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宸宇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白日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他垂头低声道:“都是我不好。你明明警告过我要小心于他的,我却还是教他试探出来了!”
乔安依然平静如水,连头也不曾抬得一下,淡淡地道:“怎么,这一点小挫折就把你打倒了吗?”
龙宸宇猛地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乔安?小挫折?!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被龙宸烈看穿了!他已经对我有了极大的戒心,往后——”他没有说下去。
乔安却偏偏问道:“往后怎么了呢?”
龙宸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往后。。。。。。往后。。。。。。当然会很艰难了!”
“所以呢?”
龙宸宇终于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经过一阵难挨的沉默,乔安终于抬起头来了,道:“看着我的眼睛!”
龙宸宇不由自主地向她的眼睛看去。她的眼睛幽邃,深远,如同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但是平静的波光后面,却似乎有着其他的东西。龙宸宇眯起眼睛,努力的想要辨认那是什么。坚持,刚强,永不言弃。。。。。。便如门外的青竹,不折不挠,不屈不弯,永远傲立,笑言雨雪风霜。突然之间,乔安的形象似乎整个地变大了,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犹如一座屹立不倒的巍巍山岳。龙宸宇看着她,心头突然一阵迷茫。
乔安开口了:“龙宸宇,你在害怕什么?你在担忧什么?这不像我认识的龙宸宇。我认识的龙宸宇身中剧毒,身虚体弱,却依然坚定地说:‘如果我说我想要那个位子,那该怎么办?’。而现在,只不过被龙宸烈看出你懂武功,你就这般垂头丧气,莫非是这些年的韬光隐晦,连你的雄心壮志也一起磨灭了么?
“再说,龙宸烈究竟知道了什么?他知道你的班底么?他知道这次科试的内幕么?他知道孟权佑么?只要这次科试顺利,你便有了能够与他们相抗衡的实力,为什么要这般丧气呢?
龙宸烈何时对你没有戒心呢?只不过,从此,你从暗处走到了明处而已!既然想要争皇位,难道连正面直对这些明争暗斗的勇气都没有么?如果你所能做的只是躲在暗处放冷箭,那么,我乔安帮你,也就帮错人了!”
乔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轻柔,丝毫没有咄咄逼人,但是听在龙宸宇耳中却不啻于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他忍不住问自己:“是啊,我在担心什么?我在害怕什么?难道真的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多了,就连一丝一毫的失败都经受不起了么?乔安一个女子,尚且无惧无畏,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反而输了她不成?”他看着乔安,一个疑问突然冒了出来:“乔安,你也应该有自己的信念与坚持,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难道你从来都不曾想过放弃么?”
乔安深深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道:“我确有我的信念与坚持,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我就绝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龙宸宇看着她,忽然就呆了。
[隐谋篇:第五章 斗智斗心(5)]
迟疑了许久,龙宸宇还是问道:“乔安,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找一个人来替你承担一切么?你毕竟是一个女子,本不必这样坚强的。你有软弱的资格的呀!”
乔安淡淡地道:“我自己的事情,自然是自己去做,为何要找人替我承担呢?再说,很多事情,只能我自己去做,没有人可以替我承担。我早说过了,如果你觉得不习惯的话,大可不必将我当作女子来看。”
龙宸宇并不死心,继续道:“乔安,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不放在眼里的。可是,无论你如何淡泊世事,难道你连感情也同样可以淡泊么?”
“感情?”乔安重复道,“龙宸宇,我练得是‘闭心诀’。连心都已经闭了,还说什么感情呢?”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乔安,难道你不希望这样的生活么?有一个知心之人陪你一生一世,难道不比一个人好么?”龙宸宇一连串地问道。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乔安心中一动,好熟悉的话啊!似乎早在很久之前,也有一个人在她面前说过这句话。在记忆的深处搜寻着,终于,她想起来了。那年,她才四岁。不!准确地说,是作为徐怀安的她才四岁。四岁的她身着男装,与乔哥哥同听夫子讲述《诗经》。下课后。乔哥哥带着她来到徐府后花园。在满树云霞下,乔哥哥稚嫩的面容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庄重,他对她说:“安安,还记得夫子上课讲的诗么?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像诗里说的一样,手牵手走一辈子,好不好?”
