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稀
跑着笑着,乔安的心神忽然恍惚起来,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画面,似乎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欢声,这样的笑语,也似乎在哪里听过。恍神间,龙宸宇已经赶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有些气喘地笑问道:“又想什么呢?都给我捉到了!”
乔安尚在冥思,没有挣扎也没有闪避,只无意识地摇摇头。
龙宸宇见她心神不专,原先的欢容又收敛起来,叹口气,抱紧她,叹道:“安,别再露出这样的神情好不好?好容易看见你笑得那样开心,怎么一转眼就又恋回来了?难道刚刚跟个普通人一样好好开怀欢笑不好么?”
乔安扬起头,他的面容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眼中微显迷茫,道:“你想要我像个普通人一样,是不是?邀我赏花,刚刚那样跟我闹,逗我开心,是想我别再这样淡然,是不是?”
龙宸宇俯首,不答反问道:“那样不好么?你就这样讨厌情绪波动?”
乔安也没有回答,伸出手去抚着他的眉峰,低声喃喃道:“你这样费煞苦心,这样待我,若是最后我还是不能嫁你,怎么办?”
龙宸宇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怎么总这样说,就算你无心嫁我,也不用这样随时随刻点醒我吧?很伤人的!我说过了,这是我的事情。若我能打动你的心,让你心甘情愿嫁我那自是最好,不然我也不会强逼你的!所以,把心放宽些,认真感受我对你的好,认真开心就好!别再东想西想了。”
乔安瞧着他如海洋般深遂的瞳眸,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间,她挣脱他的怀抱,跑了开去。大概跑了十几步远,她忽然顿住脚步,转身面对他,灿然而笑,大声道:“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的!我没想清楚前不能再这样给你占便宜了!”说罢转身跑开,一会就不见踪影了。
龙宸宇微微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也对着她莞乐一笑。然而,待乔安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庭院后,他的笑容也就跟着渐渐僵冷,恢复他在朝堂中的淡然冷凝,眼眸中也渐渐显出一抹锐芒,一抹深思,久久不语。
她并不排斥他的亲密接触呵。。。。。。
走在路上,乔安终于想起那场景为何眼熟了,当她还是徐怀安的时候,她跟乔哥哥就经常在徐府庭院的碧桃花树下追逐嬉闹,欢声笑语不断。那时的自己的笑容,是那般明亮方肆,自己的心情,却又是那样的约会快满足,而今日的自己,隐隐中竟有回到那时的愉悦感,是自己变了吗?因为龙宸宇而渐渐变了吗?
乔安心中微惊,随即又安慰自己道,不妨事的,自己的心情那样欢快,却也不觉万毒之首又发作的征兆,该是没关系的。心思平定没多久,她的嘴角又不自觉地上扬成美好的弧度,在杏花林中的甜蜜欢快又再度回到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品读。那种幸福美好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啊!
君氏后厅,四姝在后厅中各自忙碌,不经意抬眼间瞧见乔安嘴角含笑,眼神明亮,不由得相顾惊诧,她们从未见过她这般神采飞扬。雾苑好奇地探询道:“小姐,你心情很好!有什么好事么?”
乔安嫣然一笑,不答话。
霜草唯一能想到也就是龙宸宇,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影响小姐的情绪呢?她眉目含忧,瞧着乔安,低声提醒道:“小姐!”
乔安明白她的担忧,笑道:“不妨事的,霜草,我自个的身子,我自个清楚,我还想要好好活着,不会轻易伤到自己的!”
“可是,”霜草想了想,还是将埋在心中许久的话语说了出来,“小姐,往后呢?他究竟要怎样安顿小姐?”
乔安依旧笑着,毫不在意:“什么以后?干什么要想以后?以前我总过的那样辛苦,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想得太远。现在我身体安好,他对我又这样好,有答应不逼我,我心里高兴,又不会情绪过度动荡,影响闭心诀。这样的日子还不够好么?所以,从此往后,我什么都不想啦,只让自己活得高兴自在!”
霜草默然无语,低头看着君氏各分行递上来的文书,这才记起自己方才的疑惑,也为转开乔安的心思,遂拿着文书到乔安面前,递给她看,微带忧虑地道:“小姐,不晓得怎么回事,这段日子里,君氏许多分行的高级管事都或病或事,总之有着各种原因纷纷隐退,提名新的管事顶上,有的分行甚至举行变动。小姐,是不是有人想要对付我们?”
