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舍得!泽临思及此,好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想要说服自己再次相信笉罗,为她的行为开脱,心里霎时燃烧出一团迸溅着锐利光芒的火焰——
他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冰灵又在他心口上泼了一把油,道:“有样东西,是她托人送给我的新婚贺礼,但我琢磨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她哪里是要恭贺我,这东西分明是给你准备的……殿下,要看看吗?”
“要!当然要!”泽临惶惶然站起来,示意她往外走。
片刻又停住步子,凄然地盯住自己的脚尖,但自己居然和其他女人有了夫妻之实,即便当时能够再见笉罗,自己又该怎么对她解释?
冰灵命令贴身侍女取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搁,泽临的眸子就笼罩在了一片暮霭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柄弓,伸手勾住弓弦轻轻一拉,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就知道这柄弓是绝世良弓。弓身泛出沉郁厚重的色彩,有磨损使用过的痕迹,不像是新做成的弓,而是——
一把旧弓。
“霜月哥哥可是一眼就认出,这弓的来历。殿下可听闻过碧水天弓?”冰灵的一句话让泽临回过神来,惊讶地瞪大眼眸,“碧水天弓不是沉碧国传国的神弓吗?”
“对的,那殿下把这把弓拿到日光底下仔细瞧瞧?”
泽临走到后院,举起弓来迎面照光,不由得屏息凝神,这柄弓的弓身竟然在通透的日光下泛动着碧玉色的流光,氤氲缱绻,如云雾汇聚成絮。
“怎么会……这不可能!难道这把就是碧水天弓……不会的,碧水天弓应该只是一个传说才对啊。”泽临不可置信地看着冰灵,希望得到解答。
冰灵莞尔一笑,看着他道:“殿下说的是,这当然不会是传说中的碧水天弓,但却是与其一样神奇,每一样材料无一不是绝世上品。据说,是贾空空大师在笉罗出师时为她做的一柄,名为‘出尘’,因为本来是想给她用的,所以格外轻巧,但弓的威力一点不小,在战场上使来想必更加物尽其用!”
她送来这柄弓,就是希望它更加物尽其用么……她就不怕我拿着这柄弓去攻打沉碧?泽临不无感伤地想,换个角度一寻思,顿时明白了笉罗送给他此弓的深意,“呵,呵呵……笉罗啊笉罗,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劝我放下干戈。
“她现在回到了沉碧吧。”泽临心说也好,至少知道她和铳儿现今是安全的。
冰灵眼神稍稍一变,对他隐瞒了实情,道:“是,她回到了沉碧,只要有她在,想必沉碧也不会找偳紫的麻烦了。”
泽临拢起的眉头有舒展的趋势,但还是有些不信,“她在沉碧的威望有如此之高,可左右战局?”
冰灵很肯定地告诉他,“是!”
可实际上,沉碧对偳紫的仇恨极深,根本不是笉罗可以阻止的了的。但只要笉罗一日不回国,加上翔云国给沉碧送去的那个消息,沉碧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开战。
冰灵有句话是说了大谎话,连霜月无意于皇位,那纯属骗人。
泽临看着这把弓,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情,在等级和今后吞并沉碧这两件事上,需不需要进行取舍?暂时让沉碧和翔云相互厮杀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作壁上观,也不需承载笉罗对他的怨恨。
然而——他总觉得哪里错了,有些古怪的感觉。
泽临思前想后,答应了冰灵公主的条件,两人就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在同一个屋檐下分床而睡,谨守礼法,没有任何逾越。
为了尽管解决宫中的阻碍,破坏二皇子在朝中迅速建立起来的威望,冰灵公主还在适当的时候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泽临毫不犹豫地采纳了,让曾夫子着手去办,不日之后,国都的百姓开始传唱一首歌谣,渐渐钻入了皇上的耳朵里,当即秘密派人查实,过不了多久,便下旨废掉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举国哗然。
这首歌谣写的什么呢?
