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众人的意料,被贤妃抚养半年多,感情还算亲厚的三皇子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反对意见。
“儿臣不想要弟弟!弟弟很烦人!”三皇子脸上透出极度的不耐,小大人一般的表情又将几个大人逗得笑了。
虞真真闻言心中暗喜,不等她再引着三皇子把话说出来,周励就已经率先开口:“阿致怎么知道弟弟会烦人呢?”
周励俨然是不知道他这个问题会带来什么样的答案,他甚至还循循善诱,开导着三皇子:“你贤母妃这样温柔贤淑的女子,给你生的弟弟一定十分懂事,断断不会烦人的。”
三皇子倔劲儿上来,任性地哼了一声,“儿臣不信,小孩子都很烦人,儿臣不要贤母妃生弟弟!不要!”
周励闻言很是不悦,他甚至怀着几分歉意的眼神望向虞真真。虞真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因而颇为“善解人意”地朝周励摇摇头,示意无碍,然后朝三皇子和蔼地微笑,“阿致先告诉母妃,你怎么知道小孩子就烦人呢?他哪里烦呢?”
“小孩子一直哭,总是哭,白天哭半夜也哭,哭的阿致都睡不好觉!”三皇子对虞真真自然是毫不设防,她开口问,他便诚实作答。
周励很快就听出了三皇子话中的蹊跷,剑眉微蹙,下意识地追问道:“你上哪听来的小孩哭,还吵你睡觉?”
“是二皇兄。”三皇子皱了皱鼻子,满是委屈的模样,“皇兄还不许儿臣去找母妃和您告状……但那个小孩子真的很讨厌!”
三皇子说着,还扬了下他握着的小拳头,“要不是皇兄答应陪儿臣一起背书,儿臣早就揍那胖小子了!”
周励脸色渐渐阴沉了起来,“贤妃,这是怎么回事?”
“啊?臣妾不知啊……”虞真真脸上是一片迷茫,周励转而便将责问落到了董玉成身上,“董玉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董玉成也是麻利儿地跪到了地上,“回皇上,奴才不知。”
“摆驾皇子所,朕倒要亲自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董玉成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出了含元殿,吩咐去备龙辇。
周励看了眼正襟危坐的虞真真和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三皇子,“贤妃,你陪朕一切过去,丁才人,你送三皇子到定昭媛那儿去。”
虞真真敛容应是,心里却笑开了花儿。
事情的走向完全按照着她的安排发展着,很快,周励便可以看到镇国公的宝贝孙子了。
龙辇起驾的时候,虞真真不经意地注意到了含元殿一角立着的孟楷,孟楷本是在按例巡阅,没料到正撞上虞真真。见到那抹熟悉的倩影,他自然而然便驻了足。两人目光相碰,竟出乎意料的胶着住了。
孟楷难得的扬唇一笑,抬手朝虞真真招了招。
虞真真正在周励怀里,没由来的一阵尴尬,她不动声色地从周励的怀抱中躲了出来,继而才敢看向孟楷,微笑颔首示意。
孟楷没有错过虞真真的小动作,心中一喜,却碍着场合,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看着孟楷就这样走掉,虞真真莫名的一阵不舒服,她自小到大都习惯被视作掌上明珠,诚然她从不允许自己依赖别人,但众星拱月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习惯,孟楷就这样从容的离开,让虞真真说不出的憋火。
或者说,自己竟然开始在意孟楷是否对她足够的重视?
意识到这一点,虞真真迅速的清醒过来,她这又犯什么傻呢……对方只是个游戏角色而已,自己可千万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周励一行人等到皇子所到的突然,皇帝没有让人通传,彻底将二皇子杀了个措手不及。
正当父子两人尴尬相撞的时候,二皇子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婴儿尖锐的啼哭。周励眼神一暗,厉声问道:“哪来的孩子!”
二皇子颤抖着跪到了地上,“父皇恕罪……”
“朕问你是哪来的孩子!”
