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目光一瞟……发现泽临的脸已爬满了重重叠叠的乌云,一双眼恨不能把麻媛的嘴巴给盯穿了。
心底里暗笑,又面色冷然地张弓搭箭道:“库兹,你可以命令你的族人继续打,不过……我的箭也是不会停的。”
平平淡淡的语调,却形成了最强大的威慑。
库兹心怀不甘地扭曲了脸,想了想,招手让麻晃和麻媛回来,道:“好,今日就放你们一马,哼!”随后擂鼓收兵,把两眼直勾勾嵌在了笉罗身上的麻媛给使劲拽走了。
笉罗淡然一笑,转身跳下了高台。
一落地便被一只手钳住了胳膊,转脸刚要开口,对上了泽临微含怒意的脸——沾花惹草,连女的都惹!
泽临一声不吭地拉住她走下城楼,将属下远远甩到身后。笉罗被他抓得手臂发麻,却始终动弹不得,步履不稳地被他带进屋子,门刚咿呀一声关上,便被泽临一甩手,反身握住双手,抵在了墙壁上。
看着他胸腔剧烈起伏着,笉罗轻声道:“喂,她是女的你也吃醋啊……”
泽临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些,一仰头,将额头抵住她的发迹,问:“别人呢?”
笉罗缩着脖子,“哦,我遇上过黑水族一次,那时滚下山坡……我抱着铳儿……被抓……没来得及……不过戴着人皮面具的……”
鼻子微微蹭上了她的眼角,又问:“还有呢?”
身子被完全箍在泽临怀里,脸颊边流淌的全是他吐出的气息……好似被一只手猛然推入脉脉温泉之中,沉沉浮浮、浮浮沉沉,指尖脚尖都被缓缓细流缠绕推拒,往哪里触摸都是热浪,往哪里逃逸都是涡流……只容得笉罗堪堪偏过脸来,道:“呃,当时她哥哥麻晃想娶我……我不愿意便逃走了啊……偷了匹马……用弹弓射中了塔台上的火盆……烧了库兹的大帐……”
泽临勾起舌头,在空气中描摹着笉罗的耳廓形状,又问:“还有呢?”
笉罗难受地挣了挣了胳膊,心说我为何要心虚怯懦,他凭什么咄咄逼人。
一横眉,道:“没了!”
泽临稍微抬起脸,动作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耳朵,笑:“一开始为何不告诉我?”
“凭什么要我告诉你?”笉罗怒。
泽临拉开彼此距离,目光凝固在他脸上,只觉得身体里奔腾不懈的惊涛骇浪一瞬间冲到了礁石浅湾,寻不得出路,找不到来路……一时间急急惶惶,狼狈不堪,她不想被他看到,却偏巧被他看到。
默然,脸贴脸扬起嘴角,笑:“我快等不了啊……笉罗。”
笉罗愣愣瞪着他,“等……等什么……我又没要你等我。”
泽临身子往前一倾,挽起她一束发丝,眉眼一挑,“哦?不用我等,好……那我不等了。”
言毕把手臂松开,打开了门,面朝外道:“我不等了。”
笉罗脸色怔忡地扫了他一眼,眼也瞬时冷下来,一甩袖,狠狠哼了一声,抬脚便往外走。
然而前脚刚踏过门槛,肩膀却猛然一紧,脸也被一双手粗鲁地扳了过去……扬起手臂向后用力挥打过去,泽临的脸却在眼前蓦地放大,刹那间天旋地转、风驰电掣,嘴唇被一道湿热的暗流死死封住。
35情思暗涌
从冰沉的暗流中浮木而上,是何种光景?从静水流深的漩涡中破冰而出,是哪般滋味?从幽深静寂的深夜中拨开暮霭,是何等感觉?
——都不是,都不足以形容……
这千万滋味,万般感受……皆从指缝之间穿风而至,将春意绵绵凝固在了唇齿,将盛夏灼灼吸纳在了眼底,将金秋意懒放逐在了舌尖,将雪月霜天禁锢在了两鬓。
两鬓厮磨,唇齿相依,两相依偎,原来……原来竟是这般火熔寒冰……那是春风、是暖日、是落絮、是飞花!
