笉罗惊诧回身,刚刚迈出脚来,却见发丝凌乱的盛天澜已一把抓起了铳儿,提在手上。
“三殿下,你这是做什么?”笉罗大声喝道。
盛天澜冷笑着看她,语调轻蔑道:“笉罗,你好像说过……对本皇子是忠心的吧?”
“殿下这是何意?属下对殿下忠心这是自然,你……先把铳儿放下再说!”慢慢将步子往前移,笉罗一双眼只牢牢钉在铳儿身上,顾不得去看盛天澜是哪种神情。
“听说,泽临对这小子很不错?”他摇了摇手中的铳儿,铳儿哭丧着脸,倒是被这一吓,吓得停止了哭泣。
听了这句话,笉罗有了种不详的预感,立即放软了语气道:“殿下,泽临不过觉得铳儿可爱,空闲时爱逗他玩儿罢了。”
“哦?这么说他并非真正疼爱这小子了?”盛天澜漠然勾起嘴角,望了后院一眼,又道“既如此,就算铳儿不幸被刺客伤到……或者杀了,他也不会责怪到本皇子身上吧……”
笉罗霎时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目光中升腾出了杀气。
“因为,你儿子是被刺客们误杀的……哈哈哈……”盛天澜说到这时,眼睛一眯,听到屋外有人翻墙而入,屋顶上也有了轻微的响动,立即扬起手臂,抓着铳儿飞身出去。
笉罗就算此刻身子略有不适,本不想暴露自己有武功的事实,也只得跟着冲了出去。她眼下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盛天澜胆敢伤害铳儿,即使冒着身份被暴露的危险,她也必须要确保铳儿毫发无伤。
铳儿的身份可是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将来!
于是,当刺客们围拢过来时,笉罗全无躲避之意,一颗心全都系在铳儿身上,目光紧紧跟随着盛天澜,想要寻找时机把铳儿夺回来。
好在这些刺客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谁,只要不被阻拦,他们不会主动攻击笉罗。然而铳儿被盛天澜抱在胸前,就像是拿着他当做护心镜似的,几次拆招驳挡下来,笉罗看得已是惊出一身冷汗。她捏紧了拳头,愤恨地凝视着这个任性残忍的三殿下,他根本不懂得天地万物生灵,任谁的性命都是同等珍贵的。
剑影重叠,在月光下是如此阴寒刺目。
这时,盛天澜背后露出了一个破绽,一个刺客立刻翻转手腕,剑尖向上,紧接着脚掌往地上重重一踏,向他的脊梁挑刺了过来。
盛天澜用余光瞟到从背后袭来的这个影子,顷刻把剑自东向西横向一划,转过身来,将胸前的铳儿露到了剑尖面前。
笉罗大惊失色,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本能驱使她做出了反应。她惶急掏出早先藏在靴中的匕首,矮□子,滞住了呼吸,抬手便掷了出去,直奔盛天澜的小腿。千钧一发之际,刺客的剑就要到了,笉罗的匕首却也到了,盛天澜吃痛地摔了下去,没料到小腿骨竟整个被这把尖锐的匕首贯穿了。
笉罗迅速扑了上去,一个就地翻转将铳儿揽入了自己怀中。回头一看,盛天澜却已陷入了刺客的包围当中,他无法站起来,只能不停翻滚着躲闪四五个刺客使出的剑花。笉罗躲避在角落里,用潮湿的手掌捂住了铳儿的双眼。
再抬头看去时,盛天澜肩上被拉出一道血痕……接着,一柄长剑刺中了他的胸口。再接着,是第三剑、第四剑……
待泽临与曾夫子赶来时,刺客被悉数消灭,盛天澜也不甘地睁着眼,慢慢咽了气。
44太子
初月如弓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
就快到初秋了,天气渐渐有些沁凉,笉罗搬出矮凳坐在铳儿的摇篮前,看着他的睡颜发呆。昨夜盛天澜死后了,她原本以为泽临和曾夫子会严词审问她一番的,但是已经过了两日,泽临一句话都没问当晚的事情,只是整天和曾夫子凑在一起,不知在商议什么大事。
笉罗想好好和他说一会话,都没找到机会。
倒是连霜月近来总往自己这里跑,说一些闲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人影纸间过,却只有晓来风,夜来雨,晚来烟……短暂停留。
不过,紫夜却回来了,荀晔和绛夜也在,这两日便还是绛夜守的夜。笉罗想,既然他们三个都回来了,那账簿的事应当是办好了。
思虑了良久,笉罗托腮在床前凝视着明明灭灭的油灯,决定今晚一定要等泽临回来,把盛天澜的死对他解释清楚。
假寐着躺在床上,虚盖着被子,笉罗闭着眼控制着平稳的呼吸,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泽临轻手轻脚地进来,关好门,坐在床边脱靴子,准备洗漱之后就寝。
忽的,腰间一重,传来丝丝暖意。笉罗伸出双臂,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坐了起来,脸贴着他的背,乌黑的青丝顺着□的肩头滑落至被褥,几缕缠绕在泽临脖颈上,满满一片旖旎**的味道。
泽临微微一笑,转过脸来反搂着她,问:“怎么还不睡?”
