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看岩壁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岩石,更像是人工开凿,而且曲折却不失规则。
她跟在伊吾身后,看着他疾步往前的背影,想必这洞是他耗了心里才落成的。
内里有天然可以用于疗伤的池子,这池,在沙漠地带极少见,若是得见,便是珍奇少有,能解百毒医杂症。
可她有些不明白,伊吾如何肯费心力在这个于他毫无用处的池子上。
直到他在前面止步,她才猛地停下脚步,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能倒在池水里,却被他嫌恶的揪住了衣衫。
拒绝(十二)
好像她落到池子里就污了这这水似的。
挥开重重白雾,这才看清楚,萧子墨竟浸泡在泉水里,微闭着眸,一头青丝随水飘荡,好一副美男图,往日在王府里,她也没见过。
这个伊吾,一来就给她如此大的福利,当真是该将他祖宗也感谢一遍。
“子墨,子墨,你醒醒。”她想伸出手去,可又碍于他身上并没穿什么东西,只别扭的站在原地,喊了他两声。
见萧子墨半天没反应她这才伸手戳了戳伊吾的手臂,“你怎么真把他的衣服脱了,虽然萧子墨那张脸的确无可挑剔,可是你们同是男人,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了?”伊吾往左侧挪了挪,不再与她做比肩之势,她这才蹲身看到水面,水上都是些明目舒血活络的药材。性烈,看萧子墨紧皱的眉就知道,这药与方才伊吾喂她的药绝对可并驾齐驱。
“原来这山洞是你为他开的。”兰君侧过头看着伊吾微红的脸颊,想来,这十数年,伊吾一直都惦记着萧子墨。
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另外一个人这般坦然的谈论他为自己丈夫做的一切,更从未想过,这人会是男人。
这让他看着伊吾的眼光中多了一种色彩,悲悯。
“你不用这般看着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伊吾哂笑,天狼星越逼近,兰君的命数就越弱,到时候,就算千魔峰圣药能救她性命,她也决计不可能再待在萧子墨身边。
他要与一个注定会死的女人争什么,真是可笑之极。
“既然我这么惨,你就把萧子墨弄醒,叫我跟他说说话,不然我死了,他都不知道我有什么遗言。”兰君微微调侃道。
伊吾衣袖回拢之间一枚硕长的银针从萧子墨目窗穴取出,他转身往洞外走去。
“子夜时分我来带你走,记住不要让他太累,否则只会事倍功半。”
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萧子墨与兰君一起留在洞内,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兰君大限将至了吧。
天狼星主凶,在逐渐向兰君的本命星靠近,只有出现异数,猎户星靠近,从东北方向,以弓心直指天狼星西南方的小星宿,她才可能躲过此劫。
拒绝(十三)
但此时正是秋天,猎户星早已偏离原本的位置,兰君根本是在劫难逃。
从千魔峰拿来的药,他会给她,也算自己做了功德,叫萧子墨也再欠自己一个人情,兰君仍要死,却非死于他手,这种事,很划得来。
伊吾在洞口看着兰君愈发昏暗的本命星,心里即使有不安,却也被独占萧子墨的念头给打败。
洞内,兰君手撑在地面上,掌心裂开的伤口被浸入了泉水,她这会儿才觉得疼的厉害,深吸了一口凉气索性蹲坐在池水边,等着萧子墨醒来……
子夜将至,萧子墨这才醒来,兰君守在他身侧,被冻的不轻。
这泉水是温热的,可似乎热气丝毫不散,山洞里凄冷的厉害,叫人直打寒颤。
听到她抽气之声,萧子墨一笑,“你怎么寻到这里了?”
