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道:“罢了!我已经知道了,殴打他人终是不妥。你既占了道理,便去官府求个公断,再叫本官看见你当街殴打他人,必予严办!”
李言庭惶恐地道:“是是是,小人记得了。”
苏循天摆手道:“行了,赶快滚蛋,有什么理论不清之处,去县衙求个公断便是。你们这些刁民,目无王法,有点什么事儿专会动用私刑。再叫苏某看见,定不饶你!”
李言庭赔笑应是,赶紧唤了另外几人,拖起死狗一般的若晓生,赶去县衙告状了。听他招唤另外几人的称呼,应该是同族的兄弟。
苏循天望着他们拖着若晓生一路骂骂咧咧赶往县衙,对叶小天笑道:“卑职方才可真担心大人你一恼起来,又不知轻重地出手了。”
叶小天“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不讲道理的人么?那姓李的占了道理,我能如何?只是他殴打他人险出人命,你我既然吃的是官家饭。总不能不管的。“
苏循天点头称是。
那时节,放印子钱并不违法,而印子钱的月息普遍很高。其中对本利是最高的,百分之百。逾期则滚利,只需一年不还,本利之和便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然则契约是黑纸白字摆在那里的,他当初既然接受了这个月息,叶小天虽然同情却也帮不上他什么。
叶小天走了两步。忽然说道:“那李言庭放贷固然不违法,却不免折损阴德,放印子钱,不应该啊!”
苏循天道:“典史大人说的极是!”他一抬头。见叶小天正若有深意地盯着他,心头不由一跳,慌忙道:“大人,我……我没放贷!”
叶小天淡淡地道:“你没放贷。却也差不多了,严格说起来,至少他放贷是合法的。而你设赌却是法所不容!”
苏循天面红耳赤,吱吱唔唔地道:“那个……我跟风铃儿……我只是给他撑撑腰,收些好处镇镇场子……”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你我兄弟一场,我也不想多说你什么。只是,做人做事,总要对得起一颗良心,凡事不要太过了。”
苏循天唯唯喏喏地道:“是是是,我……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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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天赶回县衙的时候,就见李言庭和几个族内兄弟正从衙门里出来,迎头碰见他,马上避到路旁,点头哈腰地让路。后边那个叫若晓生的沮然若丧,没精打采,呆滞的目光看了看叶小天,全无反应。
叶小天见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先是有些讶异,可转念一想,这证据确凿,确实没什么好审的。再说双方都是平民百姓,花知县无需有所忌讳,断起案来自然迅速。
叶小天对那李言庭招了招手,问道:“县太爷已经判了?”
李言庭点头哈腰地道:“判了,判了。嘿嘿,小民没进过衙门,原想着定是十分的麻烦,所以轻易不敢到衙门里来,没想到判的这般迅速。”
叶小天道:“哦?县太爷怎么判的?”
李言庭道:“白纸黑字,一清二楚,双方立下的字据,他当初都同意了的,自然没什么好讲。大老爷明断,把他那几亩薄田判给了小的。”
叶小天“唔”了一声,李言庭便点头哈腰地道:“老爷没别的事,那小民就退下了。”
李言庭和几个族中兄弟扬长而去,叶小天见那若晓生凄凄惶惶,情知他一下子成了地无一垄的赤贫百姓,虑及今后生活,难免徬徨无措。天下无助的百姓多了,叶小天虽然生起恻隐之心,却也帮不了那许多,本待就此过去,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又站住了脚步,扬声唤道:“若晓生!”
那若晓生听到有人唤他名字,这才茫然抬起头来。
叶小天问道:“你本来是卖桐油的?”
若晓生喃喃地道:“是,小人本有几亩山田,栽种桐木,间种谷物。如今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叶小天道:“你既是栽种桐木的,对草木想必熟悉些,本官刚刚建成一座宅邸,缺个花农树匠打理园中草木,你若没有别的生计,不妨去我家里做工,如何?”
若晓生一听大喜过望,颤声道:“大老爷,此话当真?”
苏循天笑骂道:“你这人当真惹人憎厌,典史大人难道闲来无事,有空儿逗你开心么?你可是遇到贵人了,还不谢恩。”
“是是是,谢大老爷!大老爷是我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呐!”若晓生“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向叶小天叩头不止,引得许多不明所以的胥史衙差纷纷向这里看来。
叶小天笑道:“好了好了,不必谢了,既如此,你就去那里……”
叶小天往山上一指,道:“看到了么,那里就是本官的宅邸,你去那里,寻一位太阳妹妹,就说是本官安排你去做花匠,她自会帮你安排!”
若晓生忙不迭点头,又千恩万谢一番,欢喜地离开了衙门,脚下轻快,仿佛方才挨的那顿打都不算什么了。
叶小天过了仪门,便折向自己的签押房,苏循天犹豫了一下,却直奔后宅而去。
三堂花厅旁的小书房里,苏雅穿着一袭轻衫,正提笔绘着一副兰草图。若论画功,她比花晴风还要高明几分,那笔锋轻点淡描,几株兰花便在笔下跃然出现,似欲跳出那纸,舒展细叶、吐露芳菲似的。
苏雅如今正是蜜桃成熟的大好年华,肌肤胜雪,杏眼柳眉,极具诱惑媚力,可她笔下的兰草却是素而不雅,亭亭玉立。兰花素来就有“看叶胜看花”之说,苏雅笔下这株兰草是正得其神韵了。
苏雅满意地一笑,又在画上题下咏兰小诗一首,搁下笔,拿起自己的私钤,正要在上边盖印,门儿一看,忽然有个男人闪了进来。
这后宅里边哪有男人敢随便闯入,除了花晴风就只有她的胞弟苏循天了,苏雅没有抬头,只是瞄到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就晓得是苏循天,便依旧端端正正地印下自己的私钤,漫声道:“正在当值的时辰,跑到后宅里来做什么?”