“等你……”蹭着他的手低头,笉罗低声道:“泽临……你为何不问我……还有曾夫子为何也不问我……那晚三殿下……”
她说说停停,却是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人已经死了,再解释又有何用。
泽临静静看了她半晌,才道:“你不会……这两天都在想着如何对我解释吧?”
笉罗对着他点头。
泽临的手掌抚在她脸上,笑:“其实,事实如何,看当时的情景就明白了。盛天澜会死,不怪任何人,是他自己的错。”
“你……”笉罗似乎有些不信,这话虽是事实,但从泽临嘴里说出来,突地显得有些寡情和刻薄了些。
“老三从小被骄纵惯了,任性妄为,上次我故意刺激他,本是希望他能够收敛一些,能够明白到他不能左右我的决定。但真没想到……他会真的去动你和铳儿,当日刺客来袭,他只要好好待在自己房里,原本是不会出事的。”泽临叹了口气,“谁知等我赶去时,却不见他的踪影,他故意将刺客引到这儿来,不是冲着你和铳儿,还能是为了什么?只可惜这招借刀杀人的火候不到,他也没料想你会不要命地护住铳儿……所以他会死,根本不是你的错。”
笉罗感动地抱紧了泽临几分,还是略有不安,道:“但是你不知,那把匕首是我掷出去的……他拿着铳儿挡剑,差点就……我没有办法,只能……”
泽临稍显惊异地看了看她的眼,问:“你会武功?”
“不,不是……”笉罗心虚地埋着头,道:“那是情急之下,不知怎么就刺的那般准了……你知道的,我只会射箭来的。”
“嗯。”点了点头,把她的下巴抬起来,给了一个安慰的笑,道:“你都说了,当时是没有办法,为了救铳儿才掷出匕首的……自然也不能算是你的错。你还胡思乱想什么呢?”
笉罗的神色稍微轻松了些,轻声叹息道:“我是怕你……难过。”
泽临把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之上,在她耳边喃喃道:“傻瓜,虽说我与他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有些兄弟情分,但这种情分还不足以令我为此伤心劳神。当然盛天澜死了,我不会没有半分感觉,但也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知道吗?”
“只是这样……而已?”又问了一遍,瞅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笉罗算是相信,撇嘴道:“还真没看出你有多难过,唉……盛天澜那个笨蛋,亏得他还喜(…提供下载)欢你呢。”
“那你是希望我难过?”泽临故意问。
“我只是觉得……”有一种任何人都在他心里留不下任何痕迹的感觉,笉罗也不知如何表达这种忐忑不安,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
泽临勾起她的下巴凑到嘴边,来回摩擦了片刻,吻了吻,笑:“又在胡思乱想,不要随便拿把自己与别人比较!你对我而言,其他人又怎么比得了。”
“那盛天澜于你来说,是什么?” 笉罗仰起脸问,眼角却比刚才挑高了些。
泽临想了想,慢慢道:“若要说起这个,我只怕你有更大的好奇。盛天澜五岁之前并不在宫中,因为他的母亲惜夫人当年失宠,被国君最宠爱的容姬赶出了宫,带着孩子只能住在宫外的一处庭院,在其他人看来这便是被打入冷宫了。但后来容姬也面临失宠,因为她多年来没能生下子嗣,无法扶正,便想起了盛天澜。她想要将他接进宫来,给自己当儿子,然而在此之前……她必须要除掉其母。”
“这个容姬,真是心肠狠毒……”笉罗忍不住插嘴道。
泽临轻摇着头,道:“后宫之争,历来如此,只有心狠手辣之人才能活下来。容姬这样做,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若不是这样狠毒,只怕也会被其他宠姬害死的。她派刺客杀了惜夫人,把盛天澜接进宫,然而有件事她一直蒙在鼓里,至今也不知道……”
“什么?”瞪着一双眼,完全是一副非(…提供下载…)常想知道的可爱表情。
泽临笑:“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是我的人了,迟早要知道……”把笉罗又搂得紧了些,道:“她接进宫的盛天澜,并非原来的盛天澜。”
笉罗一愣,问:“你难道要告诉我,这个盛天澜……是个冒牌货?”
