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和鲁土司的接触,已经引起了重庆府的注意,说不定重庆府已经从鲁土司那儿打听到了他已经获得了哪些消息,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他的府邸一切如常,但是暗里一定有很多朝廷密探,他派出城的那四个人定然已经落入朝廷手中。
如果朝廷对这四人严刑逼供,其中有人受刑不过,招出了真相……,想到这里,杨成栋当机立断,马上吩咐道:“马上准备,天再黑一些,便立即突围!”
本来按照杨成栋的计划,是打算利用第二天前往拜会一位致仕京官的机会先离开府邸,再突然闯关出城,逃回播州。但是他的人出了事,那就一刻也不能等了,手下得到命令,马上加紧准备。
他们要从这里一路逃回播州,必须得做好充分准备。马匹是必备之物,而且还得一人双马,否则在朝廷兵马追击之下,恐怕难以用最快的速度逃得久远。
食物也得带充足了,这一路下马,大路官道是不能走的,荒郊野岭的恐怕不好补充食物。兵器也得俱备,长短远近各种兵器,这是闯关杀敌、安全逃回的重要保障。
杨成东的府邸里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门口挑起了气死风灯,表面看来一切都如往常,只是高高院墙内的深宅大院里,一匹匹健马已经配好了鞍鞯,马包已经打好放在马背上,所有的人都是一身骑装,只有火把尚未点燃。
为了让府中保证拥有足够的马匹,杨成栋故作奢侈,府里备有四套大车,分别用以不同场合和不同的人,比如他的两个妾侍,就一人拥有一套专门的马车。
杨家的每套马车都是用四匹健马拉车,而非普通的驽马,如此一来,卸了车子这马就是骑乘的骏马。这些马匹再加上府里常备的骑乘马,已经足以保证他带着所有侍卫一同出逃。
“……朝廷明显是对我播州已经起了戒心,我们在重庆再多耽一天,便多一份凶险。今夜,我等便要闯关出城,逃回播州!”
杨成栋站在黑漆漆的廊庑下,沉声对院子里肃立的部下们驯话,马都衔了环,防止它们嘶鸣。
杨成栋道:“我们逃走的原因,方才已经详细对你们说过,由此去播州,困难重重,如果本少爷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及时赶回播州,你们每一个人都要竭尽所能地逃回去!不管是谁,只要能赶回播州,及时把消息告诉我的父亲,便是大功一件,本少爷作主,封你个大头人!”
庭院夜色中顿时一阵骚动,每一个人的心思都热了起来。
杨成栋已成功激起了他们的斗志,便把大手一挥,喝道:“冲出城去!”
“轰隆隆……”
杨府大门洞开,杨成栋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出去。
“蓬蓬蓬蓬……”
一支支火把燃起,那些火把不是杨成栋等人手中的火把,而是黑漆漆的十字大街两头燃起的一支支火把,一支、十支、百支、千支……,无数的火把仿佛繁星点点,整条大街就是银河。
杨成栋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杨成栋惊呆在那里。
前方火把密集处响起一个声音:“可惜!可惜呀!杨二少爷,你好好待在府里该有多好,你我这对宾主也就能善始善终。为何你偏要做些令我为难的事呢?”
盾墙次第闪开,火把照耀下露出一身朱红色知府官府的王士琦来。
杨成栋大吃一惊:“王士琦怎么可能一直等在这里?”
这时,杨成栋突然注意到,远处一座高塔,塔尖上一点灯光,还在向他划着圈圈。从那座塔上,是可以看到杨府全貌的,杨成栋依稀记得,那座塔就是在杨家这幢别业落成不久后建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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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06章 一触即发
杨成栋紧张的神色一下子平静下来,焦灼是因为还有希望,只有绝望的时候才会如此平静。
他自以为在他的父亲答应王士琦派他到重庆府为人质前就早早派出暗线前来铺路,探察了解周围一切情形,这已经是先下手为强了,却没想到早在七八年前,杨家在重庆府造下这幢大宅的时候,朝廷就已经开始在监视他们。
那座塔,如今想来,分明就是为了监视杨家而造的,既然如此,他今夜的逃跑之举显然早已在王士琦的掌控之中,他还有可能逃得掉吗?王士琦之所以等在外面,而没有冲进府里拿人,就是等着他自己暴露行踪、授人把柄吧!
