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研讨会的意思。
今日的经筵由首辅申时行主持,讲的是唐朝谏臣魏征。万历皇帝已经长大成人,自有他的一套人生观、价值观,听那御史台都察御史顾倾城口若悬河地讲了一番魏征的功绩。把他捧得天上少有世间无,万历皇帝微微一笑,颇有些不以为然。
待都察御史讲罢,万历皇帝轻笑转首。向首辅申时行问道:“阁老认为魏征此人如何?”
申时行和言官们的关系很不好,非常不好。本来继任首辅后,是申时行打开了一言堂的局面,言官们不再像张居正晚年时一样只能当个摆设。双方的关系应该相当不错才对。
但言官们重新掌握了话语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张居正反攻倒算,而申时行虽然和张居正有些地方政见不同。但总的来说还是同一阵营,而且是张居正的心腹。
言官们要攻讦张居正,许多事都绕不开他,于是有意无意的就连他也捎带着抨击了。申时行放出一群白眼狼来,他能忍得下这口气么?所以首辅与台阁的关系从两年前就开始急剧恶化,申时行忍无可忍主动跳出来应战后,双方更是发展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顾倾城正是言官们的领袖,所以对于今日做这主持,申时行不情不愿。他正懒洋洋地在一旁打酱油,忽听皇上向他咨询,申时行不禁微微一怔。
他瞟了顾倾城一眼,虽然心中极不愿为他们这些做言官的张目,可是对历史早已盖棺论定的魏征,却也不好说出其他看法来,便道:“魏征耿忠强谏,乃是一位贤臣!”
顾倾城微微一笑,捋着胡须,面露得色,能从政治对手口中听到赞美他这一派系的代表,无疑是一件乐事。
万历淡淡一笑,道:“魏征最初侍奉李密,之后再事李建成,再后侍奉唐太宗,忘君事仇,一至于斯,三姓家奴罢了,算什么贤者?”
顾倾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魏征是他们言官标杆性的人物,魏征不仅是一个榜样,而且有实际用处,他们要做魏征,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皇帝做唐太宗,当然,是做那个“虚心纳谏”的唐太征,只要“虚心纳他们的谏”就好。现在皇帝贬斥魏征,这算什么意思?
顾倾城立即上前道:“皇上,魏征为官,上不负时主,下不阿权贵,中不侈亲戚,外不为朋党,不以逢时改节,不以图位卖忠,乃人臣典范!”
万历皇帝莞尔一笑,道:“先后侍奉三主,这叫不以逢时改节吗?他是一个干吏不假,但为官者,首重节义,此人称不得名臣。还有那唐太宗,胁父弑兄,家法不正,也不可取!”
顾倾城还待据理力争,万历已然起身,淡淡地道:“从今日起,经筵不讲《贞观政要》了,只读《礼记》便可。”
申时行大感快意,立即上前一步,躬身道:“遵旨!”
申时行是首辅,又是今日的经筵主持,他这么表态,此事就等于通过了。
望着皇帝离去的背景,老谋深算的申时行急急思索着:“皇上此举究系何意,莫非是打算清理言官系统了么?如今对太岳先生喊打喊杀的御史们,其中可很有几位当初对太岳先生巴结的很。如果皇上有意打压台谏官们的气焰,倒是我的一个大好机会,正可趁此机会出手,教训他们一番。”
顾倾城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儿,皇上只是单纯地对魏征的品德为人不满意,还是别有所指?皇上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随后取消了《贞观政要》的宣讲,他实在猜度不透。
走向后宫的万历皇帝,眸中露出一丝隐隐的笑意。张居正死后,言官势力重新崛起,指责张居正遏阻言路,跋扈专横,这对清洗张派势力是有作用的,所以万历纵容了他们。
但是现在张派势力已经清洗的差不多了,言官们重又把矛头对准了皇帝,这令年轻的万历天子开始感觉到不舒服了。大明的言官,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后宫琐事,只要你看不惯,就可以骂!
