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夫君成长了许多。”文晴湖露出了感慨的笑容,仿佛在追忆往昔的时光,“若是过去的你,一定会想也不想便擅自做了决定吧。”
“我……”我看向文晴湖,眼前一片朦胧,“……想看你成为皇后的样子。”
“夫君,谢谢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文晴湖依旧在微笑着,按住了我的手,低声道:“我很高兴,夫君的心里依旧有我,这就足够了。”
我闭上了眼睛,握着文晴湖的手,却什么也做不了。
许久,文晴湖低声道:“这事,夫君还要跟金屏妹妹说一声。”
我点了点头。
当日夜晚,我和书金屏同寝,才刚爬上床,便对上了她的灼灼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盖上被子坐了。书金屏也没有躺下,显是有备而来。
“我今日被母后叫去了。”
“嗯,都说些什么了?”
“母后说,夫君登基后需要多收几个妃嫔,多生几个孩子,开枝散叶。本来宗家子息稀少,我们又断了其他兄弟的血脉,如今已经只剩下夫君一脉了,而夫君迄今也只有一儿一女,母后觉得不保险。”
“哎呀……还没登基呢,就为后宫的事操心了。这事,日后再说吧,我这边还有事呢。”我无可奈何垂下了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今天礼部的人为皇后的事特地来找我了。我想……让你来当。”
书金屏平静地应了一声,又问:“夫君和姐姐说过了吗?”
我犹豫地点了点头。
书金屏默默无语,片刻后又道:“我该感谢夫君吧。”
我吃了一惊:“为何谢我?”
“夫君自行决定皇后人选,免了我和姐姐的尴尬呢。”书金屏温柔地微笑着,可随即又换上了有些落寞的神色,轻轻垂着头像是在想些什么,“虽然姐姐和我都有母仪天下的资质,论资历,论才智,论德望,姐姐比我只高不低,可是论起背景,姐姐却差了我一筹,皇后的人选可说是既定事实了。但是,假若夫君来问我的话,我是说不出口的。”
书金屏的心情,我此时也有些理解了。书金屏和文晴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她们的感情胜似亲姐妹,并且视对方为自己的知己,既亲昵又敬重彼此。我当初重新迎娶文晴湖,声明她和书金屏的地位平等,虽然文晴湖并不赞成,可书金屏却未必这么看,说不定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呢。
毕竟论年龄和入门时间,文晴湖都在书金屏之前,该处处谦让的本应是书金屏,可是现实却并不按着圣人定下的规矩走,况且文晴湖还是被休后又迎了回来的。面对自己尊敬的姐姐文晴湖的处处谦让,饱读诗书、深谙圣人道理的书金屏想必是非常尴尬不安的吧。因此我的声明反倒解了她的围,她也因此可以依旧和文晴湖继续亲密的姐妹情。
虽然文晴湖处处小心谦让,奈何我实在不争气,别人看不出来,书金屏却很可能清楚我心中的天平始终向着文晴湖,这一点还是文晴湖偷偷告我的。因而皇后之位的归属问题出来的时候,书金屏再怎么理智,也不可能彻底摒弃感情,说出伤人心的决定。
我于是攥住书金屏的手说:“皇后什么的不重要,只要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感情好就行了。”
书金屏瞧着我,应了一声后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翌日,我将决定告知礼部的官员:“皇后是书金屏,文晴湖是贵妃。你们就按这个去写金册吧。”
数日后,几名礼部官员联合上书,让我诧异了一把,什么事能让他们这么郑重其事结伙禀奏的。我打开奏疏,浏览了个大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混账!什么叫做没资格!晴湖哪里没资格做贵妃了?!”
领头的焦永轩不慌不忙地上前说道:“殿下息怒,臣等也是想为殿下分忧解难防患于未然。文太子妃确实资质出众,品格高洁,素有德望,可这也不可能掩盖文太子妃是犯官之后的事实。”
“正是。”另一官员上前说道:“文太子妃的父亲,先朝太傅可是犯了通敌卖国的大罪,如此身家不清白的人若做了贵妃,不但有损皇家声望,也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呀!”
