”他这句话说得很慢,好像每个字都用牙齿仔细咬过,免得这些字眼在空气中打颤。
“那还不容易,我提着手提箱走进船库,然后说:”孟恩先生的行李!‘那个管理员连头也没抬,就挥挥手让我过去啦。“
“你知道,我必须送你回去。”侯密尔说到这里,心中突然涌现一阵狂喜——银河在上,这可不是他的错。
“你不能那样做,”艾嘉蒂娅以冷静的口吻说,“那会使人起疑的。”
“什么?”
“你当然知道。你这次会到卡尔根去,乃是因为你是最佳人选。对你而言,去卡尔根要求查阅有关骡的资料,是一件非常自然的行动。所以你的一举一动都要表现得很自然,不可以让任何人起疑。如果你半途折回,把一个偷渡的女孩子送回去,也许连超视新闻都会报导这件事情。”
“关于卡尔根的事,你是从哪里听……听来的?这……啊……实在是幼稚的想法……”当然,他这些话根本谁也骗不了,即使知道得比艾嘉蒂娅少的人,也不可能相信他说的这几句话。
“我自己听到的,”她的骄傲溢于言表,“利用一台集音器做到的。你们的计划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你一定要让我一起去。”
“你爸爸又会怎么想呢?”他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他会以为你被绑架了……死了。”
“我留了一封短信。”她回敬了一张更大的王牌,“他或许知道绝对不能大惊小怪,你可能很快就会收到他的太空电报。”
她话才说完,刚过两秒钟,收报讯号就嘎然作响。对于孟恩而言,似乎只有魔法才能解释这一切。
艾嘉蒂娅说:“那一定是我父亲的电报,我敢打赌。”她果然说对了。
电文是写给艾嘉蒂娅的,内容只有短短几句话:“谢谢你送我那个可爱的礼物,相信你一定曾经善加利用,祝假期愉快。”
“你看,”她说:“这就是他的嘱咐。”
侯密尔很快就习惯了她的存在,后来更是很高兴有她作伴。最后,他甚至感到如果没有她的话,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撑完全程。她喜欢胡言乱语!她显得兴奋异常!而最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明明知道正在与第二基地为敌,可是却根本毫不在乎;她也晓得到了卡尔根之后,他得面对一群充满敌意的官僚,然而她就是迫不及待。也许只是因为她才十四岁。
无论如何,对于孟恩而言,这一周的旅程终于有了聊天的对象,不再需要整天自言自语。其实,他们的谈话并没有什么建设性的内容,几乎都是这个女孩在发表高见,讲述她心目中对付卡尔根统领的妙计。简直是既好笑又荒唐,可是她却煞有介事,说得认真无比。
侯密尔听了她的这些高论,忍不住开怀大笑。他觉得很奇怪——她这些古怪的观点,究竟是从哪一本精彩的历史小说中看来的?
在准备做最后一次跃迁的那个晚上,从银河外缘稀疏的群星间,已经可以看见卡尔根的太阳。透过太空船上的望远镜看去,那颗恒星变作一个闪烁的小斑点。
现在艾嘉蒂娅正翘着一条腿,坐在那张惟一的椅子上。她穿着侯密尔的家常裤和衬衫,却也不显得如何松松垮垮。她自己的衣服都已经洗净熨平了,等着登陆之后再穿。
“你知道吗?我将来准备要写历史小说。”她非常喜欢这趟旅行,侯密尔叔叔总是用心聆听她的谈话。能跟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人交谈,而且对方又认真地聆听你的高谈阔论,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她继续说道:“我读了一本又一本的基地历史伟人传记,你知道的,例如谢顿、哈定、马洛、迪伐斯,还有其他所有的英雄。你写的有关骡的文章,大多数我也都读过。不过,基地被打败的那段历史看了实在令人不舒服,如果把那些愚蠢、悲惨的部分删掉,历史不是会更好看吗?”
“对,是会更好看。”然后孟恩以严肃的口吻说,“不过,那样就不是忠实的历史了,你说对不对,艾卡蒂?除非你能完整地将史实呈现出来,否则是不会获得任何学术地位的。”
“喔,呸,谁在乎什么学术地位?”她感觉他实在可爱,这几天以来,他都没有忘记改口叫她“艾卡蒂”。她又说,“我的小说要写得好看,要成为畅销名著,要让我声名大噪。如果你写的书卖不出去,不能因此出名,那么写作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可不要光让几个老教授认识我,我一定要变得家喻户晓。”
这个想法令她兴奋得连眼珠子都变了颜色。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事实上,一旦得到爸爸的允许,我就要立刻到川陀去。你可知道,我要到那里去搜集第一帝国的背景资料。我就是在川陀出生的,这你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不过却故意说:“真的吗?”并且在声音中加入了适度的惊奇。
艾嘉蒂娅回报他一个介于真笑与假笑之间的表情,又说:“喔——我奶奶……你知道,就是贝妲。达瑞尔,你一定听说过她……她曾经跟我爷爷在川陀住过一段时间。事实上,当整个银河都被骡踩在脚下时,他们就是在那里阻止了骡的攻势。而我爸爸、妈妈结婚之后,也曾经回过川陀,在那里生下了我。然后我就一直住在那儿,直到妈妈去世为止,我当时才三岁,所以没有什么印象。你去过川陀吗,侯密尔叔叔?”
“没有,不能算有。”他靠着冰冷的舱壁,随口回答了一句。卡尔根已经近在眼前,他感觉不安的情绪又卷土重来了。
“它算不算是最传奇的世界?爸爸告诉我说,在斯达涅尔五世在位时期,上面的人口超过了如今十个世界的总和。他还说那是一个被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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