美其名曰,那叫进谏,实际上在奏章上什么过份的话都可以讲,完全就是在骂皇帝,海瑞很有名,是因为他的独立特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不是仅仅因为他骂过皇帝。骂皇帝的人海了去了。
海瑞今年刚刚过世,还不知道有多少言官争着抢着要做海瑞第二,万历觉得言官这匹脱缰的野马是该重新套上嚼头的时候了。于是,万历皇帝巧妙地利用了首辅申时行和言官们之间的矛盾。
今天这场经筵,主持官是他点的,宣讲的题目也是他定的,为的就是这一刻,籍此激化内阁与台谏之间的矛盾,作为最终的裁断人,他可以进退自如。
只是,腹黑的万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只是想娶个漂亮媳妇儿而已,却又捅了文官们的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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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1章 飞鸟未尽,良弓藏否?
兵部尚书乔翰文找到通政司右通政党腾辉,把宇无过告诉他的事情又对党腾辉说了一遍,愤愤然道:“皇帝乃人主,天下至尊,所有臣民之君父,身为君父者,岂有强抢民妇的道理,我等应该马上上书劝谏!”
党腾辉负着双手在房中踱了两圈儿,向乔翰文微微一笑,道:“今日经筵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乔大人还不知道吧?”
乔翰文疑惑地道:“什么事情?”
党腾辉把万历皇帝对魏征和唐太宗的评价对乔翰文学说了一遍,笑吟吟地问道:“大人以为,皇上仅仅是对唐太宗和魏征的品行、作为不满,还是别有目的?”
能做到尚书级别的官员没有一个白痴,乔翰文本来是想联络同志上书劝诫天子,党腾辉却突然提起这件看似不相干的事,那就证明两者间必有联系。
乔翰文想了一想,恍然道:“你是说,皇上嫌弃言官们聒噪,有意整顿御史台,而御史们若想自保,退缩忍让绝不可行,唯一的办法就是大锉皇帝的锐气,是么?”
党腾辉微笑道:“不错!这样一来,他们就需要一件可以斗的皇上灰头土脸的利器,叶小天这件事如果利用好了,无疑就是一件最有用的利器。”
“嗯……”
乔翰文捋着胡须斟酌起来。
党腾辉继续道:“把叶小天的事告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们,叶小天就会成用御史们对付皇上的那口刀了!”
乔翰文微微扬起眼皮。悠然道:“而那些御使言官们,也就因此成了我们手中的那口刀!”
党腾辉微笑道:“皇上太年轻了,有些锐气是好的。但做事不知轻重、鲁莽冲动,不知礼遇大臣,那就不好了。自从太岳先生过世,皇上锋芒毕露,少年得志而不知收敛,早晚难免飞扬跋扈,此非天下之福!利用这件事给皇上那发热的脑袋上浇一瓢冷水。不是坏事!”
乔翰文深深地点了点头:“党大人所言有理!”
党腾辉道:“皇上现在还没有出手,若是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皇上及时收手。那就起不到劝诫教训的作用了,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按兵不动!”
乔翰文道:“等?”
党腾辉道:“等皇上出手!”
乔翰文道:“等皇上犯错!”
党腾辉道:“那时御史们才应该知道此事。”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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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无过把消息告诉了乔尚书便回了锦衣卫衙门,他本以为接下来不会再有他什么事儿了。谁料当天下午乔尚书就派了心腹给他捎来一个口信。让宇无过听后怔了半晌。
乔尚书的态度竟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乔翰文告诉他:马上把叶小天的底细向朱行书合盘托出,不必有任何隐瞒与庇护,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帮朱行书出出主意,促成皇室对叶小天的刁难与迫害。
宇无过是大特务头子,栽赃陷害、引君入瓮的手段比他们玩的还要明白,他又是通晓整个事件原委的人。是以简单一想,就明白了乔尚书的用意。
宇无过不禁摇了摇头。轻声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
不过,宇无过同乔尚书一样,他是忠臣,忠臣的思维就是:我认为你不对的,那就是你不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骂你那是良药苦口,我坑你也是用心良苦……
所以,万历皇帝苦逼了。
宇无过立即按照乔尚书的授意,登门向朱行书讲述他“探听”来的消息,朱行书闻言大喜,他本来还担心叶小天的罪名不够重,不足以作为威胁,却不想他竟然身负命案!