“放屁!文太傅通敌叛国,和晴湖有何相干?难不成你们想说晴湖一边呆在我家一边帮助父亲通敌叛国不成?”
焦永轩不为我的怒气所动:“臣不敢也不会诬陷文太子妃。实是文太傅犯罪证据确凿,天下皆知。若文太子妃成为贵妃,不知天下人会作何议论?殿下总不可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吧?”
我抓狂不已:“那就叫他们说去!我做世子重新迎娶晴湖,前朝天子都没说话。我做太子,也没人说话。我快要做皇帝了,倒有人来操这个闲心!”
“此一时,彼一时。”
“滚蛋!”
焦永轩面色不变,问道:“殿下当真心意已决,不撤回册书了?”
“不错!”
他们无话可说,连呼“臣告退”,慢慢走了。
我余怒未息,刚要回去把这事说给文晴湖听,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文晴湖的家人犯事丧命本来就是一件悲痛的事,如今有人拿这说事,我再转述,不就等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这种蠢事可不能干。
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跟书金屏说一声比较合适,万一自己又在哪里做错了呢?上次袁娴妃弟弟的教训,我迄今还没忘,何况这还是关系到文晴湖的名誉的大事。
书金屏听完此事后,蹙起眉头道:“这倒是我们疏忽了,他们未必是真的针对夫君生事,祖规上确实有这么一条,优伶、倡人、巫卜、犯人之后不得入宫为妃,除非是作为惩罚性质的女奴、宫女等才可入宫。”
我呆了呆,问道:“可是,文太傅犯事是先朝的事了,和我们没有关系吧?”
书金屏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针对此做文章的话,倒也可行。只是——”说着,她眉间的皱纹更深了,陷入了沉思中。许久后,她才抬起头对我说:“我看姐姐的事大概要费些周折了,夫君悄悄的叫人去查找一下当年文太傅犯事的卷宗,拿来给我看。”
我不明所以,只好照她的吩咐做。
可是焦永轩等人并未给我们时间,两日后的早朝上,他们居然联合启奏,将文晴湖是否有资格入宫一事抖落在高祖和文武百官面前,声势更为浩大,附和者甚众。
焦永轩一一列举祖规和法例,历数文太傅的祖籍生平,斥责其叛国通敌的内奸行为,质疑文晴湖是否会因为祖籍南方而对郦国产生感情重蹈覆辙,又拿天下百姓之口苦苦劝谏高祖撤回册封文晴湖为贵妃的批文。
高祖沉吟不语,殿上已有众多老臣乌压压跪了一大片,山呼道:“望陛下三思!”
我脸上一阵阵的发烫,气血上涌,浑身打颤,恼怒异常,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对着跪了一片的官员,我气得发昏,高祖则挥手道:“众位卿家,此是太子的家务事,你们自行解决吧。”
众官员都愣了,面面相觑。我也回过神来,高祖又把皮球踢回给我了,一时大殿鸦雀无声。高祖对身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便上前高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百官只得恭送高祖退朝,我也气冲冲的随之拂袖而去。
朝廷动静这么大,这会儿恐怕已经有人向书金屏通风报信了。我回到东宫,毫不意外地看到书金屏迎了上来。她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却说出了我最为担心的事情:“姐姐已经知道了,你赶快过去吧。”
我点点头,连衣服也未换便径直向文晴湖的锦章宫大步走去,挥退了众人,掀开珠帘,看到文晴湖正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椅榻上陷入了沉思。我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文晴湖抬起头,眼里泛着些微泪光,勉强一笑道:“我……给夫君添麻烦了呢。”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难受起来,哼了一声道:“给我添麻烦的不是你,是那帮闲得慌没事找事干的老头子。”
“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有这样的日子,夫君成为太子的时候,也做好了准备,可是没有人发难,于是我们都放下了。料不到如今却有人发难了。”文晴湖苦笑着,拭去了泪,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低声道:“这件事,希望不要闹大了,不然对你,对金屏妹妹,对我都没有好处。”
“什么意思?”
