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文将手中的折扇一甩,扬扬眉,跳着往阶下走去。
萧子墨未言语,从身后瞧他。
萧子文心地善良,与世无争,断不该在这朝堂上多待,算算日子,他也在京住了好几个月了,不知道何时随他那吴道师父回终南山。
他母亲既是太子的亲姨母,若是自己与太子和易家正面冲突,这萧子文站在谁的一边显而易见。
囚徒(十六)
老九虽与自己情分最重,却受他母妃陆宁妃教化颇深,凡是深陷泥沼的事儿,他亦是不愿插手。
父皇若要保太子,定会留下老六,与自己形成两股势力互相牵制。
父皇担心老九到头来会站在他这一边,看来镇守北疆的苦差,说不定会交给老九。
今晚晚宴他要玩什么把戏,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眉目。
萧子墨抬眸看远方的云,只是父皇啊父皇,你总在算计,却未曾想此刻没有兰君的消息,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
“三哥要去见太子吗?”身旁的萧子游唤了他一声。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子游若是找大哥有事,就自己去吧,我先行一步。”萧子墨礼貌的笑笑。
这是回京之后第一次看到萧子游,他与姨娘很像,眉眼之间都有旧时姨娘的气息。
许多年前,母妃宫殿中挂着姨娘的画像,他看到过,那时,他觉得姨娘的眼神里充满了戾气,方才看萧子游那一眼,他也清楚的看到了。
子游眼中有与姨娘一模一样的戾气,那戾气太过浓重,太不知掩藏,以至于他第一眼就瞧的清楚。
大臣们三三两两的散去,萧子墨坐上回府的马车,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
乌蒙的夜。
皇后的华荣宫并不十分沉重,经兰嫣打理平添了几丝旖旎。
宫娥们手中捧着漂亮的果盘,在两边站成壮观的人墙,托盘中水果尽是刚从宫外来的新鲜货。
最外一排的宫女手中端着盛着清水的银盆,里面一应宫女尽在将那些水果浸水。
最里面的宫女们手中捧着的托盘中是不湿的油纸,待那水果清洗完毕,便放在这油纸上。
庄妃严妃柳妃葛妃等有身家背景的妃子均已到场,兰嫣在上座的阶下对她们微笑、点头致意,一国之母的风范显露无疑。
四妃上前行拜礼,之后一一入座,兰嫣也在自己的位置坐好,众人翘首等着,只待雅岚图来,这晚宴,也该开始了。
不知等了有多久,宫娥们将殿外的灯笼又换了一遍,绒毯尽头,那俊逸如旧的男子右手牵着一名女子,姗姗来迟。
众妃慌忙起身,行拜礼之前那一瞬,一后四妃的目光齐齐落在雅岚图牵着的兰君身上。
囚徒(十七)
兰君不动声色跟着雅岚图往前走,忽然有种还在三王府的错觉,曾经,萧子墨也会不顾众人眼光,将她横抱在怀里,在府中一路走阁蹿巷。
王府女眷愤恨的目光,今日透过这一后四妃的眼,更加狠厉的落在她身上,仿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王府女眷愤恨的目光,今日透过这一后四妃的眼,更加狠厉的落在她身上,仿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而当日的西陵国鸾和殿,亦是一场政治格局急剧转变的晚宴。
诸王还未到,萧子墨早在殿外等候众人,萧子文来的时候跳到他身后拍他肩膀,他像是在想什么事,仓皇回身。
“三哥,想什么呢。”萧子文有些扭捏,半点不像平日里的他。
“没有,倒是你,可从未见你这般样子。”萧子墨将手放在他肩头,萧子文努努嘴,往旁边一闪,身后冒出一个绿衣女子来。
“三王爷好!”这声音,极其熟悉,萧子墨想了一瞬,方记起,她便是那日候在十王府等萧子文回去的骆雨宁。
北方武林霸主之女,看她那稚嫩却张扬的脸上洋溢着的笑意,萧子墨有些感慨,兰君脸上,就从来没见过这种表情。
生存环境不同,她太压抑自己了,一抬眸,颔首,“骆小姐好。”
骆雨宁回他一笑,推着萧子文进了大殿。
萧子墨拧眉,这宫宴,那骆小姐本不该来,她好歹也是北方世家,这道理,定是明白,若非宫中人力邀,她定不会前来。
若是皇后邀请她来,那也定是得了父皇默许的。
父皇一心辅佐太子,骆雨宁这么大的势力,能随萧子文进宫赴宴,父皇只是乐见其成,定无半分怨责。
待到众人到齐,萧子墨才进了大殿。
太子身边坐着太子妃詹素娴,那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清静恬淡的仿佛一汪水,萧子墨暗想,若是萧子御登基,这女子倒也具备了入主中宫的脾性。
乔未离与老六在他下首的位子上,老九身侧坐着兰卿,他与老十一之间那常年闲置的位子,今日,终于有人坐着,那正是老十与骆雨宁。
囚徒(十八)
萧子墨经过的时候扫了那位子一眼,彼时,萧子文正在摆弄他的折扇,并未瞧众人。
晚宴时分,萧腾峰与易皇后姗姗来迟,坐于上首面上始终挂着招牌式的威严与雍容。
萧子墨落座,众人对兰君的事心知肚明,皇帝与皇后也未曾提及,兰君之事,一场宴饮,看似再平常不过。
直到宴毕,如萧子墨所想,萧腾峰果然对老九有了主意,“宁澜,朕有个打算,准备叫你代替乔尚书去北疆戍边,他年纪大了。
本想叫老六回去,可老六与阿离的事儿,也该办了,你们兄弟几人中,你智慧谋略均是上乘,叫你戍守北疆,朕也放心,你意下如何?”
