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喜’、我,我也来帮忙吧。”身后传来的声音若蚊呐,小心翼翼的。奕辉回过头,见是采思。采思是个略显瘦弱的小个子女孩,年纪似乎与奕辉相仿,看起来却总是干扁瘦弱如营养不良的孩童。她与奕辉同样是刚来不久的仆婢。——在郭园的仆婢们私下里有个潜在的规则:作为‘新人’总是要多吃些苦头,不但要做完自己手头的工作,帮着‘前辈’们做剩下的活也是必须的。就如眼前这两桶衣服。
奕辉略显疲惫的笑了笑。“不用了‘采思’,这个很快就会洗完的,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吧。明早还有很多活要做呢。”
采思的表情有些惊惶,她慌忙摆手,“不、不‘桃喜’让我也来洗吧!这、这些衣服本就是那些‘姐姐’们留给咱们俩儿的,若是我不来,明早儿不知又要被她、她们说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些,采思怯懦的缩了缩身子。
采思惊惶怕事的模样被尽收在了眼底。奕辉想了想,点了点,“采思过来帮我一块洗吧。”
采思这才如临大赦般,她又惊又喜的忙跑过来,蹲在了奕辉的身边拿衣服洗了。
看了采思那又惊又喜的表情,奕辉心底苦涩翻起。有水渐在了靛青色的粗布短衣上,而那凉意却是沁透了心的。
留在郭家做仆婢已经两个月了,奕辉的心却一日比一日的难过。每一天不分黑夜白昼的做着粗活,忍受着是来自各方的压力。也许他人的辱骂和鞭打她尚能忍受,可是自己那个变的越来越空茫的心却让人无法不去害怕起来。
她发现自己在突然之间失去了生活的目的,突然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以前的她是为能学到画画、后来是为了考上大学、再后来到了这个世界,和月白一起摔落悬崖的时候,她一味的想要活下去……可是现在呢?她是为了什么在向前走?
奕辉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来到了这里做起了杂役房的婢女。至那天她从监牢里逃出昏倒在城外的树林里后,之后的事情全都不知道了。只模糊的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了那个神秘女子的身影……
‘将你的‘身体’和‘心’都交付于我,你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那甜美而魅惑的音声一次次的响在耳畔……然后她似乎向那个美丽的身影伸出了双手……那神秘的女子化作了光芒沁入了身体……
听采思说,就在自己逃出牢笼的第二天早上,郭家的女主人郭杨氏出城去礼佛,却被猛然窜出的她给惊杵在了原地。那时的她一身不堪却是口齿异常的伶俐,紧紧抓着郭杨氏的裙摆便不停的磕头苦求,自至最后将原本就慈善心软的郭杨氏心化成绵,泪流不已。之后她才又再度昏倒,被人抬回了郭家大宅,整整的养了3天,才清醒过来下地干活。
……
至于现在的自己为什么会叫做‘桃喜’,采思说,就连这个名字也是奕辉本人自己说与郭夫人听的,当时的郭杨氏听了后还称赞这名字讨喜可人。
可是关于以上的这段事情,奕辉自己是一点映像也没有。——难道真是那个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神秘女子,在冥冥之中帮助了自己?
……这样的事情怎么也弄不明白。唯一可以让奕辉解释这个问题的理由就是那条‘天帝的选择’。
她可是‘天帝的选择’啊。所以在绝境的时候会有人受‘天帝’的委派来帮助自己也是可以说过去的……
整整两个月做着打杂的婢女,如同行尸走肉的生活……脑海里又出现了月白那张苍白俊秀的脸。——月白怎么样了?他去哪里了?律修她们找到了他么?
……而他们又找过自己么?
为了得知这些消息,揭开那些索绕在心中的谜团。奕辉这两个月几乎是无间断的试图打听到耀明朝廷那边的事情。然而每一次的打听都是无功而返。
她不是‘天帝的选择’么?为什么就没有人来寻找她的下落呢?
