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聪这等正经官差都不拼命,叶小天这个冒牌货自然没理由上前和这些野蛮人打交道,他像条黄花鱼儿似的,溜着墙边儿向那书痴走去。
一路躲避着书本笔墨各色暗器,在漫天飞舞的纸张书卷中,叶小天仿佛踏雪而行,走到那手不释卷的胖子身边,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胖子看书是不假,可他看的那书有字有插图,插图上牙帐金钩、粉弯玉足,究竟是些什么内容可想而知。
顾教谕、李典吏那些人依旧在陡劳地试图阻止双方战斗,叶小天在那胖子身边蹲下,探着头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只看了片刻,那胖子蘸蘸唾沫,翻过了一页,叶小天急忙道:“你慢点翻。”
“啊!我的玛雅!”
胖子根本没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叶小天这一出声把他吓了一跳,只是他这句“我的妈呀”也不知是哪儿的口音,听起来总叫人感觉怪怪的。胖子定睛看看叶小天,得意地道:“好看吧?这可是孤本!”
胖子拍着手里的书,向叶小天得意地炫耀,那副架势,像极了叶小天童年时的玩伴,得到什么希罕物儿时的模样。叶小天笑道:“书堂里乱成这副模样,你还看得进去?”
胖子道:“他们经常这样,要是不打架,反倒成了怪事。一群无法无天的二世祖,管他们的闲事干嘛,他们就是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跟我没相干不是?你是干什么的,看你这身穿戴,好像是官?”
叶小天耸耸肩道:“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说出去不值一提。我姓……艾,你叫我艾枫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道:“我叫罗远,字大亨。你比我年长,叫我大亨就好。”
叶小天道:“大亨?罗大亨?”
胖子道:“不错,大亨以正,天之道也!我爹说,这个字吉利,大运亨通,前途无限。不过那老头的话听听也就算了,他一门心思让我读书科举,你看我是读书的料么?我都当不了官,还亨什么通啊。不过老爹起的名字嘛,大亨就大亨吧,阿猫阿狗,叫啥不是叫,反正代表是我就行了。”
这胖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叶小天好奇地问道:“我听说这县学就读的都是山中部落首领的子侄,却不知你爹是哪个部落的首领?”
胖子挺起胸膛道:“你看我的长相,明明是炎黄之后,怎么会是部落中人?我爹洪百川,是本县商人。我也不是这县学的生员,只是我爹一心想让我读书,花了大笔的钱捐建县学,我就被特许旁听啦。
我爹就这样,有俩糟钱儿就不知道该怎么花,就为让我上学,捐了好大一笔钱建这所学校,我是一读书就头痛的人,你说建它干吗?而这班畜牲……,你看看,有哪个像读书人的样子?”
胖子说着向前一指,恰好有个同学摁住另一个学生,伸手抄起一方砚台就要砸,听到胖子这句话,登时大怒,喝道:“你说谁是畜牲?”
胖子把书往怀里一塞,昂昂然站起,凛然喝道:“你找碴是不?平时你们畜牲来畜牲去的,还说少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又不是特指是谁,你急着认什么认?
再说,你们平时互相骂来骂去的,又有谁往心里去了?我怎么就不能说,你不要因为我是旁听生就想欺负我。这县学是我老子花钱建的,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想找我碴?”
胖子这一站起来,身量显得颇高,再加上骨架够大,一身是肉,膀大腰圆的样子颇具威慑力,那同学却毫不畏惧,跳将起来道:“老子就找你碴,又如何?”
那人伸手一推,这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胖子推金山、倒玉柱,轰隆一声就仰面摔倒,震得书堂地板一阵颤悠。瞧着如此强壮的一个人,豹头虎目,黏上胡子就是猛张飞,竟是外强中干,如此不禁打。
胖子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他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就见叶小天的脸俯视下来,穷追不舍地问道:“好奇怪!你既然叫罗远,你爹怎么叫洪百川呢?”