萧宁澜垂眸,自然之道萧腾峰心中所想,萧子墨本以为萧宁澜不会拂逆萧腾峰的意思。
毕竟,父皇询问,那只是礼节性的问问,金口玉言一出,哪容得你同不同意。
谁知萧宁澜却上前跪拜,“父皇,四公主有了身孕,戍边之事,儿臣本无异议,奈何卿儿身子不方便,断不能去边疆受风吹霜冻。”
殿内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众人气都不敢粗喘一口,萧腾峰脸上的笑僵了僵。
“哦,是吗?既然四公主有了身孕,那朕再觅他人吧,宁澜,你这些日子休得四处跑,在府上好生照顾四公主。”
萧腾峰换上一张好父亲的脸,微笑着叫萧宁澜起身,萧宁澜退回案几后的席子上坐下,萧子墨向他颔首,以示谢意。
萧宁澜有些错愕,父皇明知道,他不愿去北疆戍边是为三哥,为何,三哥此刻竟然不避嫌。
正思虑间,萧腾峰将目光转向萧子墨,“老三,……”
*
乌蒙王宫,夜幕渐起,兰君将雅岚图拉紧了几分,平视前方,并不看兰嫣。
宫灯高悬,殿内一片辉煌,雅岚图牵着她径直走上那最高的位置。
手心有汗渗出,她佯装镇定的模样被雅岚图看在眼里,雅岚图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唇角勾起一个宽慰的笑。
众妃见雅岚图竟带那女子直往王座而去,心中不禁大骇,王后都只能在王座之下设偏席,这女子却与王同坐。
囚徒(十九)
过往,她们只觉得雅安图只图新鲜,玩够了,也便弃了,可未曾想,如今做出这等出格的行为。
众妃虽不甚交流,此刻却也面面相觑。
雅岚图手中酒杯尚在,见坐下诸人神形怪异,便朝众妃笑笑,“爱妃们不胜酒力,那就多用些这新鲜的水果吧,也好降降温。”
说罢小酌了一口,左手一伸揽住兰君肩膀。
兰君瞥他一眼往后退去却被他手腕一带,纳进怀里,“这样就受不了了?今夜,本皇还要在你那里就寝,你最好能把戏做足了,也免得叫本皇为难。”
那亲昵的模样,分明就是在说悄悄话的样子,众妃虽各自低眉,但目光却从未离过王座。
兰君脸上挤出一个笑来,僵硬的身子这才放柔了些,头倚着雅岚图左肩,全身无力起来。
坐下那些女人叫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害怕,虽是面善心慈的模样,可从她们垂眸的瞬间,她能看到愤恨。
这乌蒙王宫步步惊心之路,怕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宴到最后,众妃纷纷辞去,只兰嫣一人,有些微醺,她撑着身子站起来欲给雅岚图见礼,雅岚图却并未看她。
起身将兰君抱在怀里,他侧头笑着对华荣宫大宫女道,“皇后醉了,扶她回去休息。”
那宫女唯唯诺诺的应是,雅岚图抱着兰君下了台阶,匆匆离去。
那宫女去扶兰嫣,她一把将她推开,踉踉跄跄的退到了帘后。
那夜,落花殿宫灯高悬,破落的殿苑,俨然成了整个皇宫最辉煌的地方,雅岚图留宿于内。
据当时伺候的宫女们讲,翌日,皇上是被那位兰姑娘赶出来的,他只着了里衣,有些狼狈,被那女子推攘着出了殿门。
说是流连温柔乡,皇上不去上朝,所以才被赶了出来。
这事,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没人知道,而宫中人自是不管真假,不刻便将消息传的漫天飞舞……
正思虑间,萧腾峰将目光转向萧子墨,“老三,……”
萧子墨自席间起身,上前低眉拜他,“父皇有何吩咐?”