乔安心中一动,也不接文书,问道:“共有多少这样的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霜草微微思索了下,又回身查查资料,心中更是担忧,答道:“好像自我们入京后不久就开始了,当时我没放在心上。可我刚刚查查,才发现到现在为止,共有一百二十五处店铺有此种情况,七十九处有过半的变动。”
三姝皆尽变色,霰芷道:“霜草,你确定没弄错?我查看这些日子的账本,并没有大落,盈润一如往常啊!”
乔安顿时明悟,这是龙宸宇在对自己表明真心,他不会再对付君氏!心中更觉喜悦,微笑抚慰她们道:“你们不用担心,这不是坏事,是好事!”
四姝都莫明其妙瞧着乔安:“好事?”
乔安点点头,笑道:“是啊,是某人将他安插在我们君氏的暗探全部撤出,才会造成这样的动荡。你不用管他们,再派人接手就是!”
四姝自己明白她的意思,相顾骇然。在她们不知不觉中,他竟已安插这许多密探进来!同时也不禁有些后怕,若非如今小姐跟他关系和睦,如今君氏真跟他硬对硬,能有几分胜算?此人的手段心机着实叫人可怖!难怪小姐先前对他有那样高的评价。
众人各有所思,后枯兀自沉默着,忽然有奴仆前来禀告:“小姐,四位姑娘,门外有人说有东西要送给小姐,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霜草率先问道:“那人可有说是谁派他们来的?”
奴仆低头道:“他们不曾说,只说小姐见东西就知道了。”
四姝瞧着乔安,乔安也在暗自猜测,想想淡然道:“那就叫他们把东西送进来好了!”
奴仆应声出去,不一会儿就有数十人依次进来,每人怀中都抱着盆有半人高的杏树。也不知这杏树是怎生栽种出来的。虽只有半人高,但姿态苍劲,冠大枝垂,疏落有致,花朵如云霞般,开得极是灿烂,便如是把十多年上的老杏树缩小了安在这盆中般,也宜厅苑也宜闰房,既大气又精雅,放好盆树,那些人齐齐向乔安施礼,随即告退离去,半句话也不曾说。
四姝莫明其妙,瞧着那些盆栽指指点点,都喜欢得不得了。而乔安又惊又喜,又感动莫名,嘴角再度涌起笑意,脸上也泛起耀眼的光彩。方才跟龙宸宇的对话不期然涌上心头,原来他都记着,都放在心上!她说不爱杏花摘下后凋落,他就叫人送这些能摆放厅苑房间的盆栽杏树来。东西虽精巧,但更叫人感动的是这份心思!
原来,渴求那样久的幸福,这样容易,这样简单啊!
映昌六年的二月,注定是乔安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月!她抛开龙宸宇的后宫嫔妃,抛开慕容锦儿,抛开万毒之首,抛开闭心诀和寒冰真气,抛开过去未来所有的顾忌,专心享受在手的幸福甜蜜,享受纯精神的爱恋,轻松自在,愉悦欢欣。她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笑容越来越甜蜜,整个人都像是笼上了层光彩,耀眼夺目,清艳不可方物。
四姝瞧着这样的乔安,心中有喜悦,的欣慰,但也有着深深的担忧。这样的小姐,幸福固然幸福,美丽固然美丽,可她究竟是更洒脱,还是更多牵绊了呢?这样的她会不会有危险呢?然而,每次对上乔安神采飞扬的容颜,她们喉咙里却像堵了东西一样,那许多的话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毕竟,在乔安二十四岁的生命中,真正快活的日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好容易有着这些幸福,谁又忍心去打断呢?
初春二月,春风各煦,春光明媚,恻恻轻寒难掩那枝头春意,春光所及之处,花柳繁茂,莺啼燕鸣。桃李怒放,彩蝶翩翩。还有满城柳絮飞舞,白绒绒地拂落游人衣衫,可爱动人。龙宸宇跟乔安皆是一身白衣,携手走在御花园中,花红柳绿间更显飘逸出尘,直如神仙。转过座假山,龙宸宇指着前方道:“你瞧瞧那边!”
乔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前方奇石玲珑,怪石崎岖,间落有致,更有泉碧水自石间滑落飞溅,便如小小的瀑布般,泉下也布置着几处光洁华润的石头,飞瀑落在上面,激起濛濛雨雾,映出弯小小的彩虹,七彩缤纷,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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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宸宇笑道:“那园林师摆设许久才确定好下方石头的位置,在丽日便可映出这虹彩来。你看如何?”