奕辉也尝试的去找过那日那个让她心生疑窦的‘永平当’。然而再度回去寻求,那天接待她的年青女老板不是外出忙于生意便是请迟未到。到了后来连那里的那些伙计,看了她也害怕了,能躲则躲。再后来,奕辉就听说‘永平当’封铺了……
——于是这一条唯一的线索就此断掉。
奕辉的心一刻也难安。似乎不寻个明白,便有如一根鱼骨梗喉。
……
现在外界很不平静。这个‘耀明王朝’自先皇‘神武帝’驾崩后的一百多年间,仅是更换的皇帝竟然达到了七十余人。这是何样频繁的政权更替。
在这样的一个时期,门阀氏族空前发展,各地的许多豪强氏族势力迅猛的增长着。豪强势力的空前壮大不但构成了对王朝‘皇权’的威胁,更直接造成等级分化严重、士庶之间矛盾不断的扩大,甚至升级成为武力暴动。这成为了耀明王朝动乱的根源。
如今的‘文帝’是个年弱昏聩的傀儡皇帝,真正的政权是把握在宦官司马道子为首的党派手中。司马道子勾结了北坎州王。在如今在各地战乱不休的时候,这个坎州王却集十万铁骑于中州之北的骊山之关,——这个处在正北边境通向中州天元的门户之地。伺机而动,直指着地域辽阔的中部平原。
而这时的中州天元的北方早已战乱不休,此时还有那个被称‘芒’的农民起义军。
所有的混乱势力,全都虎视眈眈的念着中部平原这一块肥厚的肉……
奕辉有些害怕。要是北方的门户被乱军的铁蹄踏破,那么处于中州西北部的‘华泽郡’肯定是第一个‘遭殃’了。这个素有‘西北明珠’美誉的富庶郡县,有着军事和生产上最重要的铁矿资源和广阔农耕土地。
……无论是趁机起义的乱军还是坎州王的铁骑,一旦只要攻克天险进入中部平原,那么这个原本以‘安平’闻名的‘斑斓城’就永无宁日了……
‘战争’,这个自己陌生的名词在此刻却又离自己如此的近,第一次让人不由的心生畏惧。
奕辉祈求着,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要被战火波及。她希望生活在一个安平祥和的世界里。即使是没有裳凤、月白……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只要没有战争,她想她还是有机会寻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奕辉在心底默默的祷告。
不过现在杞人忧天的,似乎也只有奕辉一个人而已。因为西北部是中州天元少数几个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地区之一。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在外界的混乱消息中安平乐业,只觉得战争似乎仍旧距离自己很遥远,人们的生活也只有摆在眼前最实际的问题:如一日的三餐,或是今天又该为家中置办些什么家什,等等之类。
……
奕辉的心思飘了很远。
正想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怔了怔,回过头才发现是采思。
“桃喜,我给你看样东西。”
采思没注意到奕辉的走神,她谨慎的从怀中摸出一个黄色的纸包。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一丝不安、还有一丝跃跃欲试。
“这是什么?”将采思的表情尽收眼底,奕辉低下头向采思手中的纸包看去。
“桃喜啊,这是‘寒食散’啊。”采思小心的回答着。
奕辉一愣,看着采思手中的黄纸包,突然涌上了一阵厌恶。她猛然抬起头看住了采思。
“这样‘贵重’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小弃又出来啦~这次是说‘寒食散’这个东西~
【寒食散】:亦名“五石散”。其主要成分为钟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黄、赤石脂五种石药。服此药后,必须冷食、饮温酒、冷浴、散步、穿薄垢旧衣,如不散发,则须用药发之,因称寒食散。此药是一种剧毒药,服用后伴随毒性发作,产生巨大的内热,因此需要一整套极其细微而繁琐的程序,将药中的毒性和热力散发掉,即所谓散发。如果散发得当,体内疾病会随毒热一起发出。如果散发不当,则五毒攻心,后果不堪设想。即使不死,也将终身残废。而散发的重要一点是,必须在服药后多吃冷饭,故称寒食散。
这个药物是在晋魏南北朝时期风靡的。创始人是曹操的养子‘何晏’。这个寒食散相当于一种毒品,吃了以后会产生一些幻觉。相当于现代的‘摇头丸’。这在当时那个时局混乱的晋魏南北朝时期,在氏族名士之间非常流行一种【玄学清淡之风】,而那个毒品一样的‘寒食散’便成为了一种贵族间争相服用,形成风尚。晋魏南北朝时期的政治是非常的复杂和混乱的,所以其实【寒食散】在当时来说,相当于是贵族士大夫们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
