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永华眼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圣女要是能来敝庄那还不容易,邺某自当扫榻相迎,天主教圣女能来那将是多大的荣耀啊。”
我心中一动,“邺庄主真是折杀我了。”
邺永华眼中精光大盛,毫不掩饰地盯着我说:“圣女若是真心喜欢敝庄的宅子,就算是在那长住,我邺某也是欢迎之至,就怕圣女受不了那里寒舍简陋。”
我心下大骇,这话分明是话里藏话,暗指我要取他山庄?
表面上,我依然笑如春风:“邺庄主真是豪爽好客,小女子好生佩服,他日有缘定当亲往拜会庄主。”
邺永华忽地收气神色,又是一派豁达大气的样子:“圣女太是客气了,你我两家同气连枝,哪还分什么彼此。”
午后的奇葩园全然是夏日特有的庸懒的模样,只是底下暗潮汹涌,反衬此刻的安详宁静成了一种诡异的静谧。在一派亲热友好的现象下埋藏的到底是怎样微妙的尔虞我诈?我身为这个旋涡的正中心,看不清楚,也不分明白。
游园又不紧不慢地进行,下午就这么忽悠而过,晚饭时分,邺永华很是自然地邀我去天耀殿同用晚膳,我也很是理所当然地应了下来。
一进饭堂我就后悔起来,天耀殿是分给竣邺山庄一行人安住的地方,那么在这个主堂怎么会只有我和邺永华两个人?千湄,邺飞白和小铛,以及其他一干竣邺山庄的排头人物分明也在那里。看到我和庄主一同进来,所有人分明都有些吃惊,只有邺飞白的脸色更加阴沉。
来都已经来了,自然没有现在回去的一说,我只有硬着头皮入了座。
饭局的开头异常沉闷,我心里是万分的别扭,看邺飞白也是越发阴沉的脸,小铛坐立不安的样子,千湄阴晴变换的神色。
邺永华也查出了苗头,主动挑起话头:“圣女你不用拘束,我这些门下子弟平时也都是些活跃好动的造儿,今儿大抵是因为得以与圣女同桌故而有些拘谨,圣女无须在意。”
我勉强一笑:“庄主哪里话,我只是有些累了,没什么胃口而已。”
邺永华皱了皱眉头:“可是饭菜不对口?”
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庄主不用费心,免得扫了一桌人的兴头。”
邺永华转头对其他人说:“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吧,你看你们这样子,让人看了怎么敢动筷子?”
众人笑开了,马上有了谈笑举箸的声音。
邺永华也笑了,指着旁坐的邺飞白对我说:“劣徒飞白,应该是圣女的旧识。”
我心里一咯噔,这邺庄主果不是个善与的主儿,该不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吧。我尽量不着痕迹,面色歉然地说:“我看邺少庄主也是十分面善,但是恕朱颜愚昧,一直记不得到底在哪里见过邺少庄主。”
邺飞白身子轻微一颤,邺永华扫了他一眼,继续和善地说道:“圣女你自然是贵人事多,记不得那些琐碎小事。”停了停,他又说:“说起来也巧,原本飞白定的就是今日与千湄完婚的。就为这事,千湄前些日子没少和我唠叨过。”
千湄似乎很不好意思,轻轻怨道:“庄主……你又在揭我短……”
邺永华豪爽地笑了:“的确是没见过你这么着急嫁人的,飞白都没急你急个什么!”
千湄脸彻底红透,分外动人,“庄主!”她几乎是在跺脚道。
邺永华笑地畅怀。
我的手死死得抓着桌下的桌布,撑着不着脸色,笑着说:“江湖儿女不用讲那么多礼法教条,千湄姑娘敢爱敢恨,当真羡刹旁人。倒是我这个罪魁祸首坏了姑娘的好事。”
千湄红着脸,对我歉然道:“圣女可千万别这么说,圣女登冕可不比我们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重大地多。”说着拉了拉邺飞白的袖子,邺飞白会意,也附和道:“是啊,这其中轻重缓急我们自然明晓的。”
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这说起来,二位的婚事总是要因我而耽误上段日子,我先在这里给二位陪个礼了,待二位礼成那日我定当备份厚礼寥表歉意。”
千湄红着脸低头浅笑,邺永华哈哈大笑:“他们两个这回可捡到大便宜了。飞白,还楞着干什么,还不道谢!”