“我的父亲……是先朝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至今也含冤不白,我这个做女儿的着实不孝。”
看到苦涩地笑着的文晴湖,我愣了愣,失声问道:“那为什么——”话未说完,文晴湖轻轻伸出手指按上了我的嘴唇,摇了摇头,犹豫的神色越来越明显。我抓住她的手,急迫地问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君当年上京的时候,我曾经请托金屏妹妹帮我暗中查访父亲的案情,和我所料想的一样,父亲确实是清白的。当年是什么境况,夫君也知道的,想要为父亲伸冤比登天还难,所以我放弃了。”
“那后来父皇登基,我也当了太子,你又为什么不提呢?”
“那是因为当年负责父亲案子的人,不是不在了,就是家大势大不能动的,再加上燕王等人对皇储之位虎视眈眈,夫君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怎能说得出口?何况——”文晴湖忽然住了口,犹豫起来。
“何况什么?”
“这事和书宰相有些瓜葛——我不想让金屏妹妹难看。”说着,文晴湖黯然地垂下了眼帘。
我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可是书金屏前天还叫我查找文太傅的案子卷宗,这又是为何?她不是早就知道内中的详情了吗?还是说她另有想法?我实在忍不住疑问,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说罢,我自觉后悔。文晴湖则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金屏妹妹也许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吧。”
我也正这么想,听文晴湖这样一说,心里更是安心,于是对她说:“我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欺负你的,那些坏人,看我怎么一个一个打发。”
文晴湖为之一笑,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说:“还是免了吧,他们也是按着规矩办事,未必真就是针对我而来,何况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等此事过了,夫君还是装作没有这回事吧。”
“你心也太好了……”我可不大乐意。
“别的不说,单是那焦永轩焦大人,夫君当真忍心让他一辈子都在礼部干事?”
我一时语塞。
焦永轩才华横溢,最是擅长吏治,跟随燕王多年,不知建立了多少汗马功劳。燕王生前请我出去游玩时,曾见过他几面,据说燕王曾经想要妨碍我筹办科举大事,还是经过这位焦永轩分析利害后方才作罢。后来燕王事败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部属有的尽忠死了,有的被抓了,有的潜逃了。书金屏可惜那些人才,便亲自出马,留住了不少人,焦永轩便是其中一个。
我虽然不如燕王雄才大略,也不如书金屏事事通明,可也懂要礼贤下士。可是我实在忍不下一口气,因为唆使燕王向我下毒的正是这个家伙,于是将他打发到礼部去了,自然只要不出了礼部,该升的升,改迁的迁,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书金屏和文晴湖晓得我是耍脾气,不再过问,反正过两年还是会把焦永轩迁到吏部任职,人尽其用。可没想到这家伙在这个时候又挑起事来,我恨得牙痒痒的,本想登基后将之调职的,这会儿自然取消了打算,继续晾他一晾。
文晴湖自然看透了我的心思,只是笑了一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既然文晴湖不希望事情闹大,我便转回书金屏的书房,想问问她的打算。书金屏正在翻阅卷宗,看我回来,便随口问道:“姐姐怎么样了?”
“情绪很稳定,倒是你——打算怎么办?”
书金屏默然了一会儿,缓声道:“当年文太傅案发的时候,我还在京城,对此内情多少也有些耳闻。”
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差点要问这事是否真和书宰相有关,可一想到文晴湖尚且不愿意提及,我这半个事外人还是免了吧。书金屏显然也不愿提起,轻描淡写地避开尴尬的地方说道:“幸而如今已改朝换代,为文太傅平反的事不算难题。”
“也就是说难在别的地方了。”
书金屏颔首,又在翻阅卷宗。我伸头瞧纸上的内容,觉得不对劲了,这上面的内容好像和文太傅的案子没什么关系啊。书金屏此时却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在找替罪羊么。”
看书金屏说得这么白,我下意识缩了缩头:“不会冤枉好人吧?”
书金屏白了我一眼:“夫君还是少说话吧。”
我自知说了傻话,再不敢吭声了,只等书金屏的命令下来。待到书金屏翻阅完卷宗,开始敲打自己的肩膀,我急忙上前帮忙揉捏起来。书金屏一愣,放下手笑道:“夫君的手法倒熟练。”
我一面揉捏书金屏的肩膀,一面不好意思说道:“以前妈妈累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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