所以这也是,关于上文提到女主‘奕辉’一听这个‘寒食散’心生厌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_^
关于【寒食散】和【玄学清淡】风气的内容,会在下一章详细的介绍~
(嘿嘿,小弃这么认真~希望各位大人也留下爪印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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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识 。。。
采思没注意到奕辉的走神,她谨慎的从怀中摸出一个黄色的纸包。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一丝不安、还有一丝跃跃欲试。
“这是什么?”将采思的表情尽收眼底,奕辉低下头向采思手中的纸包看去。
“桃喜啊,这是寒食散啊。”采思小心的回答着。
奕辉一愣,看着采思手中的黄纸包,突然涌上了一阵厌恶。她猛然抬起头看住了采思。
“这样‘贵重’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生怕被人碰坏了这样‘珍贵’的东西,采思忙的打掉了奕辉那只还未触上手。反应过来后,她有些窘迫,又尴尬的讪笑了,“是、是一个亲戚、给的。要拿给少爷的……”
采思的家远在东南,早在战火下摧毁了。她只身在这里讨着生活,哪里来的那样阔绰的亲戚?
奕辉看着采思略微慌张的脸,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只问:“这是要送给少爷的?若是以前的她大概会吃惊不已的问采思‘哪里来的那样富有的亲戚’‘为什么要拿这如毒品般的药物‘孝敬’少爷?’诸如此类的问题……
可是如今的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刚出校园单纯固执的孩子了。她开始慢慢的接触到了社会,看到了世界的另一角。过于波折的人生经历,正渐渐的磨平了她的棱角,让她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平静的接受一切,看待一切:无论是阳光、还是阴暗……
“采思,那个最好不要送。”
“呃,为什么呢,桃喜?”没有采思预想中的质问,让采思松了口气,但听到奕辉的否认后,她一顿,心中又有丝不快。她又怯怯的问。
“采思,我知道这个‘寒食散’千金难求,但合着当下的时局来看,这礼太‘敏感’了。而且我们只听说这园子里嗜服这个的只有三老爷而已,还没听说过少爷他也喜欢这个。”
这是一个矛盾交织的时代,人命如履蚁。在这样一个阶级矛盾尖锐、政治动乱的年月里,人们的命运朝不保夕,尤为是那些处于上位接近政治中心的贵族士大夫们,更是如此。文人士族们开始对功名利禄避之不迭,‘玄学清淡’的风气开始盛行。这样一种做为远离时政以避世为目的的风气铺开蔓延,随之付来的是‘饮酒’和‘服药’风的盛行。
在外人眼中,这样的风气是只能流行于上层名士间的一种雅尚。
可是实质上却是那些文士贵族们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罢了……
‘寒食散’这样的药物实则就相当于奕辉在现代所认知的‘摇头丸’一类的毒品。是以‘钟乳石’‘硫磺’等五种为主的石药炼制成的,是一种性质强烈的毒药。服药之后,人体忽发冷忽大热,皮肤也变的异常的脆弱,连稍微厚重一些的衣料也能割破皮肤。服用这种药物后会使人的肉体陷入锥心蚀骨的苦痛之中,可是却能让人的精神进入一种恍惚而浑然忘我的境界……在那样的肉体苦痛中,似乎所有的世俗烦忧都离自己远去了,剩下只有无限的自我意识的满足与膨胀……
于是这些恐惧着眼下黑暗和动荡现实的士族大夫们,就借由这样一种几乎自虐的方式来达到避世的消极目的……
——这样一个乱世。几乎剥夺了所有人选择命运的权利和机会。
——她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世界里……!
奕辉心中一黯,连带着是一缕淡淡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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