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上林忙着躲避,一边又气的骂。
他们在树上嘎嘎怪笑,故意捡着大的砸她。
果树林里,欢笑不绝。
上林喘着气,笑着躲到姥姥身边坐下,撒娇的伏在她膝头。
老太太摸摸上林的头发,指指不远处的荆棘:“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最爱撒娇,那时候生活困难,家里穷,孩子又多,天天吃不饱饭。你妈那是在村里上学,一下学就挎篮子和她的姐妹们上山采荆棘种子,回到家研磨成粉,掺在地瓜面做窝窝吃。”
调皮的男生也都刺溜下树,围过来砸核桃吃。
下林采了一把荆棘种子,紫花,细小,有点香味,放在嘴里嚼,呸呸呸,苦的!
老太太笑起来:“可不就是苦的。哪来那么多甜食吃,能吃饱地瓜面窝窝的人家就算富裕人家了。那时候你姥爷在乡上当干部,说的挺好听,工资也不多,还得供他吃用。你妈和几个舅舅都上学,家里就我一个妇女挣工分,生产队里妇女再能干,挣得也比老爷们少,每年分下粮食都不够吃。我就领着你妈和你舅舅他们挖野菜采野果,去别的富裕的村拾地里的麦穗和人家不要的烂地瓜。
一年到头吃不了一顿饱饭。你妈小时候身体弱,用地瓜面掺上点白面下面条,还得偷偷的藏着吃,不然给你老姥姥看见又要骂丫头费粮食,早晚是人家的人……你妈吃老了苦喽……后来给她说人家,她说别的都不在乎,只要男人能干,将来能吃上白面就嫁。
你爸家那时也不富裕,但好歹是菜区,比咱村富,说媒的人说男方兄弟少,老人都有知识,将来你爸还能子承父业吃公家饭,你姥爷相信了,也没要多少彩礼。本盼着你妈能享福,谁知道你爸家的事儿忒复杂。
你奶奶瞧不上你妈,头一年为这个尽哭来着。过门以后上头有公婆,前头有大伯子和大嫂,下面还有个小叔,吃了多少气才熬到今天……”
上林伏在姥姥膝头,默默地听。
老太太摸摸她:“丫头长得好看,念书好,听你妈说做生意也有本事,将来可得找个好对象,绝不能和你妈似的受罪。”
几个男生相视而笑,挤眉弄眼。
上林扯扯嘴角,您放心,我自己有本事,谁都亏不了我。
第二天中午大柱舅妈死活要拉他们去吃饭。准备两种馅的大包子,韭菜肉;素馅黑木耳鸡蛋豆腐,上林对素馅包子赞不绝口,连吃了三个,直问秘诀。大柱舅妈偷偷告诉她,把荷香剁碎加进去,再稍微添点香油提香,拌馅的时候添进点鸡汤提鲜。上林决定下次自己也做来吃。
连着几天,别说学习。课本在书包里压根就没拿出来。全都玩疯了。
今天上山明天下水,摸鱼捞虾捉泥鳅,翻蝎子偷苹果,招猫逗狗上房爬树,季允文起先因为秋上林的存在有点拘谨,后来闹明白了,啥淡定有风度,丫的疯起来就不是个人。坏心眼一包包,馊主意都是她出,干坏事绝对有她一份,偏到了承担责任时推得一干二净,贼笑着看他们顶缸挨骂。过后还假惺惺的求饶。
但她也能学。
每到晚上,疯了一天的小子们都沉沉睡去,她挑灯夜读,大部头的书从头翻到尾。偶尔提到第二天上山挖草药,她前天晚上就会翻本草纲目学草药的品类。早晨大家都在睡,二老起床照顾花草做饭,一群小孩儿里,只她和李长生跟着起床。一个打拳一个读外语,叽里呱啦听不懂,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方言。下林说她学法语,很多年了。
不知不觉中,秋上林脑袋上顶着的优秀生的光环淡下,平添了亲切感,却更多了几分佩服。
几天下来大家都晒的黝黑,秋上林因防护措施得当,更显得白嫩。这天下午,午休起床,几人埋伏在地头,虎视眈眈的望着桑葚林。
桑葚是个好东西,他们进村第一天就盯上,算计着时间成熟,眼看桑葚接近紫色,怕主人采光,偷偷埋伏在地头,要偷桑葚!