“伊吾带我来的,还用上了移形换影,不想叫我瞧出路子,可我已大半记下了,明日不必他带路,也可自行来找你。”兰君眉间漾起一丝得意。
“移形换影?你如何得知这门功夫,这是我千魔窟秘术,从不外传。”萧子墨拧拧眉,一把将兰君拉入泉中。
“你做什么?”兰君猛地坠入水里,温热之息由脚底升腾至心头,这才暖了几分,脸色也不似方才的青色。
“你想被冻死就上去,我是问你如何知道‘移形换影’。”这大沙漠里夜间极冷,兰君不比伊吾,有功夫护着身子,如此深夜还到处游蹿,自然冻的不轻。
“数年前,我不过六岁,母亲失宠被放逐在冷宫,病重难医,我每日以晨露冰雪给她熬药,始终不见好转,国师大人要到崖壁采雪灵芝,故此才学你千魔窟的功夫,他与当时的前任窟主是好友,但当时那位窟主是何人,我却没问过。”
兰君在水里有些虚浮,径自往池水边靠了靠。萧子墨听她说每日以晨露冰雪给母亲熬药时,心中不禁一颤。
她六岁时,那该是多少年前了呢!心里似有疑虑,他想问出口,却敛下眉,没有出声。
“你有事想问我!”兰君心内笃定他定是有疑问,便随口一问。
拒绝(十四)
“你今年十七?”萧子墨开口确认自己的想法,算来,她该是十七岁没错。
“是,十一年了。”兰君轻叹,十一年,她在纷繁复杂的后宫,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名义公主长到如此大,当真也是不易的。
萧子墨没再说话,十一年,算算十一年前,母亲去世,父亲带他与九弟出使逐月,也就是在那时,他认识了乔未离。
那个童年时在大雪地里宽慰他的乔未离,这次离京,事态凶险,不知何时方可回去,说不准,等回到京里,乔未离早嫁与萧子游了吧。
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索性没去想。
“对了,你怎么肯答应伊吾医治眼睛?这眼疾不是说已十多年了吗?伊吾有把握治好?”兰君见他面上似有忧悒之色,便随便挑一个话题问他。
“伊吾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只是能不能治好,我也不清楚,你大概需要去问他了。”萧子墨微勾唇角,笑的高深莫测。
“还是不问了罢,如果你的眼疾可以治好,你第一眼想看见的人是谁?”她也不过随意问问。
“自然不是你。”萧子墨往身后的岩壁上靠了靠,似是喟叹般回了兰君这么一句。
兰君冷然的笑笑,半晌没说出话来,她当然知道不会是她,可是他有必要说的这么直接,这么不拐弯抹角吗?
女孩子的自尊心,还是很脆弱的,可是自打与他在一起,她的自尊心,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他踏进泥里了。
想罢她从池水里爬了出来,身上的衣衫紧贴在虽然纤瘦却依旧玲珑有致的身上。
萧子墨皱眉,挥手间他的干衣和披风已然全罩在她身上,“这般样子,被军队里的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他不自在的扬眉,想问问伊吾是不是将千魔峰圣药给了她,却没问,他信得过伊吾,伊吾说给,就一定会给。
洞外已是月过中天,伊吾回头见兰君还没有半分出来的意思,便抬步往山洞里走去,约莫走了半刻钟,他停在兰君面前。
“你,该回去了。”看到她身上萧子墨的衣衫和披风,他眉目中似乎烧着了火,恨不能将兰君吞噬。
拒绝(十五)
“伊吾,明日拿一套你的衣服与我穿。”萧子墨随意说了一句,伊吾怒气顿消,上前蹲在他身侧。
“这药性极烈,本是为日后施针做准备,为安全起见,我还得封住你的目窗穴,另外还要封住你的天柱穴,一同封住嗅觉和触觉,你忍一忍。”伊吾说罢从腰间拔了几枚银针出来。
那银针细细长长,足叫兰君心中一骇,向来不知萧子墨这眼疾竟牵动了如此多的穴位,如今治起来,仿佛也颇为麻烦。
伊吾唰唰几下,萧子墨便失去一切知觉,静坐在池水中,仿佛外界与他丝毫没有关系。
兰君恋恋的回了好几次头却依旧被伊吾拉了回去。
临睡前,他才从挂着佩剑的屏风后打开一个小小的玉质机关,机关竟是连着床榻的,床头一个小小的匣子自动上升凸了出来。
伊吾上前,将那莹白如玉散发着点点清香的药丸拿过来,递给面前的兰君,“这是你的保命药,吃了它。”
“保命?呵呵,你弄错了吧,我没病,也没中毒,吃你这保命药作甚?”兰君好笑的瞧了伊吾一眼。
“你天生有心疾,虽非不孕之症却终生不能孕育孩子,否则生命堪虞。能治你病的药,世上只此一颗,且过了今晚,这颗药便会烟消云散。要不要吃,你自己拿主意。”伊吾将药丸放在案几上,一个人出了大帐。
天狼星越发明亮了起来,他微叹,自己明明将世上仅存的药都给了她,为什么她的本命星却越发弱了起来呢。
天狼星的光芒,似乎已有吞噬她的本命星的趋势。
帐内的兰君细细回想着伊吾那话,她不能生孩子?萧子墨知道这事吗?他当日选择不要孩子,是出于他自身的考虑还是为了她的身体。
伸出手将那枚莹白如玉的药丸放在掌心细细端看,却未看出任何端倪。