“回去吧!”
王士琦露出怜悯神色,对这个十**岁的年青人婉言相劝。前往松坎与杨应龙谈判的是他,他因此打消了杨应龙即时造反的决心,这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黎民百姓,他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但也因此,他弱了杀心,希望这个年青人乖乖束手就缚,如果他肯配合,那么来日就算杨应龙反了,他也不至于因此丧命,可以为杨家留下一线血脉。
但杨成栋并没有束手就缚的打算,他的人生、他的命运、他的前程,是和杨家紧紧绑在一起的,失去了这一切,即便他还活着,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冲,还有一线希望!
一定有!
杨成栋的眼中渐渐漾起一丝光芒,他缓缓扬起了手中刀,厉声大吼:“兄弟们,随我冲!”
杨成栋双腿一磕马蹬,身子俯伏在马背上,双目像狼一样紧紧摄着王士琦。骏马四蹄蹬踏,速度越来越快,仿佛离弦之箭。他的侍卫们立即紧随其后,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王士琦叹了口气,一步步退却,他每退一步。身前便有两面大盾铿然合拢,形成一道铁壁铜墙,“墙缝”间探出一杆杆锋利的长矛,旋即,仿佛千万只蜜蜂突然倾巢而出,空中发出怵人的嗡鸣声,羽箭黑压压的,仿佛倾盆大雨,向杨成栋等人倾泻过去。
杨府里面。杨成栋的两个妾侍站在黑沉沉的阁楼上,眺望着大街上,一脸惨淡。
她们随侍杨成栋赶来重庆府,本就是用来做掩护的,杨成栋要逃回播州,也不会带着她们两个累赘,但她们无法有任何怨言。这就是她们的命,能够成为杨成栋这样的土司家二少爷的妾侍。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极好极好的结局。
如今眼看杨成栋被乱箭穿射成了马蜂窝。她们没有太多的哀伤,却有无尽的彷徨。她们还年轻,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美貌,接下来。又该花落谁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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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从来不曾想过,妻离子散这句话也能用在他的身上。但他此刻的情形,用妻离子散来形容,却是再恰当不过。
田雌凤被卧牛岭给扣了,当场扣下!一直在他面前唯唯喏喏扮蠢货的叶小安居然就是叶小天本人。亏他还一直苦恼于叶小天扮的叶小天不像叶小天。
左艺璇送来的消息,令杨应龙怔愕不已,他连忙派人打探,隐约又探听到田雌凤和叶小天似乎有些比较暧昧的关系,因为据说田妙雯和夏莹莹、展凝儿三位诰命一致认为该处死给卧牛岭屡屡带来危机的田雌凤,反正卧牛岭已经和播州彻底撕破了脸,不必有什么顾忌,但叶小天居然只是把她软禁了起来。
一向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却对自己戴绿帽深为忌惮的杨应龙,为此大动无名之火。他不明白田雌凤当初计划那般周详,究竟是如何被叶小天识破,并将计就计的。
以致听说这番谣言后,他都有些怀疑一直以来田雌凤就是和叶小天有所勾结,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配合着在他面前做戏。如今所谓的软禁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实则是金屋藏娇。
至于说叶小天无法给她什么名份,这倒不足为恃,覃夫人是石柱马家的掌印夫人,还不是为了他抛夫弃子,舍命追随?不过如果田雌凤真的背叛了他,那又说不通。
田雌凤如今拥有强大的力量,她的两位兄长更是在自己麾下担任着重要职务,如果她真的是从了叶小天,就算不利用这力量狠狠坑自己一把,至少也会把她的家族、她的亲人,和隶属于她的力量带走,归附卧牛岭,就像覃夫人做的那样,而断不会出现如今这般状况。
所以,冷静下来后,对于陈潇、赵文远等人暗含杀机的进言,杨应龙根本不予采信。他正考虑派一队死士入铜仁,看看能否救出他的贤内助,重庆府又送来了消息:他的儿子杨成栋死了!