她还记得,那是春天,碧桃花瓣点点飘落,而乔哥哥那纯净而明亮的笑容如同春日里暖暖地阳光一般照入她的心里。或者孩童的言语和感情是最纯净的事物了,那时的她,尽管有着二十多岁的灵魂,却依然为他那笑容与目光所惑,点了点头。
时间似乎定格在那一刻,犹如黑白照片一般清晰的存在在她的脑海之中。然而,瞬间,一切便如同撞到了尖石的透明玻璃般破碎了!没有四岁的徐怀安,没有乔哥哥,没有碧桃花,更没有“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有的只是冰冷沉默的乔安!
不知何时,她已放下了书,藏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也不知何时已紧紧地握了起来。这似乎是她在那场杀戮后形成的毛病,只要感情一波动,就会不由自主地紧握双手。
乔安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心中也渐渐空明。她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着别人,坚定地道:“没有!没有‘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没有白首之约,也不会有,不管是对谁!”
龙宸宇地心猛地一沉,今日自己似乎出行不利,对龙宸烈栽了个大跟斗。而面对如此的绝然的乔安,他开始觉得没有把握了。如果有个女子可以轻易放弃感情,那这个女子往往会很可怕,尤其这个女子还拥有绝世的容颜与绝顶的聪明!不过,自己不应该这么快就认输的,就像对龙宸烈的战争一般,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胜负如何!想着,他忽想起袖中的事物,忙不迭地取出,放在桌子上,向乔安推过去,道:“倒是险些忘了,这是送你的,算是前日里谢你照顾我的。”
乔安连打开也不曾打开,便道:“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们之间本就是交易。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找谁去帮我做那件事?你不必这样客气。”
龙宸宇早料到她会有这反应,笑道:“乔安,你不妨打开看看!”
乔安看了他一眼,打开盒子,一股寒气顿时扑面而来。在白色锦缎的衬托下,寒白玉镯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白润可人,隐隐的似乎内里有几丝青气流转,明显是上品佳玉。
龙宸宇道:“这与你那密室中的寒玉床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同属寒性。我记着你曾对我说过,你体质偏寒,练的又是寒冰真气,因此性喜寒质之物,对你有大补之用。这玉镯虽远不及你那寒玉床,但是戴上总会略有用处。我可是特意为你挑的,莫要辜负了我方好。也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害我被二哥看出破绽来!”
乔安见他不肯罢休,只得道:“既是你的心意,也罢,我就收下了,多谢了!”
龙宸宇又想起一事,道:“对了,父皇已经定下了日子,便在一个月后在京城举行科试。眼看时日不多,但愿这些日子不要出岔子才好。”
乔安道:“这些日子恐怕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倒是那个孟权佑,你该看好了他,早些收归己用是正经事。”
龙宸宇完全恢复了一贯的潇洒自若,浅笑道:“你放心,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在意着,这几日听说他已到了武举主考官陈启廉那里拜会过了,二人甚为投机。陈启廉也曾以言语试探,得知他对二哥五弟结党营私,争权倾轧之事也是十分的不满,我想,他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找个日子,我便要以四皇子的身份去见见他,正式将他纳入我的羽下。”
乔安沉思道:“据我猜测,北狄虽然屡屡犯境,但是如要真正发动大规模的攻击,最早也要到十月份。也就说,你还有四五月的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一个默默无名的白衣跃居军事首领,统领军队对抗北狄,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可有什么法子?”
