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咳几声,开始和她寒暄起来,话题内容都是祖籍是哪儿,家又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都念过什么书诸如之类的家常话。万俟荷的吃惊和愕然,我都看在的眼里,心内暗笑几声。忽然,女官俯身过来低声道:“陛下,请抓紧时间,丑时还要去詹才人那儿呢。”
我大吃一惊,差点没高声质问,瞥了一眼万俟荷,忙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朕没听说过啊!”
“依照规定,陛下一夜要临幸四名妃子。只是陛下的妃子不多,所以才改为一夜两名,这对她们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要是陛下喜欢万俟才人,也可留一晚,只不过要詹才人空等一个晚上罢了。”
女官的语气虽然平稳,可说的话却让我不怎么安稳:“怎么,今夜朕要找谁,她们都知道?”
“不,只有陛下今夜预定临幸的两位才人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悻悻然地挥手道:“朕知道了。”
女官下去后,我犹豫了起来,到底今晚要不要她们的身子呢,还是只说说话,以后再圆房呢?万俟荷一声不发,恭谨地坐在一旁注视着我。
数日后,我没精打采地上早朝,当场被左谏议大夫付月泽指责耽于玩乐荒淫无耻。看左谏议大夫那一脸正气慷慨激昂的模样,我差点没拍案而起,叫人拖他出去杖刑二十大板,好杀鸡儆猴。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从早到晚无休无止进言,非要我收妃子来着?不敢得罪三公九卿,就敢得罪我!可我终究还是有气无力地接纳了左谏议大夫的进谏,毕竟我还可以借这个机会驳回掌管妃嫔临幸的宦官女官们的安排。
当日晚上,我堂而皇之罢工,负责妃嫔临幸工作的宦官和女官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内廷怎能跟朝廷作对呢?于是他们只好慢慢离去。走在东宫里看到以往挂在门口的灯笼尽数拿下,我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并未耍弄什么花样来。
后来,我眉飞色舞地把他们那吃瘪的样子描述给书金屏和文晴湖听,心中不知有多畅快。书金屏和文晴湖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笑过后,书金屏说:“夫君是一国之君,理应有天子的威仪,怎可以怕这些小小的内官呢。”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是不是对下人太好了,所以他们都放肆起来了呢?”
“宽待下人和天子的威仪是两回事。”书金屏毫不客气,又说道,“夫君纯粹是懦弱可欺罢了。”
文晴湖噗嗤笑了一声道:“妹妹就为夫君撑腰一回吧。她们毕竟入宫为时尚短,还不大懂得宫里的规矩。妹妹何不趁这个机会,在后宫里立威呢?”
书金屏微微摇头道:“我也有这个意思,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夫君还是忍忍吧,若真不想被下人踩到自己的头上来,那就拿出一国之君的风范来。”
“像父皇那样,时不时的哼一声,甩甩袖子,横眉倒竖,双眼圆睁,一言不发地盯着别人——”
文晴湖忍着笑说:“这对父皇太不敬了,再说父皇也不是夫君形容的那个样子。”
我呆了呆,还真是这样,说:“不好意思,我好像把父皇和张铁林皇阿玛搞混了。”
“张铁林皇阿玛?”
“张铁林是一个有名的演员,经常演皇上,出演过一部有名的琼瑶狗血剧叫——”我兴致勃勃地向她们介绍张铁林,书金屏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是很愉快地说:“罢了,夫君还是多放点心思在政务上吧。”
我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书金屏忽然心情转坏,只好将从书房带来的折子挪了过来,一一翻开来向她询问。书金屏没有继续闹别扭,迅速进入状态,聚精会神地帮我阅览折子,并叫我一面听她的指示,一面写下批示。
文晴湖起身,以不便妨碍我办公为由告辞了。我抬起头,看向文晴湖离去的背影,想要出声留下她。我又偷偷瞄了一眼阅读折子的书金屏,还是放弃了。最近不但没有和文晴湖单独相处,也没有和书金屏独处,今天的时间就都给她吧。这样想着,我又埋下头,一面聆听书金屏的话,一面在折子上写下批示。
又过了数天,是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我在早朝上正襟危坐,过于繁复的朝服紧紧贴在身子上,闷热不堪。我只草草问过开科举士的进度和南方战报,询问百官可有要事禀报,无人应答,便赶紧退朝了。
我一面扯开朝服,一面直奔倾玉宫,恨不能早一刻换上轻便的夏服。倾玉宫里浴池已经放好水,水温是我喜欢的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温度,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如今已经升任尚仪的芳柳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闲得慌,特地跑来自告奋勇为我搓澡。
“你今儿怎么这么闲?”