说偷,也是笑闹。
村人承秋建国的大情,爱屋及乌,对秋家姐弟都好,再者说,孩子们吃,能吃多少呢。
几个孩子图新鲜,非要用偷得找刺激,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看不到,随他们玩去。往往他们偷吃了,过没几天,就再送到张家一篮。本书由炫书网提供下载
桑葚主人也是如此。
他家养了蚕宝宝,种这片桑树喂养,桑葚算意外收获。虽然也好吃,但个小量少,都嫌麻烦,卖又卖不出去,每年的桑葚都送人。
听着地沟传来的叽叽咕咕声,憨厚的笑笑,草帽扑扇着扇风,大声自言自语:“唉哟,累了,回家歇歇,睡回觉去。”说完走出桑树林。
下林一跃而起:“哦,吃桑葚喽!”奔向桑树。
桑葚好吃,多吃倒牙。大家很快就偃旗息鼓,放眼再看,桑树林望不到头,枝头或红或青的桑葚随风摇摆,似在嘲笑这群战斗力量不足的小家伙。
下林左手捧肚子,右手捧牙,哎哟哟直叫唤。他贪嘴,吃的最多,直泛酸水。
上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瞄上对面的玉米地。
贼兮兮的勾勾手,示意大家凑到一处,压低嗓音:“烤玉米,吃不吃?”
刚刚还在叫撑死了,秋下林第一个响应:“哦,烤玉米喽!”
玉米棒子戳在玉米杆上,绿意喜人,上林派下林长生和季允文下去掰,其他人望风兼拾干枝做柴火。
张乐生边捡边奇怪:“家里明明有鲜玉米,干嘛非要用偷得?”
张乐水摸摸脑壳:“可是偷得比较好吃。”
“不是,我就纳闷了,为嘛非要用偷得——明明玉米地是四叔家,掰几个玉米不算偷啊。”张乐生很实诚。
张乐水继续摸脑壳:“我还是感觉,偷得比较好吃。”
三个小偷鬼头鬼脑的摸上来,怀里捧着十几个玉米。找个背风处,架上柴火,串好玉米棒子,伴随树枝噼里啪啦燃烧声,烤玉米的香味渐渐飘到远方。
玉米地里,四叔心疼的扶起一棵玉米杆,骂:“这帮小兔崽子,掰就掰吧,没本事还想连根拔起!”
三大爷抽烟,瞅着浓烟冒起的地方笑:“估计想吃玉米杆,城里没这东西,他们稀罕。到晚上你砍几棵送过去,这个点有水分好吃。”
秋上林快乐不知年月几何的时候,有一辆南方牌照的轿车,停在C省怀桥市摩卡猫猫大楼前。
职员们发现,公司领导们如临大敌,疾步聚在门口等待车里的人,就连很少露面的华千山,也出现在公司,目前只挂闲置,把具体工作交给杨海的华千山有点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车门,却不敢上前催促。
高大强健的司机先下车,小跑来到侧面,目光在周围警惕的扫了几圈,才打开车门,护着车中人下车。
夜奔
吃过烤玉米,又在地里疯了一阵,顺道割草回去喂家养的几只小白兔,一行少年快乐的回家吃晚饭。
村里去年集资修了进村的马路,但田间地头依然崎岖,羊肠小路一直弯到墙壁尽头,拐弯再进胡同。秋上林走在最后,拐弯前回头看了眼来路,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座山峰,连着周围的青天白云一并层次渐红。树林在红晕中躲藏,疑有仙人飘飘欲去。
南方牌照的小车平稳行驶在国道上,司机有点着急,他们要去赶飞机。一旦错过这班,再想走就得等明天,意味着必须在C省过夜。而C省不比南方,一夜很长,小少爷身边只有他一个保镖兼司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测?殷家最近可不太平。
行驶的方向正冲西方,晚霞的余韵染红了天际,蔓延到远处的绿化树木。
殷夜遥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的透过车窗看晚霞。
晚霞照耀下的群山,隐隐透着黑紫,绿树映着红霞,诡异的色彩。
让他想起离开的那一天,五月二十五日,他被人从子房镇带走,迎面看了一路晚霞,也是这般诡异,诡异的近乎凄然。
他来C省办事,事毕就走,没有停顿。司机提前订好直达上海的机票,他会在上海逗留几天,略作休整。
没有刻意去打听秋上林的消息,没有见到一个曾经熟悉的人,紧张的一天里,他甚至都没想起过曾经的时光,直到此刻。
对着晚霞,对着夕阳,对着群山,胸腔里涌动的思念喷涌而出,无法遏止。
那就不要遏止。他想。
静静的,声音不大:“转头,回怀桥市。”
司机一时没注意,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殷夜遥语调平稳,但不容置疑:“回怀桥市。”
司机略作犹豫:“但是飞机……”
殷夜遥的声音不高反低,却酝酿风暴:“回怀桥。”
司机不再试图说服,掉头,转回怀桥市。
接近市区,司机才再次询问:“少爷,我们去哪儿?”