龙宸宇悠悠道:“我可有什么好法子?最多也只能像父皇推荐他。不,毕竟难以服人!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你以前提的那个法子好,让二哥为我做嫁衣裳。所以,接下来的会面,我要尽全力折服他才行!”他“啪”的一声合上折扇,骤然起身,对乔安道:“我要先去与陈启廉碰头,多了解一下孟权佑的为人。就像你的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罢,匆匆而去。
[隐谋篇:第六章 惊才绝艳(1)]
距离科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京城之中也聚满了各地前来应试的文武举人,使得本就繁华的京都更加热闹非凡。同时,各位主考官,副主考官,总之,与科试有关的官员府第都人山人海,连带着他们的门房也跟着赚了一大笔。这不,今日一大早,武举主考官陈启廉的门口就有几位奴仆拥着一位少年公子前来。
门房张得利眼见有人来,知道财神爷来了,忙大摇大摆地迎上去,问道:“怎么,又是求见陈大人的吧?告诉你,我们家大人可不是轻易就能见得的,那可是今年武举的主考官!不过嘛,这位公子气宇不凡,想必也不是池中之物,如果被我家大人看上了,一定前途无量!”说着,伸出右手,不住的搓着拇指与食指,意思很明显。
前面一个青衣侍从眼见这人如此无礼,面色一变,正欲发怒,其后另一个侍卫拦住他,低声道:“言声,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自古如此。你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说着递了个眼色过去,那被称为言声的青衣侍卫这才忍住怒气,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连同拜帖一起递了过去。
张得利眼见此人出手大方,不由大喜,忙接过请帖,只见上面写道:“京城公孙拜上”,心中一惊:“京城公孙?难道是文试主考官公孙州?听说他与我家大人交情甚好,莫不是得罪了贵人?”想到这里,他面色一变,忙低头哈腰地道:“这位公子请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不多一会,张得利便一路小跑过来,毕恭毕敬地道:“几位请进,我家大人请各位到书房去!小的先前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望公子海量海涵,莫与小的一般见识!”瞧他这模样,想必刚刚狠狠地被陈启廉骂了一顿。
那公子也不为难他,带着众侍从举步入内,跟随张得利往东院走去。不多时便到了书房,张得利不敢进去,在门口道:“几位请进,我家大人正在里面恭候!”说罢也不等那公子说话,便一溜烟地先跑了,一边跑一边还偷空擦汗,心中暗叫侥幸。
那公子与众侍卫均微微一笑,掀帘入内。身着便服的陈启廉急忙迎了上来,与那公子打了个照面,不由得一怔,道:“这位公子是。。。。。。”
话犹未完,便听得后面一声长笑,刚刚阻拦言声的青衣侍卫缓步上前,笑道:“怎么,陈大人,还没有几日不见,便已不认得本皇子了么?”而先前衣着华贵的那位公子反而躬身退到了一边。原来这位青衣侍卫才是正主,便是当今四皇子龙宸宇是也。
陈启廉躬身道:“四皇子,您怎么这般打扮?倒叫下官认不出来了。”
龙宸宇缓步入内,坐在主座上,漫不经心地道:“还不是因为我那二哥,这些日子对我看管甚严,不谨慎点是不行的。言声,你与沈青且到外面守着,不准别人进来!”等到莫言声与那白衣公子沈青都出去了,他才向陈启廉道,“那孟权佑可来了?”
陈启廉忙道:“还未到。不过前几日下官已与他说好了,今日在下官府中相聚,眼看时辰快到了,想必一会就会来了。”
龙宸宇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轻啜一口,问道:“依你所见,那孟权佑如何?”
陈启廉道:“下官只能说四个字‘人中龙凤’!他智勇双全,文武兼备,为人沉勇刚毅,端的是个难得的将才。下官一生阅人无数,唯有前大将军徐谷风可与其并肩而称。”
“徐谷风!”龙宸宇颇为玩味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上扬。他查了许久,也不曾查出乔安与其的关联,确实教他深感挫败。不过,无论是汪浮秋还是陈启廉,都是久经世事之人,却又都对他如此称道,可见其人风采。只可惜生不同时。如今据陈启廉所言,这孟权佑与那徐谷风竟是难分轩辕。当日匆匆一聚,虽欣赏此人,却毕竟是初次见面,不敢交深。今日且要好好见识见识了。正思量间,门外传来了那势利的张得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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