“我现在大小也是一个官嘛,有事交给部下办就行了。”芳柳一边笑,一边帮我搓背。
“真好,我想使唤那帮老头子都使唤不动。”
“要是皇后娘娘出马的话,一定能如三郎所愿。”
“不行不行,会被那帮老头子说成后宫干政的。”
“三郎当太子又没看他们说。”
“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是这会儿。”
芳柳忽然靠近我的耳边,小声笑着问:“那些新进来的婕妤、美人和才人们,三郎喜欢哪个?”
“都还行吧。”
“看来三郎对她们并不满意呢。”
“……硬要说的话,章妙挺机灵的,万俟荷也很娴静。”
“唉,两位婕妤呢?”
“脾气有点大。”
芳柳扑的笑出声,悄悄问我:“不会吧,她们这么快就敢欺负三郎你了?”
。。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未能在文晴湖的锦章宫过夜,而我答应要给她的儿子迄今也没有动静,想到这里,我叹息一声,回头对芳柳说:“我等会儿要去锦章宫,若有人问起我——”
芳柳已经心领神会,低头道:“三郎安心吧,我会替你挡回去,也不会泄露你的行踪。”
我起身任由芳柳擦干身子,换上轻便的夏服,从倾玉宫的后门溜了出去。
锦章宫即使在盛夏里,也是温和而安静的,就像她的主人,不事张扬,不事奢华,谦恭有礼,端凝自持。就连锦章宫里宫女们也是温和而谨慎的,从不多话。我走在锦章宫里,暗自庆幸当初让书金屏和文晴湖自行挑选宫女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我并未直接进入锦章宫,而是绕了个大圈来到文晴湖的书房外,透过打开的窗缝向内窥视,书金屏不在,文晴湖还是和往常一样读书写字。看着她专心致志练字的模样,我忽然兴起了玩闹的心思,偷偷摸摸从窗口跳进去,站在背后要吓她一吓。突然,挂在内室和外厅之间大门的金笼鹦鹉高声叫了起来:“客人来了!客人来了!”
我吓了一跳,心脏犹在咚咚跳,还不得不尴尬地看向已经回过头的文晴湖,慌忙解释:“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文晴湖笑了笑说:“夫君真是童心未泯,要是吓坏我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陪你!”我从背后抱住文晴湖,撒娇起来。
“怎么个赔法……”文晴湖尚未说完,便被我亲上了嘴唇,后面的话语全被逼了回去,直至唇分,她才似笑非笑地嗔怪道:“夫君也学会一语双关了。”
“没有啊。”我一面狡辩,一面捉起文晴湖的手腕玩了起来。文晴湖手一软,原先握着的笔落在桌上。看我不老实,她低声道:“这不好,大白天的——”
“晚上我就没法过来了。”我俯下身子,亲吻文晴湖的脸颊并慢慢向下亲去,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清雅的、叫人心旷神怡的贡品荷香,喃喃道:“我还没能让你生个儿子呢。”
文晴湖低低应了一声,再不推辞,只叫我关了窗,免得被他人窥见。
时光如箭,转眼便是秋分,南方战报喜讯频传,郦国被杀个措手不及,当朝皇帝又昏庸无能,无力组织起强有劲的抵抗,我国军队南下半年多便收回了南国大半部江山。开科取士也非常顺利,已经录取了三级共二百三十七名学士,并分派到全国各地和南方占领地区,从地方不动声色地逐步驱逐门阀世家的官家势力的目标已经初步实现。
虽然初登基便取得了辉煌成果,可我还是愁容满面,文晴湖依旧未能怀上孩子,倒是虞婕妤和章美人先后怀胎,服侍她们的宫女、太监们乐得几乎是连滚带爬来到我的面前报喜。我招来太医,和文书房的临幸记载两下对照,榫合无误。人们不断前来贺喜,我勉强笑着应对,背地里也只好无语责骂苍天:你个瞎狗眼的老天!