一切在眼前如幻似真,就快要看不清触不及摸不到……掌控不得,脱离了理性阑干。
不行,就快要溺死在里面,透不过气……
“啊!”泽临钝痛失声,松开了紧锁笉罗的臂膀。
笉罗兀自喘息着转过脸去,红了耳根,也急红了眼,“你……你跟我适可而止!”
捂住痛处艰难地坐下,泽临神色哀怨地横过眼来,“情之所至,情非得已……就算就算我真的动了……那般心思……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吧……我说,你的心怎么就这么黑啊,哎哟!”
倒是干脆赖着性子闹起来。
反正我在你心里已经是流氓了!
笉罗整了整衣衫,板着一张脸走过去,道:“得了,我那点劲儿,还不至于让你断子绝孙!下次不许这么胡来,光天化日的,你胆子也……”
“哦……”泽临一转眼珠,勾起笑来,道:“那不是光天化日便无妨咯?好,下次我选在夜黑风高之时……”
笉罗抬腿又要踢,泽临一把擒拿过来,长臂一勾,炸毛的猫咪便身子一歪,趴倒在了他的膝盖上。
“你!”这回是要气极了,双手双脚一起发起攻击。
“好好,算了……不闹了不敢了。”见笉罗真要生气了,泽临赶紧坐好,把她扶起来,奉上一脸聊表歉意之笑,道:“黑水族的事,你怎么想的?”
笉罗一脸不屑地看着他——还知道有正事要谈哪?
泽临泡茶赔礼,背过身去,悠悠然轻叹了口气。
“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们慌什么,慌的该是他们……”对于送上门给他们打的人,依旧是刻薄尖锐的语气,笉罗用手指摆开三个茶杯,“这个是铸钺谷,这个是昌云谷,这个是星罗山……三郡之中祁阳郡以铸钺谷与昌云谷为中心,珩云郡以星罗山为中心,崇阳郡以棋布山为中心,依你看来,哪里最易守,哪里最易攻?”
有些惊讶他对三郡地理形势如此了解,泽临笑:“当初我带着人马进铸钺谷,就是看中了这里易守难攻,昌云谷又与其形成了钳制之势,掌握着整个祁阳郡的交通命脉,珩云郡、崇阳郡要与朝廷通报消息,也必须从两谷之间的官道通过,话句话说,若非他们要对外寻找援助……必须得啃下这块硬骨头。所以说,祁阳郡是三郡之中最易守难攻之地。星罗山与棋布山虽然地势险要,但我们又何需去攻它?毕竟……只要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除非他们绕到沉碧国境内,否则根本无法与外界的兵力联合。”
“所以嘛,接下来什么也不用做……守城不出就能把他们的气势熬干了,并且,耗尽了他们的粮草!”笉罗微眯着眼,眼眸中的狡黠光晕被照射在屋内的月光涤荡过滤,只留下一池深幽泉眼。
“可是苍蝇终究是烦人的。”泽临轻轻摇头,固守不战不符合他的战争美学。
“你想速战速决?也不是不行……但至少要打听清楚黑水族因何而来,为何而来,为谁而来。”笉罗淡然道。
她可不觉得这黑水族全是傻子,心甘情愿被人当枪使。
“嗯,这件事交给紫夜即可……如此车轮战,用意不察,幕后之人不与我们大张旗鼓拼杀一场,却端出一副小打小闹的架势,表面看起来并不能从中得到好处,你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笉罗托腮扬眉,“你是指挥军队的将领,我不过一弱质女流,干嘛来问我?”
呵……你是弱质女流?
哎呀呀,拳脚上占不到便宜,居然是在这儿等着呢。这脑袋好使的,哪里逊于男子了。
泽临浅笑敷面,两手合拢,高高抬起手一躬到地,抬头道:“泽临愚钝,还请笉罗教我。”
噗!看他这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严肃模样,倒还真有几分恳切的意味,瞧得笉罗眼皮直发麻,心里居然膈应得慌,想来平日是习惯了他那般插科打诨、流氓痞气的样子,这会儿像是脱胎换骨改了性,直接叫她禁不住笑喷了饭,受了惊,雷到了,笑出声来。
堪堪把笑意吞进肚子里,笉罗一扬手,道:“你先听听我说的是否有道理,觉得不对的就提出来与我辩驳一番,也免得到时候你定错了计谋,还要赖在我的头上……兵法有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如今我们占有的有利之处正在于此!”