胖子躺在那儿道:“你当我是领养的吗?非也非也。我也不是我爹的义子。我姓罗,我爹姓洪,只因我爹是入赘罗家的啊,他既然入赘罗家,我当然随我娘的母。”
叶小天今天要去施家探访,之后就要去拜访洪百川,因为这洪百川和施必行是极要好的朋友,叶小天想从他那儿打听一下施必行是否得罪过什么人,叶小天欣然道:“我正好要找你爹问一件事,你带我去如何?只是这里这副模样,我身为典史倒不便走……,你有办法叫他们住手吗?”
罗大亨得意地道:“这有何难,你看我的!”说罢昂然站起。
p:诚求推荐票!梦想杯票每天都有滴,请在'bookid=3234652;bookname=《夜天子》'书页简介下方投票,多谢。
第18章 奇葩大亨
大亨从地板上爬起来,猛地长吸一口气,就见他的肚皮迅速胀起,随即猛地一收,胸膛陡然隆起,一声霹雳般的大吼响彻云宵:“你们这群怂蛋!全都是窝囊废!”
顾教谕、黄训导、李典吏还有苏循天他们大呼小叫的,可是所有人的声音合起来都没有罗大亨这一声咆哮响亮,再加上厅堂空间极广,很有扩音效果,叶小天站得又近,只觉耳膜“嗡”地一声,眼前飞舞的纸片儿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厅堂里的呐喊厮杀声立即停下来,学生们有的正举着桌子,有的正拎着蒲团,有的正揪着别人的衣领,有的正使出“猴子摘桃”,却个个像被人使了定身法儿似的定在那里。
然后,慢慢的,所有的人都缓缓扭头转身,面向罗大亨,神色不善。
大亨夷然不惧,他看了看大家伙儿,“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讥笑地道:“看看你们这副德性,将来都是要称王称霸、统治一方的土司老爷,最不济也是一个世袭吏目,就像泼妇一般打架?不怕丢了你爹的鸟人!”
“咣啷!”
桌椅板凳丢了一地,所有的学生就像一群被激怒了的狒狒,塌着肩、弓着腰、鼻息咻咻地向大亨围过来,叶小天见势不妙,马上使出移形换位**,和大亨拉开了安全距离。
大亨冷笑道:“看看你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除了出门时丢你们家大人的脸,还有什么用处?这么打能打出朵花儿来?要我说,打就打出男子汉的威风,别跟娘儿们似的掐架,这么打有意思吗?啊?”
不等人家问话,大亨就把手臂猛地一挥:“不是谁也不服谁不是吗?那就打到他服!有种的,你们约定三天之后,在黄大仙岭上一决生死,我罗大亨到时去给你们做个见证,怎么样?谁要是怕了,现在就向对方磕头认错,那就不用打了!”
一班**少年哪受得了这个激,谁没种啊?谁想当娘儿们啊?谁怕谁啊?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对大亨道:“好!那就三天之后,黄大仙岭上见,不见不散!”
大亨哈哈一笑,道:“这不就结了?那大家现在就散了吧,好好养精蓄锐,三天之后带上刀枪,黄大仙岭上一决高下!啊!真是令人期待啊……”
叶小天:“……”
大亨拍拍屁股,转身走到自己书桌旁,伸手往里一掏,就从书桌里掏出一个书包,往肩上一挎,大大咧咧地对叶小天道:“咱们走吧。”
叶小天目瞪口呆地看着罗大亨施施然地向厅门口走去,醒了醒神才追上去。
顾教谕迎上来,眉心紧蹙、忧心忡忡地道:“艾典史,你看这……”
叶小天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是三天之后才打吗?你赶紧想办法,你是教谕嘛,你找学生们挨个谈心,务必让他们尽释前嫌。好了好了,本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顾教谕还待再说,叶小天已经追着大亨去了。大亨有了充份的理由提前回家,还不怕老爹责骂,当真是满心欢喜,他挎着书包走在大街上,兴高采烈,跟个二b青年似的。
叶小天摆手示意李云聪、苏循天率人跟在后面,自己快步追上罗大亨,对他说道:“大亨啊,你这法子不行啊,貌似解决了冲突,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三天之后他们再打起来怎么办?”
大亨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最多给他们做个公证,我又不是他们谁的爹,他们是死是活是伤是残关我屁事?”