虞真真眼睁睁地看着二皇子的脸色由灰变白,直到他最后彻底放弃任何辩解,无力地匍匐在了地上,“是……是舅父的嫡孙。”
“孽子!”周励抬脚踹到了二皇子的面门上,二皇子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向后仰去,这一仰,他后脑勺刚好磕到了身后的台阶上,虞真真只见一滩污血浸湿了石阶。
虞真真大惊失色,忙拉着周励去看那血红,周励见状亦是脸色一变,他固然生气,可并没有想真的踹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周励本就身子不好,看了眼这般血腥的场面,当即便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虞真真扶住周励的一刹那脱口而出便是句国骂……这不中用的父子两人,可千万别同时死了啊!
“来人,传太医!”虞真真气急败坏地一跺脚,目光在父子两人间逡巡一番,二选一,她自然是先救周励。
没得到哥哥的首肯,她怎么敢让皇帝去见阎王爷?“先扶皇上到屋里去,董玉成,你领人照顾着点儿二皇子。”
☆、79·太子
周励醒来的时候是三日后的一个深夜,空荡的含元殿只有几个值夜的宫人;这是周励生平第一次感到孤单。他翻身的动静惊醒了值夜的小内侍;几个内侍有条不紊地去请贤妃、太医、董玉成过来,于是;虞真真再一次从美梦中被人拽了出来,她神色怏怏地来到了含元殿。
皇帝见到虞真真;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二皇子的情况,虞真真沉默了一阵,到底是说了实话,“南阳王大去了;请皇上节哀。”
周励闻言;“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血,又一次昏了过去。几个太医见状脸色都是大变,忙上前替皇帝诊脉。
就在这一夜,周励的病情达到了最恶劣的一个点上,几个太医不眠不休的施针、煎药,终于在翌日傍晚时分将皇帝从死神边上拉了回来。
虞真真虽始终陪在皇帝边上,感受着皇帝病情的惊险,内心却丝毫不安都没有。就在二皇子没救回来的那日,虞真真的游戏进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五,她有预感,自己想要离开这个确实真实而刺激的游戏已经用不了太久了。
伴随着这个想法的衍生,虞真真待周励的态度不由生出了些敷衍,她守在含元殿外,已不似昔日那般正襟危坐,扮出一副焦急的样子,她只是靠着罗汉床的引枕,以手直颐,兀自打着盹儿。
周励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夕阳正挂在地平线的最西端,漫红的天际渗了血似的,虞真真打起精神,挑起垂帷,步入寝间。在皇帝面前,她还保有着恭敬和警惕,毕竟,虞真真无法确定哥哥在宫外已经将事情进行到了哪一步。
虞真真蹲了蹲身子,温声问礼:“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周励声音虚若蚊呐,虞真真走上前去,替他掖了掖被角,“皇上若是累,就先别说话了,臣妾总在您身边,您不必担心。”
周励摇了摇头,竭力向虞真真传达着自己的吩咐:“追封……南阳……太子,太子礼葬。”
虞真真极快地领会了周励的意思,她颇为震惊,皇上这是要将二皇子追封为太子,虞真真有几分踌躇,没有得到哥哥的首肯,她可不敢妄自让皇帝立出个太子来,“这种事,臣妾总不好替您下旨,明日臣妾让内阁几位辅臣大人进宫来同您商量吧。”
内阁辅臣多是哥哥的亲信,他们若是没有异议,那哥哥自然也不会反对了。
为了防止周励一意孤行,反驳她的建议,虞真真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穆氏的那个嫡孙,皇上看……怎么办?”
“处死。”
即便是一个婴童,也丝毫无法博得周励半分的同情。哪怕是在病中,周励这一道命令仍然下得掷地有声,语含笃定。
虞真真莞尔一笑,“是,臣妾明白了。”
周励甫从死神的魔掌中逃离,面容上是昭然的疲惫,虞真真坐在皇帝身侧,挡去了窗中透入的光亮,“臣妾看您脸色还不是很好,您再歇一歇吧,臣妾让人把蜡灯都熄了。”
“阿致……”周励并没有立时应下虞真真的话,反而尽力摸到了虞真真的手背,眼神坚定地念着三皇子的名字,“阿致,你要好好教导。”
虞真真一愣,皇帝不是已经宣布决不会立三皇子为储君吗?