泽临恭恭敬敬拱手,笑:“愿闻其详。”
心安理得接过泽临递过来的茶,吹了吹,笉罗又慢吞吞地说:“所谓‘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讲的是对敌时谁能掌握进攻的主动,那些先期到达战地等待敌军的,自然精力充沛、主动安逸,后追赶着到来的,因为匆忙投入战斗便会陷入被动劳累……这是制敌先机。因此才会有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的说法,指的是善于征战之人是善于调动敌人的,而决不会被敌人所牵制而动。那么如何才能站在原地调动敌人,将敌人掌控在股掌之中,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呢?”
她此时这般认真深沉,更显这张脸外清癯内丰腴,细细一品,实在是余味悠长哪。
一瞬间有些口干舌燥,泽临轻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想了想回答道:“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说的便是,要用利益引诱敌人来到我们预想的阵地,要用这种障碍去阻碍敌人先占领阵地。我们不可以让敌人掌握先机,如果敌人安逸了,我们就应当厢房设防让他们疲劳;如果敌人粮食充足,我们就应想办法让他们物资匮乏;如果敌人安然不动,我们就应该想办法让他们不得不动!”
“说得好!”笉罗兴奋击掌,笑了笑,“不错不错,这脑袋没进水。”
泽临也乐得让她得意一回,只道:“我懂你的意思了,眼下黑水族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撺掇跑来攻打我们,我们正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这是我们的优势,不能抛弃……如若想从根本上掌握主动,不如就想法子先切断他们的粮草,然后派出奸细潜入,对于意志不坚的人以利诱之,再探查清楚他们的目的。其三,如果能顺利瓦解他们出兵的意图,这一仗不战也可得胜。”
“哎呀……我不过将兵法拿来班门弄斧了一下,你倒是立刻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活学活用……讲出了‘伐其谋’的真谛呢,厉害厉害。”笉罗这一笑,又笑出庭院深深之中的一丝深美婉约,瞥见泽临直愣愣瞧着自己,瞬时耳边湿热,乱红飞过秋千去。
真真是躲也躲不得,薄薄的窗户纸就快捅破,令人不知何时何地就将无所遁形。
“咳……我去看看铳儿。”笉罗本能的要逃,立刻起身,赶紧找遮蔽之处去了。
泽临微微点头,应了声“好”,将她送到门口,照例把肩上的披风取下来,往她身上一披,声音里多了一丝霸道:“知道你不喜(…提供下载)欢用他人的东西,所以已经让裁缝去做披风了,不是深紫织锦,而是你喜(…提供下载)欢的红色薄锦,估计再过两日就能完工。”
笉罗讶然,问:“你当真派人去买了红色薄锦?”
泽临给她系好脖前带子,失笑道:“是啊,你当我那日说笑的么,都答应你了自然是要办妥的,不然……你以后都不信了怎么办?”
“那你……买了几匹啊?”笉罗不敢对视他的眼,本想道谢一声,却一犹豫,问出这么一句。
“嗯,应当是两匹,做披风用不到一匹,裁缝说可以用剩余的给铳儿做件小的……剩下一匹,我搁在你房中了,就在靠墙的柜子里。”泽临倚在门边,望着银白月光下的面若暖玉之人,扬起手轻抚过她耳边的碎发。
笉罗快速转身,“好,那我走了。”
走出几步,又被泽临叫住,“那你和铳儿……今晚……要不要和我换房睡么?最近天气又渐渐热了,你那屋……还是潮热了些。”
就见笉罗继续往前走,泽临又喊:“这时节,小孩子最容易长褥疮,铳儿要是半夜睡得难受……”
笉罗还是走。
泽临提高了声音,“铳儿要是半夜想与我玩飞飞了怎么办?你先抱过来给我呗!”
笉罗无奈,一回头,大叫了声:“知道了,泽临大婶!”
嘿……这牙尖嘴利的。
泽临安然满意回到屋子,将床铺和卧榻从内到外(炫书:。。)整 理了一遍,半晌坐在床边蓦然失神:自己这是所为何来?在惶急什么,在忧惧什么,在期待什么,又在争取什么?
——争如这多情,占尽人间,千娇百媚。
然而这份娇媚,这份多情,真是自己的,确信是自己的?
忍不住扶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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