心上的揪痛滚滚而来,几乎淹没她的意识,她开始回想着那几日,她初生病时萧子墨每日来看她的神情。似乎是恍惚的。
还有那一日在王府的石室里,萧子墨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知道伊吾的话是不是真的,可这数日,她确是时常胸闷心悸,既是如此,那便先服下这枚药丸吧。
拒绝(十六)
将那药丸送入口中,和着不知为何流下的泪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若果真是她误会了萧子墨,那再见他她一定要问一问,他是不是为了她的身子,才放弃了那孩子。
兰君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之后,在北狄的国境之内,她再也没有能见到萧子墨。
伊吾透过帐帘的小缝瞧见了她这动作,想既是给了她药治她心疾,也算是对得起萧子墨了。
与此同时他看向天际,兰君的本命星却闪烁了三下,之后越来越暗,这是预示着消亡的迹象。明明已经把药给了她,她也已经吃了,那为什么还会死呢。
伊吾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夜间,看兰君似乎恢复的很快,掌心那么深的伤口竟然一夜之间愈合了,他给她号过脉,心疾也似乎好的很彻底。
可他也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说人死的时候,是不会带着伤的,若非是利器致死,人在死之前,身上的伤口都会愈合的特别快特别完好。
他不知道兰君此次伤好了,验证的到底是那种说法,想要观星,可是兰君的本命星已经暗淡的肉眼无法瞧见了。
“你是要去瞧萧子墨吗?带我去吧!”帐内,兰君抬步走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
“不行,此后你不可以再见他,直到他复明为止。”伊吾不允,怒气冲冲的闪身走远,移形换影的速度,兰君自是追不上的。
她对着伊吾离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自己徒步往前走去,她今日一定要问一问萧子墨,当初放弃孩子,到底是不是为了她。
她要问一问,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位置。
昨日与伊吾一起,大部分路,她还记得,只是行到一处分岔路口的时候,泛起了难,两个岔路竟然一模一样。
但想起来,昨日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岔路,她记得伊吾是直往前的。想罢抬脚往前走去。
她未曾想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着她跳进去,山间的风卷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鬼怪。
兰君双肩一抖,身上起了一层粟子,心脏仿佛都长了毛,直愣愣的竖起来拨的人心生惧意。
拒绝(十七)
可是为见萧子墨,为了弄清楚她想要的真相,就算是鬼门关,她也得闯一闯。
定了定神,她继续往前踏了一步,却未曾想,当真是这一步,叫她迈向了鬼门关……
定了定神,兰君继续往前踏了一步,却未曾想,当真是这一步,叫她迈向了鬼门关。
才刚迈出一步,八卦阵瞬时被启动,兰君当即愣在原地,四周风雪肆虐,以不似方才模样。
她警惕的看着在周身裹卷的飞雪,北狄人擅五行八卦,几乎人人懂得秘术阵法,方才两条同样的路,正是有人放出的烟雾。
可她知晓,这人不会是伊吾。
在伊吾阵营里,她仔细的探究过伊吾的阵法,大都是阴毒狠辣出手必杀的阵势,而这个阵,看似更柔和一些。
漫卷的雪打在身上也不疼,可见内里并无刀兵利器,她试探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没有暗器,再往前,还是没有。
可是雪却丝毫未散去,甚至有几瓣爬上足踝,她未曾留意,又往前走,那雪花却缠的更甚。
又艰难的前行了几步再不可迈动步子,脚下不稳直直往后跌去,只在暗夜里望了一眼,并看不真切,迟迟未曾觉得坠落在地的疼痛,耳边似有风声呼呼而过,兰君大骇。
这莫不是,万丈深渊吧?
未及惊呼,身子被风卷的翻转过来,空气仿佛并不割面,倒有几丝柔意。
她错愕的睁眼,只见万丈蓝光腾然而起,蓝光中心似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叫人不敢逼视,一眼即晕。
她慌忙收回目光,不知身子随这阴风白雪落了多久,身下已是一片茫茫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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