不过是嘲笑太子不爱女色好男生罢了,一个具有龙阳之癖的太子,哪国臣民能够容忍。当影卫回禀这件事属实时,泽临的惊骇之情溢于言表,他与上官誉相交这么多年,居然半点苗头没有觉察出来。
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泽临只看过形似女子的少年小倌,对这类事的观念还只停留在三皇子过往喜(…提供下载)欢的那些入幕少年身上,根本不会把二皇子和自己的好友上官誉联系在一起。
数月之后,泽临带兵进入国都,未起硝烟就顺利掌控了朝政、笼络了大部分臣子,逼迫皇上退位,下诏传位。
登基大典择黄道吉日举行,泽临民心所向,一直以来推行的是与民休息的政策,继承大统已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段时间,冰灵公主主动提出了几项建议,都颇有见地,对巩固皇权大有裨益,让泽临心里忍不住怀疑,这个公主是否当真如先前所讲,对执掌后宫没有丝毫兴趣?他总感觉,这冰灵公主身后存在着一缕难以捉摸的魅影,若有若现,似有似无。
泽临私下便派了绛夜,偷偷监视冰灵的一举一动。
这天半夜,绛夜回禀给泽临一个重要消息。每隔三天,冰灵都会要心腹侍女飞鸽传书一封信出去,但不是回祥云国,而是传书给国都外一个小村庄的私塾。
“他们翔云国,莫非是潜藏了什么人在那里?搞不好就是连霜月……”泽临摆摆手又觉得不大可能,“边境才传来消息,说连霜月亲率十万兵马攻打沉碧……应该不会有假,那么,冰灵是在与谁通信呢?”这个人应该就是在幕后给她出谋划策的那个人,以冰灵的见解,应该没有可能提出那样令人叹为观止的建议。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
泽临眼眸一亮,吩咐降夜道:“即刻派人昼夜去监视私塾,查出那里的可疑之人!”
偳紫国都外十八里,西林村内坐落着一家顾惜私塾,三进三出的院落,青瓦白墙,前院的一间大屋子用来摆放了桌椅,供孩童学习使用。其他的房间大部分是空置的,只有一间房堆满了稚子笑语,和一位女子婉转的低笑声。
笉罗在院子里布下了阵法,迷惑着有意无意闯入的人或鸟雀,不需担心有人打搅他和怀中这个脸蛋圆润、嗓音清亮的男孩趴在卧榻上吟读三字经。
男孩年岁不大,才一岁有余,但已经能把一些简单的字,字正腔圆地读出来。一边跟着笉罗读,他一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一碗莲子羹。
这个男孩不作他想,正是泽临想要视为亲子的铳儿。
“铳儿,你得读完了才能吃莲子羹哟!”笉罗嘟嘴看着他,手掌下意识地在自己有些轻微凸起的肚子上抚摸了一阵,嘴角扬起一抹温柔娴雅的笑容,对着铳儿的脑门戳了戳,嗔怪起来:“继续读,别以为对我卖萌就有用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让笉罗把叹息噎在了喉咙里,她穿越来这个世界一晃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大刀阔斧,用一用现代人高屋建瓴的智慧,来尝试着做一些之前想到却不敢做的事情了——
不然,她怕自己在死那天,真的会后悔。
既然按照哥哥订立的计划无法继续下去,自己即便是死也做不下去,不如就让自己代替哥哥来承担这一世骂名吧!
就在这时,笉罗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默然一笑,看来这个地方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随即捏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吹了吹,然后抱起铳儿开始收拾包袱。
自己还是低估了他啊,我的泽临,我的卿遥……多想面对着你呼喊一句,我很想你。但是对不起,现在……我还不能见你!