乔安颔首轻笑,道:“确是精巧得紧,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龙宸宇谦道:“当然,比起闻名久矣的园林大师区枢,还是远有不及的!”
乔安被他逗得笑了:“你何必这样诚惶诚恐?难道我就是那样小气的人,不许别人比我有丁点好么?这飞瀑虹彩确是好看,可见此人心思灵巧。如今区枢正巧在京都,你若不介意,就叫他们相互切磋交流番,如何?”
龙宸宇喜道:“那是求之不得呢!”
两人正说笑间,尚公公突然自后方赶上,躬身道:“启禀皇上,大鸿胪御庄大人秉奏,北狄二汗并孟大将军及随行已近京都,预计午时将入宫觐见!”
龙宸宇和乔安换个眼色,淡淡道:“朕知道了,直叫他在御书房候着,朕这就过去。”待尚公公退下,龙宸宇沉思了会儿,抬眼笑道:“他们来得倒快!这样也好,科试甫过,众举人尚集聚京都等待发榜,正好趁这时机瞧瞧今年的武举如何。安你的机遇也来了。你放心,我定会替徐府洗脱罪名,叫你堂堂正正地以徐怀安之名鼎立天地,以补父皇之过!”
乔安点点头,道:“我明白,你去忙吧!我自会离宫。”待龙宸宇离去,她在御花园又赏了会儿景致,正要离去,背后一声娇柔的轻唤牵住她的脚步:“君姑娘,请留步!”
乔安转过身,瞧着身后一身水绿,优雅娴静的晚妃,心中暗自警觉。后宫三妃中,表面上瞧起来,这晚妃最为贤淑静雅,颇得人心,但乔安却觉着她的心机是最重的,面善心恶之人才是最该叫人防备的!向晚妃行个礼,乔安淡淡道:“晚妃娘娘有何见教?”
晚妃脸上浮起和善的笑容,过来扶起乔安,拉着她的手,道:“君姑娘不必如此!算起来,我们也算旧识,姑娘这般人物,我心里常常当你是妹妹看的。何况,皇上这般喜欢你,我们姐妹相称之日当不远矣!你行这般大礼,岂不折杀我了?”
乔安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晚妃见她似乎并无欣喜之色,心中微疑,随即笑道:“难得今日遇上,妹妹可肯陪我走走?”
妹妹?乔安叹口气,她已经二十四岁了,晚妃这个“姐姐”会不会太年轻了些?然而面上自然不能这样说!她仍是淡淡笑着,道:“娘娘有命,千羽焉敢不从?”
晚妃拉着她的手,并肩而行,指点园中各处景物,言笑嫣然,言语随和,便像真是当她是妹妹般亲切和蔼。乔安自然不会轻易为之所动,只淡淡应着。
走着走着,晚妃瞧着满园春色,突然幽幽而叹,瞧瞧乔安,又转过脸去,边走过道:“其实,我初见妹妹,便知道皇上定会喜欢你喜欢得紧。这般的美貌绝伦,这般的雅致飘逸,这般的淡定出尘,偶尔又微带着些凛冽的冰雪气息,简直。。。。。。人人都说这宫中凌妃妹妹最美貌,清妃妹妹最淡然,而我就见颜居个雅静,而妹妹一人便集我三人之赞于一身了!”
乔安仍旧淡淡道:“娘娘谬赞了!”
晚妃摇摇头,似说自己并未谬赞,又似在否定些别的什么东西,忽然立定脚步,定定瞧着乔安,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了。。。。。。难怪。。。。。。”见乔安眼中微露疑惑,方觉失言,忙掩饰地笑笑,仓促别过脸去,像是在思虑着什么,犹豫难决。许久,她又转过头来,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环顾四周,见无人后方道:“妹妹,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我跟妹妹一见如故,相知甚好,却也不忍隐瞒。妹妹可知皇上为何如此宠爱我跟清妃妹妹三人?”
乔安玉容平静如水,道:“娘娘美貌贤淑,蒙受恩宠自是理所当然!”
晚妃摇摇头,神色寂寥落寞,幽幽道:“妹妹错了,皇上如此宠爱我等,非是我等有什么过人之处,乃是因为皇上心中另有所爱!我曾有个闺中知已,她曾是皇上的御前侍茶,服侍皇上三年,后来却无故受罚,逐出宫去。旁人都不知她犯了何错,我跟她私交甚密,入宫前她才跟我说了当年情由。”
乔安暗自沉思,道:“是什么情由?”
晚妃幽幽而笑,神情微带凄恻,道:“她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