杨成栋之死是瞒不住的,深更半夜的,长街上一通厮杀,一条街的百姓都知道了,第二天一大早,经由这些人之口就能传遍全城。何况,王士琦自知能杀掉杨成栋,却不可能杀光杨府外围的暗桩,这些人一定每天都在关注杨府动态,并与府中有他们的独家暗号沟通消息。
等到第二天他们察觉有异,依旧是无法瞒住消息,所以王士琦压根儿就没打算瞒,反正孛拜已死,扶桑正在求和,虽然朝廷也想缓口气儿,但杨应龙如果真要捣蛋,现在也未必怵了他。
不过,王士琦是不会承认诛杀了杨成栋的,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万字文,文辞修饰的花团锦簇,跟他当初考进士一般认真,然后加盖了重庆府的官印,派人送往播州,给杨应龙报丧。这么长的一封信,其核心内容只有一句话:“令公子染病身故!”
儿子染病身故?杨应龙怎么可能相信,随后他派在重庆府的暗间便把消息送了来,虽然坊间搜集的消息略有夸张,但主要内容还是准确的。杨应龙一代枭雄,倒不至于因为儿子之死便方寸大乱,但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他却很清楚。
他一直在试图掩饰造反意图,对朝廷虚与委蛇,他本以为已经瞒过了朝廷,可是那个叶小安居然就是叶小天!叶小天在他身边那么久,是很清楚他的谋划的,叶小天会不密报朝廷么?
虽然叶小天没有什么凭据,仅仅是他的一面之辞,可朝廷对于谋反这种事绝不会等闲视之,必要的防范是一定的。而且在此之前,朝廷对他就早有戒心,再加上儿子的死,如果杨应龙还会做出误叛,那他真的就要蠢到家了。
“天王!反了吧!”大阿牧陈潇壮怀激烈。
“反了吧!天王!”家政赵文远摩拳擦掌。
田飞鹏也是激动的脸庞胀红:“天王,朝廷欺人太甚,咱们就此反了吧!某愿为先锋,直取重庆府,砍了王士琦的狗头,为二公子报仇!”
田一鹏也双手抱拳,凛然道:“某愿领一支人马,杀向卧牛岭,生擒叶小天,交由天王处治!”
田一鹏和田飞鹏也是没办法,他们明知道陈潇、赵文远等人怂恿杨应龙立即造反,有断了田雌凤后路的动机掺杂其中,可是为了表示白泥田氏对杨家的忠诚,却也不能不随之表态。
杨应龙作为一代奸雄,本就有些多疑,造反这种事,成败之间的落差又实在太大,使得他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敏感狐疑起来。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或者会觉得此人性情大变,其实不过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放大了他性情中的某一方面。
最宠信也最被他倚重的三夫人被扣在卧牛岭,他的亲生儿子杨可栋惨死在重庆府,只隐约察知孛拜情形渐趋不妙,还不确知西北和东西两个战场此时皆已熄灭了战火的杨应龙,一双铁拳渐渐攥紧。
一双拳头咯咯作响,杨应龙铁青着脸色,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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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土司大婚,整个婚礼会持续一个月的时间,那些新婚的土司白天操劳、晚上也要操劳,劳心劳力的,一个月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鉴于西南形势微妙,宾客们不会久滞不归,所以叶小天这边也没有多加挽留,他的婚礼只持续了大约七天便已结束,但在这七天中,他在诸来宾中的声望地位,却已因为皇帝和水西、水东两大土司的捧场而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如今他的声望已经不在传统的八大金刚土司之下,甚而犹有过之。原本八大金刚的展家和曹家,其实早已折在他的手里,但这并不代表着旁人就认可他拥有了八大金刚的实力。
千百年的传承下来,金刚、天王,已经成了人们衡量土司实力的一个标准,而延续了祖上威名的那些土司如果实力已大不如前,虽然人们提到具体的八大金刚时还是会提到他们的姓氏,却并不代表他们依旧有那个实力,这两者是分开的。
就如人们一提四大土司人家,必然是安宋田杨,但其中田氏的实力早已不济,连和八大金刚比肩的实力都不具备,但是田家依旧占据着四大天王之一的名份,这是一份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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