泽临捏住她的鼻子,低低笑道:“没错,盛天澜四岁时就夭折了,据说得了重病无钱诊治,惜夫人曾求了许多人,但没人愿意帮她一把。因为不能接受儿子死了的事实,她迟迟未将死讯上报,还将他的尸骨停放在偏院中直至腐烂。不过她后来很庆幸自己这般做了,等到容姬派人告知她要接盛天澜回宫时,她就知道……自己有机会报仇了。”
“她想让假的盛天澜进宫,甚至让他坐上王位?”笉罗立刻了然。
“不错,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毫不惧死,完全遵从我母亲的话,将买来的孩子当成了亲骨肉,对他百般呵护,让容姬看不出一点破绽。”说到此处,泽临停了停,摸了摸笉罗因疑惑而皱起的眉头,又道:“从此,这个孩子就是盛天澜。为了让他忘记过去,我母亲派了我和曾夫子到他身边,凡事都依照对待真正皇子的态度来行事,所以盛天澜才养成今日这副任性骄纵的脾性,常常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说起来,他至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是我与母亲手中的可怜棋子。”
笉罗看着泽临,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接下来,你应该问……我到底是谁了。”泽临露出一抹明快的笑,摩挲着笉罗的手,要紧不慢道:“还有我的母亲又是谁?”
笉罗缓慢坐起来,神色认真地望着他,道:“那好,我问了,在别人都知晓之前,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
“本来这些天也是在准备某些事,与曾夫子商议的也是于与此相关的一件大事,既然天澜已经死了,这也算是天意……”泽临边说边走到衣橱边,打开来取出一件笉罗不曾见过的大袖袍服,深紫色的华贵锦缎,上面隐约绣着一种复杂的花纹,看起来像龙却又更像一种上古神兽。他脱□上的外衣将这件袍服穿上,背着身子对笉罗道:“笉罗,这件袍服是我父亲留下的……今日可是我第一次穿。”
笉罗伸长了脖子看他。
片刻只见泽临转过身来,一派的雍容华贵、气度雄健。腰带上系着一副精致稀有的玉带钩,玉质玲珑透剔,琵琶形底,以银托面包金,中间刻着浮雕兽首,二龙缠绕在两旁,钩端又合为龙首。任谁看了,都知道这绝非凡物,乃是象征着高高在上皇族地位的形制……笉罗定住了身形,道:“这是……这是……”
“在当朝国君盛铎登记之前,偳紫国的国君是谁,你知道吗?”泽临拉过笉罗的手,坐到床边,似乎毫不在意袍服会有褶皱。
笉罗目光流连在他身上,道:“是盛鐏吧。”
“是的,他们是两兄弟,只不过并非一母同胞,盛鐏是嫡子,在位二十七年,励精图治,使偳紫国力日益强盛,是个难得的不好女色、勤政爱民的好君王。可惜他膝下子嗣不多,曾有过一个儿子年幼时夭折了,后来晚年得子,这孩子刚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然而不久之后,盛铎就与当时的朝中权贵和数位将军举兵造反,篡夺了王位,犯下弑兄杀君之罪。世人都知晓,叛军攻入宫廷内苑之日,岚夫人抱着一岁大的太子投了井……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穿着岚夫人衣袍投井的是她的贴身侍婢,而那个孩子也只是一个空的襁褓。”
笉罗沉默地看了他,细细看着他,从眉梢到前额,从指尖到肩臂。
随即被泽临握住了手,听得他幽幽道:“笉罗,泽临是我的字,我的母亲是岚夫人,本名是盛卿遥。”
45酒不醉人人自醉
泽临决定对外宣布盛天澜死讯的这天,铳儿脱开了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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