“槐荫区XXX路351号。”代表薄情的嘴唇,冷静而熟练的吐出一个地址。司机略楞一下,没有试图质疑,寻路而去。期间殷夜遥打了一个电话,司机听到他喊华子。他跟在殷夜遥身边时间不长,算是老爷子为孙子培养的保护人才,但也知道华哥和少爷感情不一般,据说他曾被送到外地避祸,保护照顾他的人就是华哥。后来不知为何起了龌龊,华哥被调走,负责另外的生意。
一面小心驾驶,一面暗暗猜测,这个地址和华哥有什么关系。
殷夜遥先到了摩卡总公司,因为事先联系过华子,摩卡这边的大小头目也都接到通知,万年不见的股东要来公司视察,千万殷勤招待。单纯股东的身份并不能叫他们如临大敌,但这位股东,是南方商圈殷家的继承人,这,不能不引起华千山的注意。
兵荒马乱的准备,没有换来殷家继承人的青眼相看。他连公司大厅都没进,下车,和华千山说了几句话,问清秋上林的现状,开车,走人。一众等着拍马屁好飞黄腾达更上一层楼的大小职员干瞪眼,见过拽的,没见过这么拽的。堂堂摩卡公司,占据国内童装市场半壁江山,人家连账都懒得看,公司都不愿意去转。
司机没有跟着去子房镇,他被命令留在市区等候。他很担心,本着死谏的决心劝了又劝,心想大不了就被你打回原形,我总要尽到保护责任。殷夜遥却并没有发怒,他似乎心情很好,甚至解释了一下,他对怀桥市非常熟悉,比上海和广州更熟悉,不必担心他在这里的安全问题。而他去的地方,是幼时暂时居住的地方,非常偏僻,更不用担心有人对他不利。
司机摸摸鼻子,自认没有老爷子身边光头的勇气,只得乖乖下车,望着车屁股绝尘而去。掏出大哥大,犹豫着是否要向老爷子报备。他是老爷子发掘的人,但老爷子明言他要忠于少爷……咬牙,跺脚——大不了我豁上命赌一把。赌赢了从此获得少爷的信任;赌输了少爷出了意外我偿命!
至于那位试图在儿子身边安插眼线的许蜜……司机不屑的扫一眼脏乱的街道,她斗不过老爷子,更斗不过老爷子悉心培养的继承人。
街边有母亲拉着刚放学的儿子回家,一路慈爱的笑着听儿子讲学校见闻。司机盯着他们直到消失在街角,想起家中年幼的女儿,刚硬线条渐渐变得温暖。
这才是人过的生活。
不像殷家,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千疮百孔。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儿子不像儿子……勾心斗角利益优先,都想把权力抓在自己手上。
晚饭做了红烧茄子和炖豆角,姥姥闷了一锅大米饭,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把菜饭一扫而空。上林挑了点焖成烂熟的豆角,眼馋肚子饱,刚才又是桑葚又是玉米,她纳闷,这群野猴子怎就这么能吃!
乡村的晚上没有娱乐活动,近七点的时候,姥姥姥爷已经入睡,男孩子们也躺平在床上,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很快呼声此起彼伏。
她笑笑,打开本草纲目,继续昨天的阅读。
山上许多药材,村人虽然认得,但说不出学名,她很是好奇。
正看得入迷,猛听得有人敲门。
正房和大门隔着一段夹道,上林的房间离大门最近,也听得最清。正待问一声,却又没了声音。她怀疑自己幻听,咣咣拍门声,却又响起。
这下邻居的狗汪汪叫开,一狗叫,百狗随,先是前邻,接着后邻,狗叫声连成片,几乎整个村子的狗都在叫。
她皱眉,侧耳倾听,隔壁姥爷翻了个身,梦里嘟囔一句,没被吵醒。人老了,越发睡觉减少,他最近精神不太好,好容易睡着,上林不希望他被吵醒。
披上外衣,随手抓起阀门的木棍,出门,走过夹道,站在门后,低声问:“谁呀?”
拍门的人顿住,上林提高音量又问:“是谁?”
外面的人静了一下,回答:“殷夜遥。”
上林愣了,急忙开门。村里没安路灯,今晚阴天,月光不甚明亮,夹道里的灯又昏暗不清,可门外站着的人,分明是殷夜遥。
上林诧异,迈出一步,探头四望:“你怎么来的?其他人呢?”
华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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