邺飞白看着我,分明还是在刚毅俊美的容颜,此刻却觉得那么陌生,只有那双眼,全是铺天盖地的忧伤,如滕蔓般缠上来,“多谢圣女厚爱。”他说,声音苦涩僵硬。我侧开头不去看他的目光。
“少庄主客气了。”我礼貌地应着。
又挑了两口,邺永华突然说:“圣女已是豆蔻年华,正是青春燕好的时候,不知可有良人?”
我一呆。
天主教的圣女虽然鲜有出阁,但是天主教并没有硬性的规定说圣女不可嫁人。但是圣女的夫君必定不得参与天主教一切事物,安分呆在圣女的住院内。也就是说,圣女的夫君就像个院内人一样,几乎没有自由。
邺永华话一出口,其他人倒没什么,却见小铛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千湄也是一脸好奇地望过来,邺飞白没什么动静,专心地帮千湄夹菜。
“这还是要一切随缘。”我吃不准邺永华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摸棱两可地回答着。
“圣女好个安天知命的性子。”邺永华笑着说。
“这些哪是强求的了的?去者留者,各自由天,面前个人是淑是妄自由时间告之,岂是我愿能从?”
邺永华若有若无地扫了邺飞白一眼,邺飞白只是微微一颤。
“这倒也是。”邺永华说。
食不知味。
我坐了一会,就推说倦乏,起身告辞。邺永华眼神一闪,倒也没说什么,起身和我道别。送我出了天耀殿。邺飞白一直低着头。
汀兰扶着我向一旁的软轿走去,突然后面有人急促的脚步穿来。
“清清。”小铛叫我。
我转过头,看着小铛:“你怎么跑出来了,不吃饭了吗?”
“我看你脸色不好,就出来看看,”小铛说着,伸手出来握着我的手:“怎么这么凉?”他皱起了眉头。
我抽出手来:“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说:“清清,你……”说了一半,又没再说了下去,就这么卡在那里。
我摆摆手:“好了,你回去吧,再过会儿饭都凉了。”
“等等,”他拉住我,左手上突然冒出个玉器来,“这是我哥叫我出来给你的。”
我盯眼一看,玉黑如流墨,锁眼细雕,可不就是那块黑玉玉锁?
我苦笑着摇摇头。
小铛很是疑惑:“你不要吗?”
我淡然得转身:“告诉你哥,别想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逝者如斯,我不需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给自己缅怀。”
小铛冲到我前面来握着我的手,我一挣,他却握得更紧了。他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得说:“清清,你别这样……何苦这么硬逼自己呢……”
我吸了口气,提声说道:“我从没觉得我有做错什么,你哥真是心里有个千湄也好,依然觉得我也不错也罢,都与我无关。”
小铛不说话了,他看着我的身后,声音绝望,他说:“哥……”
我混身一震,猛然转身,却看见天耀殿的门口正定定站着一个人,身长玉立。
邺……飞白??
加勒比海月光2008…01…08 22:09
第 35 章
邺飞白站在天耀殿的门口,紧珉着嘴唇。
我突然觉得他的样子很模糊,连同记忆中他的样子一起变得缥缈起来。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像天上九重一般。
总是在夕阳。
阳光拉长两个人的影子,早已扭曲变形。四周分外静谧,居然连一点点风都没有。一个锋利的齿轮飞速旋转,凿穿心肺。突然有个遥远的记忆片段慢慢覆盖上来。
何时的夕阳,木旭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从楼道的阴影中站到我面前的夕阳中来。他目光复杂,微带谦然但是却很坚定地对我说:“对不起,我爱的人是她,一直都是……”
脑中热血澎长。
我伸手到小铛面前,小铛会意,把玉锁递到我手中。
我捏着玉锁,走到邺飞白两步远前,将玉锁平举,悬在他的面前。
玉锁悬空,任自打着摇晃,邺飞白看着我,疯狂的旋涡席卷天地,却没有伸手来接,谁和谁,各自僵硬。
没有语言,没有声音,我在木旭那里一败涂地,这一次,我会学着潇洒,不是逃走而是离去。
玉琐静下来的时候,邺飞白的手出现在了玉琐在下方。
我心下一狠,猛地张开了手。
玉琐下落。
“哦,反正还要走上好几日,我就呼你清清好了。”
“原本邺庄主都是同意这个月完婚的,不过这不赶上天主教圣女马上要登冕了嘛,被拖了下来,说是忙完这一堆就成亲的。”
“是啊,你昏迷不醒,村子里的大夫没法子治,被那混小子逼急了,就指点他来谷口求我。这小子也是,自己内伤那么严重也不管管,还背着你走一天一夜来谷口。”
“……可是他为了取得这千湄美人的芳心可是吃够了苦头啊……”
“我看来人在谷口一待就是一整天……那小子看着我就吼;‘救活她,老子什么都答应。’说完就晕过去了。”
“就是就是,我也听说了,邺少庄主发动群雄收集珍珠,就是为了给千湄的一身新衣服吊串链子。千湄犯了家规,也是邺飞白一人全部代受了……”
“你不知道,这三天那混小子每天问我二十几遍你什么时候醒,问的我头都大了。”
“这婚事本来邺庄主是不允的,说是邺飞白硬是在邺庄主的院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邺老庄主松口,说邺飞白要能胜了竣邺山庄的‘九刀’才肯答应这门亲事……”
“别管我,你自己快走!”