59携手恋红尘(终章)
晚凉天,净月华。
昨日今日之前,我不知道你有多爱我,今日明日之后,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泽临从来不知道咫尺天涯是如何的一种悲怆和苍凉。绛夜带着人回到宫中禀告,说私塾忽然一夜之间空无一人时,他就确定了,那里头的一定是笉罗。
她躲在他的脚下,曾是那般接近。她却又远远逃离,不知何处再寻。
“私塾里有没有留下什么?”泽临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看向降夜,眸子里期冀仿佛可以流出一池月光来,“她可曾留下了什么……”
降夜抬起头,从幽暗的光线中寻找到泽临的双瞳,奉上自己手中的东西,“应该是一封信,但我不确定……”不确定这是不是笉罗给你留的。
泽临却是不管,伸手一掠,信笺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没有指名道姓写明这是要给谁的,但泽临就是有种直觉,笉罗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都不肯再见他一面,那理应留下什么要交待的话,作为……作为……
“怕什么,总不会是诀别诗吧。”泽临自嘲地一笑,深吸入一口气,把信笺打开来,展开在自己的眼前。
笉罗匆忙离开,根本开不及给他修书一封,这封信的笔墨从容有致,显然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想必是打算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想办法送到他的面前。
“见字如见人,吾夫泽临,别来无恙……”只看到一个抬头,泽临的眼眶就森然凹陷下去,心乱如麻,不敢往下移动目光。
有多少次,他想要听笉罗这样用柔顺的语气唤自己一声,说是见字如见人。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人面不知何处去,他要如何见字如见人?
“很久,没有这样用正经的语气与你说话了。说来可笑,我本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与你相遇之初我的防备之心丝毫不少于你,因为……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爱上一个人,对于我们这般生在帝王家的人而言,不正是最大的危险么?幸运的是,在我确认爱上你之前,你这个自视甚高之人先爱上了我……先爱先输啊泽临,呵呵,我觉得你终究会输给我的!
不信?那就骑马看唱本,咱们等着瞧。
但我坦白地承认一次,想当初,我的确有利用你感情之嫌。然而,假戏真做当属无奈,你又何尝不是,在屡次试探我的过程中陷入了一个名为笉罗女子的陷阱。相互诘难就免了吧,你知道的,如若不是动了真情,你我都能潇洒放手,在战场上立马相对!可惜,我们都是俗人,红尘中来去无法孑然一身,彼此都抖落给对方一世尘土,想要拍的一干二净,恕我直言,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说这些实在有些废话,我只想告诉你,在四国硝烟渐起时,对你这位未来的皇帝,呃不,或许看这封信时你已经登基了,陛下,对你清楚地表个态,我笉罗至始至终是个自私之人,如若我预料的局面终而一天形成了,但愿到时你不要恨我……即使恨我,也不要……不要恨我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还能有缘相见,我还能鼓足勇气站在你面前,或许……我们还能有,相见的那一天。”
任凭信笺从手中滑落,泽临恍惚地瞠目,自言自语道:“孩子,什么孩子?要我不要恨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谁的孩子!”
言罢,他怒目而视跪下的降夜,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高声吼道:“笉罗何时有了身孕,她居然有了身孕?!”
那个孩子不可能是她和别的男人有的,这点自信泽临还是牢牢抱持着。但是——泽临想不明白,她离开自己的时候明明还没有……难道说……
大婚之日!
他一把推开愕然的降夜,奔着冰灵的皇后寝宫而去,冷厉的脸色吓跑了一干服侍的丫头,径直走向冰灵,质问道:“冰灵,大婚当晚,与我行了敦伦之礼的,真的是你吗?”
端着茶盏的冰灵身子一晃,烫到了手指,也顾不得计较,仰头与他对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回道:“陛下,此话……此话怎讲?大婚当晚,只有,可只有冰灵与您在那床榻之上……”
“不对!”泽临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压低了嗓音:“冰灵,你最好告诉我实话,不要等我自己查出来……你是不是处子之身,只要找宫中嬷嬷来检查一次即能知晓!”
冰灵脸色白了白,试图推开他的双臂,未果,只得哀吟道:“陛下你先放开我,冰灵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最好不要再骗我!”泽临愈发觉得自己活在无数个谎言编织的世界里,外表光线亮丽,内里却是亘古漆黑。
冰灵抿了一口茶,道:“陛下说的不错,您总算是开始怀疑了,其实我本打算,在你宣告我猝死那日就告之您真相的……今日说清了也好,免得我心虚难安。大婚那晚,与你洞房的根本不是我,而是笉罗。迷药下在了交杯酒里,那之后我就退出了房间,在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