周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复着胸膛的咳意,良久,他才完整的说出下一句话,“朕择日,写到你牒下。”
“这如何使得,定昭媛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就算周励想要立三皇子为储君,大可不必将三皇子过继给自己。虞真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定昭媛的出身,做一个太后是绰绰有余,周励若是改了主意,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然而,周励已经没有过多的力气同虞真真解释,他怔怔地望着虞真真清丽的面容,指腹无力地摩挲在虞真真的手背上,片刻,他闭上了沉重的眼睑,轻缓道:“朕先睡会。”
虞真真温声应好,并没有立时从皇帝身边走开,而是任由皇帝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周励睡得沉了,虞真真才小心翼翼抽出了自己的手,吩咐董玉成认真照顾皇帝,她则快步离开含元殿。
她要见孟楷。
因着皇帝这几日身子都不好,孟楷将亲信都安排在含元殿周遭,而他自己也几乎时刻守在含元殿周围,以防出事。
虞真真直接吩咐抬肩舆的宫人去太液池,然后悄声嘱咐桂枝,让她去请孟楷立刻到老地方一见。
待肩舆停在了太液池,虞真真随口找了个理由支走宫人,只携茯苓一人向那个隐蔽的亭子走去。
孟楷与她是同时到的,两人在假山下便碰了面,彼此都是默契的对视一笑。大抵是因为奔跑的缘故,孟楷额上有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虞真真见状,信自从袖筒里摸出了手帕递给孟楷,示意他擦汗。
“多谢娘娘。”孟楷咧嘴一笑,带着清香的丝帕贴在他脸上,孟楷的汗几乎是当即便落下了,微凉的帕子上绣的是一朵兰花,孟楷知道这不会是虞真真的绣工,却还是没由来的一阵澎湃。
这澎湃并非是越跳越快的心脏,反而是没由来的宁静,宇宙洪荒的躁动与不安都在这一刻回归原点,孟楷只看得见虞真真,也只听得见她的呼吸与说话的声音。
“我有急事找你,咱们上去说话,茯苓,桂枝,你们二人在底下看好了。”
桂枝脸上虽有失落,却还是乖觉地称了是,虞真真回身,率先登上了石阶,孟楷不疾不徐地跟在虞真真身后,时不时扶她一把,以免她摔倒。
对于孟楷的细致,虞真真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君子之风,或者说是……绅士。
两人登上亭中的时候,夜幕仿佛是一瞬间忽然落下一般,偌大的宫城华灯初上,平静无波的太液池倒影着一轮明月。
虞真真急躁的心也变得平静下来。
“出什么事了?”孟楷与她之间的拘束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而变得益发少了,他信自在一旁的石凳上落座,剑眉微扬,不似疑问,倒更像是……调情。
不过此时虞真真并没有注意周励的表情,她半靠着亭中的木柱,专注的眼神落在远山之上。大概是因为山形朦胧,连带着虞真真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么紧张,她轻描淡写的将皇帝今日的种种吩咐转告给了孟楷,孟楷倾耳听了半晌,也有些一头雾水。
“皇帝真这么说?他要把鲁王写到你牒下?”
虞真真回过身,认真点头,亭中没有悬灯,夜色渐浓,虞真真只能借着霖然月色打量着孟楷的表情。
“别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孟楷有几分迟疑,“皇帝若真这么做,指不准是想挑拨王氏和咱们的关系,希望能借力打力,他隔岸观火……倒时候两大家族都元气大伤,他不管是改变心意传位给鲁王还是大皇子,对他儿子来说都是万利而无一害。”
虞真真闻言不由皱眉,“皇上还可能立他们两个人吗?大皇子有篡位之图,鲁王却是庶出,若是还有可能,咱们之前做的那么多是为了什么?”
孟楷轻声一笑,耐心地同虞真真解释着:“只要朝臣觉得这两个人都无可能,对侯爷来说就是有利的,皇帝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的想法,根本影响不到侯爷了。”
“哥哥准备好了?”虞真真闻言不由眼睛一亮,听孟楷这意思,大有可以立时造反的可能。
孟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司礼监和内阁基本都是侯爷的人,皇帝的权利确实是架空的差不多了,只要象征性的动动兵,想来皇帝就会丢盔卸甲,拱手相让……但是……咱们不能师出无名。”
言止于此,虞真真自然明白了孟楷的意思,哥哥等的是一个噱头,让他的篡位变得顺理成章,甚至有些“替天行道”的色彩。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虞真真抱臂,虽然她的本职工作是挽回别人的名声,但就像警匪一家,要让她倒过来去败坏别人的名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