“……反正这擂台啊,是打得昏天黑地的,但是邺飞白也楞是没倒下!这才抱得美人归啊……”
“都日落天了,你这还想往哪儿去啊!”
“飞白身上伤势未痊愈,还沾不得酒,这一杯千湄代他喝了吧。”
“你可知道,我找到哥的时候,哥一个人缠斗了八把长剑,全身三处大剑伤,血流一地。”
“你可知道,我带了哥躲进山洞,哥伤口发炎,烧的神志不清却声声唤着你的名字。”
“千湄为人直率,就为这个也得罪过不少人,适才不过是担心在下身子,有冒犯的地方圣女还要多多包涵。”
“你可知道,哥刚清醒,就不管伤口,下来找你。他穿黑色的衣服,就是因为怕见你的时候伤口万一又流血会惹你担心。”
“圣女可千万别这么说,圣女登冕可不比我们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重大地多。”
“你又可知道,哥一看天要下雨,就执意要出去给你买药,现在药店还没开门,何况他自己还是个病人。”
“邺少庄主好福气啊,能寻得这样的红颜知己。”
“不想说就不说了,其实……我也在怕你说出来……”
“千湄待我情深意重,有生之年定不负她。”
“在下竣邺山庄邺飞白,见过朱颜圣女。”
“说起来也巧,原本飞白定的就是今日与千湄完婚的。就为这事,千湄前些日子没少和我唠叨过。”
……
……
脑中全是记忆的碎片,那些过往,参合着阴谋和感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早已分辨不清,那些画面忽悠而过最后又定格在那个我醒来的清晨。
我声音沙哑:“你是谁!”
蹲在泉边的人站了起身,修竹伟岸,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姑娘你醒了?”
玉锁落在邺飞白掌心之时,我收手,转身,离去。
也许是有真实的,然而我累了,不想再去刨根问底,亦或者是,我害怕了,害怕真实是如此残忍,我早已是一朝被蛇咬,不想再去看所谓的真实。真的,假的,乌宗珉,邺飞白,朝暮公子,竣邺少庄主……所谓的“答案”于你我二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虔诚的信奉是你预演的戏台,我真心相信被你玩弄骨掌之上。还是你伏兵灭我,我挥军扫荡,任凭两人的交情毁灭在对立的战场上。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再也无力接受。
我宁肯沉默,让沉默吞噬一切,此时的无知是对我最大的赐福。
“天测殿!”我故意大声对汀兰说。
汀兰挑起轿子纱帘,低声对一旁抬轿的侍者吩咐着。
纱轿升起的时候,我看到从天耀殿里冲出来的千湄,她蹦跳着,过来摇着邺飞白的手,邺飞白僵硬的身子稍微缓和了下来,看着千湄,低声说着什么……
我在轿子发着呆,一转眼,就到了天测殿大门口。
汀兰走上前去与门口的红衣简单交谈了两句,又折了回来,低声说:“主子,那个侍者说天师上午就一直没在殿里,您看要不您先回天颜殿,天师一会儿回来了侍者自会让他来找您的。”
我想了想,说:“不用了,去会意堂吧,不用刻意去寻他,等天师回来了让他来会意堂找我。”
到了会意堂,我吩咐汀兰在堂外候着,我独自走了进去。
其实我来找易扬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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