叶小天愕然道:“他们要是真的有了死伤,你就不怕他们家里人找你麻烦?他们可都是山中部落首领们的子侄啊。”
大亨比他还要惊讶:“他们的父兄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只是给他们提出了一个很合理的建议啊,我又没逼着他们答应。我还要不辞辛苦地爬上黄大仙岭给他们做见证呢,一文钱酬劳都不收,我图什么啊?
他们要是真有了死伤,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找谁去呀,他们的家族怎么可能会来找我的麻烦呢?我说这位大哥,你的脑子好象不大清楚啊!”
叶小天听得头有点晕,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此地民俗风情果然与京中气象大不相同,他实在适应不了本地人的这种怪异思维。
大亨看见他一脸古怪的神气,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你是当官的,这种事儿归你管。那你可得赶紧想想办法了,要不然真要有个死伤,你的上司一定找你麻烦。朝廷对这些刺儿头可是一向安抚安抚再安抚的,到事没准就让你背黑锅以平息众怒。”
这个一手制造了三天之后黄大仙岭上葫县县学两大帮派对决的胖子,好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其中所起的关键作用,反而替叶小天担起心来。
叶小天哭笑不得,可他转念一想:“对啊!我又不是真的典史,我明明是被赶鸭子上架,难道还真当自己是官了?真要闹出**烦,大不了罢官免职,免职好啊,我正愁走不了……”
叶小天转忧为喜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眼下既然看见了,我这个官也不好不出面,至于三日之后……,到时候主簿、县丞、县尊大人全都知道了,让他们操心就是了,我何必多管闲事。”
大亨喜道:“难怪你一脸精明相,果然是个明白官!我很欣赏你!来,我请你吃桂花糕,这是我家厨娘桃四娘做的,桃四娘的手艺极好,做的桂花糕又香又甜,入口即化,我特意叫我爹把桃四娘请回来,旁的事都不用她管,就只给我做桂花糕,不是好朋友我才不给他吃……”
大亨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向口袋。他穿的这县学制服与普通的士子袍服类似,只是必须要头扎布巾,不戴冠帽,另外就是衣服上多了两个内缝的口袋,想必是为了方便学生揣带东西。
“我的玛雅,怎么会有条蛇呢。”
大亨往口袋里一摸,就抓出一条花花绿绿的草蛇,把旁边的叶小天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两步,大亨却毫无惧色,他抓着那条小蛇上下看了看,恍然道:“一定是他们又想捉弄我,上一回放了只青蛙进去,这回变成蛇了,不知道下回他们会放些什么,真是令人期待啊……”
叶小天:“……”
大亨从腰带上摘下一把比巴掌还短些的小刀,麻利地在蛇腹上划了一刀,那蛇吃疼,倏地缠紧了他的手,大亨把刀一挂,用手指在蛇腹处一剜,便扣下一枚蛇胆,向叶小天一递,热情地道:“桂花糕被偷了,那我请你吃蛇胆吧。”
叶小天看着那血淋淋、绿啦吧叽的玩意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
大亨失望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真不吃?那我自己吃了喔。”
大亨把死蛇丢在路上,喜滋滋地把蛇胆递向自己嘴巴,说道:“这东西能祛风除湿、清凉明目、解毒去痱,是极好的补品呢。不过吃的时候只能吞、不能嚼,不然会很……苦……”
叶小天看看大亨垮下来的胖脸,试探地问道:“你嚼了?”
大亨闭着嘴巴使劲摇摇头,手忙脚乱地抓起挂在腰袋上的水囊,打开盖子狠狠灌了几口,这才苦着脸对叶小天道:“刚才我用力大了些,把蛇胆划破了。”
叶小天:“……”
路边走过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是个短裙苗,叶小天和罗大亨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盯着人家浑圆紧致的大腿狠狠浏览了一番,贼兮兮地收回目光时,两个人目光一碰,顿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深山俊鸟,天真烂漫,令人眼前一亮啊!”
罗大亨道:“深有同感,不过……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叶小天敬佩地道:“说的好!男人可以**,不可以下流,你是君子。”
大亨摇头道:“非也非也,非是大亨不愿,实是大亨不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