叶小天杀了人,而且一连杀了四个土司,这罪行怎么判定全在皇帝一念之间,毕竟保叶小天的人有,想他死的也大有人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倾向于哪一方,就有重大影响了。
叶小天的身家性命、叶氏家族的万世传承,全都是可资利用的筹码,怕他叶小天不肯就范?朱行书仰天大笑三声,郑重谢过了宇无过,立即回宫复命去也。
“你说夏姑娘她……她不肯从了朕?”
万历皇帝眼圈儿一红,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作为智商超高、情商严重不足的大明帝国ceo,万历皇帝在他擅长的领域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在生活情感领域里,他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朱行书道:“夏姑娘也不是不肯,臣奉旨前往夏府提亲时,夏姑娘和夏夫人听说皇上愿意纳夏姑娘为妃,并立即册封为皇贵妃,那是又惊又喜的。
只是……夏姑娘已经订了亲,当时正是她的未婚夫从中作梗,夏姑娘一个女儿家,又和人家已经有了婚约,哪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违心拒绝了。”
万历的心就像坐过山车似的,忽悠一下从谷底跃上了巅峰,轰隆一声又从巅峰跌入了谷底,听到夏姑娘又惊又喜时,万历也是又惊又喜,再听说她已有了未婚夫,万历又开始绝望了。
“啊!她……她已经订了亲么?”万历一屁股跌回御椅上,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
朱行书偷偷瞟了皇帝一眼,心中暗自得意。他是故意说一句藏半句的,不经历绝望,怎么能有柳暗花明的惊喜,怎么记得他五皇叔的不世之功?
专坑队友的“蒋干”见皇帝垂头丧气,不禁微微一笑,又道:“皇上不必失望,夏姑娘虽然订了亲,可她那夫家如果愿意退亲,这个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万历又惊又喜,急忙抬起头道:“莹莹姑娘的夫家是谁,他愿意退亲?”
朱行书道:“皇上,臣去提亲的时候,她那夫家就在当场,臣当时以为他是夏姑娘的兄弟,是以也未在意,臣说罢来意,正是他立即代表夏姑娘拒绝了皇上的美意。”
万历勃然大怒,这个天杀的朱行书,他是说书的投胎转世么,这包袱抖的,这坑儿埋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那叫一个一波三折,真该拖出去砍了!
万历皇帝怒目圆睁,瞪着朱行书,沉声道:“皇叔这是在戏弄朕么?”
“哎哟不好,把皇帝惹火了!”
朱行书心里暗暗吐槽,皇上怎么急眼了,起承转合、抑扬顿挫都不懂么?无奈之下,只好合盘托出:“皇上息怒,臣的话还没说完呢。夏姑娘那夫家,确实是不肯退亲的,不过……臣打探了那人的底细,觉得此事还是大有可为。”
万历瞪着他不说话,朱行书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皇上有所不知,那夏姑娘的夫婚夫婿,乃是贵州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朱行书见皇帝略显困惑的脸色,忙解释道:“此人原本是个流官,因为教化有功,引导山中居民出山,受到皇上褒奖,所以敕封为世袭土官,代陛下治其民、御其地,去年曾经入朝见驾过的。”
万历轻轻“啊”了一声,终于记了起来,脸色难看地道:“是他!”
朱行书道:“正是此人!此人在贵阳犯了人命大案,因为被杀者贵为土司,贵州巡抚叶梦熊不敢擅专,已将他解赴京城,要交由皇上您亲自裁断!皇上……”
朱行书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叶小天有罪无罪,是生是死,全在皇上一念之间,这……不就是皇上的大好机会么?”
万历双眼一亮,道:“叶小天犯了人命案子,已被解赴京城?”
朱行书道:“不错,臣查过了,叶抚台的奏本已经转到通政司,大概这一两天就会转到御前。”
“嗯……”
万历负着手,在金殿上踱起了步子,叶小天犯下命案,这是公事,而要他退亲弃婚,这是私事,应不应该假公济私呢?自幼所受的教育,使万历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到莹莹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