萧腾峰接着方才的话题往下说,“你觉得,派谁去北疆戍边方为合适。”
囚徒(二十)
听得这话,殿内不禁又沉下声来,派谁戍边,朝中可以去北疆的大有人在,只是这些将领都被遣往别处,北疆哭喊,气候恶劣,没有几人想去那种地方。
今日,他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自己,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打击自己的机会。
太子上前欲出言制止,却被萧腾峰一句话止住,“太子,朕在问老三,你退下。”
萧子御无奈退往席间,萧子游脸上有些沉重,看不出是喜是忧,萧宁澜拧眉,以为不去戍边就能在京城为三哥守一片天地,实然,却是叫三哥陷入了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只萧子文还在摆弄他手中的折扇,脸上仍是玩味的笑,骆雨宁在一旁偷偷拧他的背。
萧子墨却淡然一笑,抬起眸来直直看着萧腾峰,“儿臣以为,平南王世子萧锦鸿很合适。”
萧子御从自己的席位抬头,仔细瞧了一番那站在大殿中央的男子,谁都知道,戍北疆是苦差,此次,萧子墨点了谁的名,日后定是要结下仇怨的。
他还记得当年萧锦鸿进京的时候,不知是何缘由,萧子墨与他打架,那时候的萧子墨还很瘦弱,哪里是当时已长得虎头虎脑的萧锦鸿的对手。
他年长些,帮着萧子墨打了萧锦鸿,就是那一次,让他和萧子墨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许。
父皇知晓后,毫不留情的叫内侍打了他与萧子墨。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眼神,父皇眼中,没有自己,只有三弟,他那时看着三弟挨打,双眉纠结成的弧度,才当真是个慈父。
虽然皇宫中发生了许多事,流言蜚语也多,可当年窦妃一死,萧子墨就失明被送走,父皇每次提到他,都自眉间生出一股愤恨与厌恶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
几个兄弟之间,萧子墨是生的最美的,像极了当年的窦妃娘娘,那一双眼睛,寻遍天下也再不可得。
他也曾问过母后,母后给出的理由总是含糊其辞。
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从父皇赐聘礼叫子墨西去逐月求婚,到求婚不成转战江南,寻得沈家女儿回京成婚,这个过程中,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
身孕(一)
老三几经生死,父皇却一脸泰然,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起来。
正在想着,萧腾峰又开口,“平南王与朕是亲兄弟,锦鸿身份特殊,叫他去北疆,会不会委屈了他?”
这一问,问的奇怪,自家的孩子不怕委屈了,倒怕委屈了别家的孩子。
“朝中可用之人不多,自家人才放心些,小侯爷武功谋略皆不下于九弟,只有他代九弟前去,才更妥帖。”
萧子墨话回的中正。
“那,明年二月,朕要办个寿辰,打算叫平南王回京,南疆那边,实在放心不下。”
萧腾峰忽然讲话转到南疆去,萧子墨心内一震,凝眸看着他的脸,实在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
萧腾峰也正好抬眸,正对上萧子墨那双眼,只是一瞬间,他低眉,眸中似有无限心事,朦胧的叫人看不通透。
座下的萧子游将这目光尽收眼底,面上仍旧冷硬而不动声色,他身边的乔未离呼吸却有些不稳。
方才皇上明明说了,是为她与萧子游的婚事才叫萧子游留下,皇上金口一开,哪有人拒绝的了。
可是她看向萧子墨,那眸中却并没有几丝动容,只是些微诧异了一番,之后淡然无波。
“据儿臣所知,平南王不止萧锦鸿一个儿子。”萧子墨接下话去,他这般提南疆之事,到底是为何。
“其它世子年岁尚幼,不足以担当大任。”萧腾峰朗声说着,叹了一声。
萧子墨细心猜度他的意思,却始终没看出来,这俯瞰众生的帝王,到底是何意。
半晌,他跪在地上,“儿臣愿往南疆。”
他想去找兰君,却一直没有理由离京,如今他既然给他这么大一个便利,看上去并无阴谋算计,不利用就白不利用了。
萧腾峰思虑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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