可该赏的还是要赏,该加官进爵的还是要加官进爵。我对此心里没底,正好秋分后不久便是望日,望日前后共两天是和皇后同寝的日子。我抓住时机夜宿凤临宫,向书金屏请教。商议完毕,我感叹道:“这什么世道啊,居然连皇后的面也见不着!”
书金屏笑道:“历代皇帝皇后夫妻恩爱的极少,恩宠都放在妃子身上了,皇帝见不到皇后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金屏不愿意见到我吗?”
“傻瓜,白天都陪着你了。”
“可是我听说女人三十如狼——”我的话还没说完,感到腰上一痛,又被书金屏狠狠掐了一把,急忙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倒懂得一大堆。”
我觉得很冤枉,早年虚情假意的跟一群狐朋狗友混过,早被灌输了许多五花八门的知识,只是都是登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可是我跟那些纨绔子弟、游街帮闲的混在一块,还是书金屏的意思呢:“当年我韬光养晦——”
书金屏笑了:“我知道,夫君就别说下去了。”
我也一笑,低声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可是很恋旧的。”
“我晓得。”书金屏抚上我的脸,一双眼睛迷离起来,低声笑问道:“我和姐姐——”突然,她睁大眼睛,收了口,像是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
“你和晴湖怎么了?”
书金屏扬起一个微笑:“我们本还担心你喜新厌旧,会忘了我们。”
“不会吧,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信不过我?你们几时看见过我亲近女色了?还不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想推还推不掉!”说着,我斜睨书金屏,眼前的皇后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书金屏根本不会承认,不是随便用一个表情、一句话将话题扭转向另一个方向,便是当场送客,毫不客气,连我也不例外。可是现在是在床上,就算是皇后也不好意思当场翻脸,将还在跟自己恩爱缱绻的丈夫大半夜里扫地出门吧。于是她换上了难得一见的妩媚和羞涩掺杂的神色,伸出双手,将撑起身子的我拉了过去。
书金屏冷艳矜持,于人际政事上亦果敢决断,可在房事上不如文晴湖,非但一点都不主动,更不会欲拒还迎。她能有今天的主动和妩媚,文晴湖一定居功至伟,虽然她们都未跟我提起,可我一直在心内暗暗怀疑着。
不过,既然书金屏不乐意我继续话题,那我就顺从她的意思吧。
翌日,我命人将口谕和赐品分别传送到虞婕妤和章美人的宫殿里,并分别配给专门负责的太医,并允许其家人进宫探望。赐品不薄,口谕也不冷淡,但并无其他举措,足够让那帮妃嫔及其背后的门阀大佬琢磨了。
比起这些,我更担心文晴湖。虽然书金屏也没有再怀胎,可她生的儿子成雍天资聪颖,又自小得到母亲的言传身教,年龄虽幼小,举止却颇有法度,虽然并未被立为皇储,可朝廷内外都已经默认他是将来的皇太子,未来的皇帝了。有这样的足以骄傲的儿子,我想书金屏是不会在意那些不曾真正受到我的宠爱的妃嫔的。
可文晴湖不同。我曾经答应要给她一个儿子,实现她的延续文家香火的愿望,而且我们都知道韶华易逝,人一旦老了想生孩子就不能了,因而越发感到紧迫起来。更何况我并不希望文晴湖高龄产子,那风险实在太大了。我不情愿为了延续文家香火而失去文晴湖,但她本人一定持有和我相反的意见。
于是我变着法子偷偷往锦章宫跑。文晴湖起初并未拒绝,日子一长,就开始劝我不要来得太频繁了。
“如果是担心别人嫉妒的话,不要紧的,我已经叫人封了那帮耳报神的嘴。”
“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的身子啊。听说虞婕妤和章美人怀孕,其他妃子都变着法子哄夫君留下过夜,其用心何等昭然。夫君白天来陪我,晚上又要应付那些年轻女子,身子怎能撑得住?何况夫君年纪也不小了。”
我叹了口气,确实如文晴湖所说,我偶尔为之尚可,可时间一长确实有力不从心之感,甚至脚步也虚浮了不少。为此,我还特地传召太医开药方,进补补品调理身子,同时减少了临幸妃子的次数,即使如此也还是架不住日夜挞伐。有时候我真恼恨,这会儿谏议大夫他们都哪儿去了,怎么还不上奏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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