苏循天探头探脑地一看,道:“啊!我在前边未看见姐夫,他不在这儿呀。”
苏雅秀眉一鼙,警觉地道:“你又闯祸了?”
苏循天不高兴地道:“哪有,姐姐老当人家是小孩子,我是有正经事儿要跟姐夫说。”
苏循天说着,走到桌边,一看那副兰草图,喜道:“啊!这是姐姐刚画的,虽然我不懂画,也觉得传神。姐姐,这副兰草送给我吧!”
苏雅睨了他一眼,好笑地道:“你这痞赖东西,也要附庸风雅了?喜欢就拿去,跟自己姐姐还客气甚么。”
苏循天“哎”了一声,见那笔墨已干,连忙将画轻轻卷起,苏雅书房内备有画筒,见弟弟喜欢这副画,苏雅也自欢喜,便取了一支画筒给他让他装上。
苏循天心道:“叶典史的大宅刚刚起好,正愁不知该送些什么,礼薄了拿不出手,想厚重些又没那么多钱,不如送件雅物儿,那就不是钱能衡量的了,我姐姐的画功很好,便拿这副画当贺礼吧。”
苏循天袖起画筒,对苏雅道:“姐夫不在,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苏雅答应,便向外走去。苏雅摇摇头,失笑道:“装神弄鬼的,这不成器的小子能有什么事情找他姐夫商量了。”
苏循天从姐姐书房出来,正想再回前堂去,刚刚转过月亮门儿,便迎见了花晴风。花晴风确是回了后宅,只是去换了身便服,一出来恰看见苏循天。苏循天一见花晴风,马上迎上去,小声道:“姐夫,叶典史知道我开赌场的事了。”
花晴风看见内弟,脸上刚刚露出一丝笑模样儿,一听这话不觉神色一紧,忙道:“他知道是我授意你开赌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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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4章 太阳妹妹的锦囊妙计
苏循天摇头道:“那倒没有,他只知道我跟赌场那边有些瓜葛,详情并不了然。我对他说,我只是帮风铃儿看场子拿辛苦费,他信了,还劝我开赌场总归不是好事,千万不要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花晴风听了放下心来,吁了口气道:“那就好!看来他只是风闻你与赌场有些关联。不妨事的,你以后做事小心些,不要时常出头露面,凡事让那风铃儿出头就是,且莫涉入太深。”
苏循天点头道:“我明白,就是知会你一声,也好叫你心中有数。”
花晴风叹口气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话是俗了点儿,道理却是一点不假。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循天呐,这事你还是得上心才成。”
苏循天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省得,你放心好了。”
望着苏循天离开的背影,花晴风长长地叹了口气。
花晴风以前是个傀儡县令,凡事都有孟县丞和王主簿出面,虽然窝囊些,如果他想得开呢,倒也过得清闲。
孟县丞垮台后,花晴风趁机攫取了孟县丞的权力,总算是尝到了大权在手的美妙滋味。可是,有多大权力,就是承担多大的义务,他既然管事了,就需要有自己的一批心腹,而要让人死心踏地的跟他走,就得给人足够的好处,否则人家凭什么给你效力?
要知道,朝廷是只给官员发薪俸的,花晴风作为七品知县,每个月的俸禄是七石半。这点钱,勉强够花知县夫妇养活三四个丫环下人,可是身为一方县令,手下的听差多着呢,哪个不需要花钱?这些人的月俸。可全都靠知县大人发放,否则谁心甘情愿给你干活。
细数下来,师爷你得养活吧?轿夫你得养活吧?厨子你得养活吧?丫环婆子你得养活吧?再说县衙里头还有一大堆的长随,要想让这些人听话,都得养活。
这些长随按等级被百姓分别称为大爷、二爷。大爷包括门政大爷,也就是看门的,传报的。有稿签大爷,也就是签押房里负责磨墨草拟的。接着还有一群二爷,包括“发审”、“值堂‘、‘用印‘等等。这些还只是知县签押房里的办公人员,如果你想在其他重要部门安插些心腹、耳目。那也得按月发放薪俸。
虽然说,这些人身在官府,总能上下其手,得些好处,可那是人家凭本事自己挣来的。你县太爷那儿必须得有一份月俸,你要是发不出来,自有别的官员愿意给他支付这笔钱,那么你说这些胥吏公差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花晴风接管了孟县丞的权力,才知道这百里至尊、一县正印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想让人家俯首听命,势必得许人一些实惠。可他哪有来钱的门路,葫县本来就是穷县,他自上任以来又受到孟县丞和王主簿的挟制。底下有些孝敬也到不了他的手里,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来钱的门道。
开赌坊无疑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是赌博却是官方一直禁止的,虽说这条禁令有名无实。天下各地都有人设赌坊,但那也都是买通衙门,瞒上不瞒下的。而且一旦朝廷心血来潮。颁布一道法令说严禁赌博,他们就得关门大吉暂避风头。
如今花晴风身为知县,却要设赌牟利,自然要格外小心。这件事交给别人他全不放心,只有交给自己的小舅子去办才觉得妥当,而苏循天是本县捕头,凭着这个身份也能震慑地方上的那些宵小,免得有人踢场子捣乱。
苏循天听了花晴风的主意后,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知道姐夫也不容易,这几年憋屈县令做得很窝囊,连带他这个小舅子也挺不直腰杆儿。他就一个亲姐姐,既然嫁了花晴风,那就是一家人。况且他这姐夫虽说无能,可对他还挺照拂的,这时他不帮着分忧还能找谁?
只是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所以今日叶小天一提点,苏循天就有些着慌。不过和花晴风说起这事的来龙去脉时,却也理顺了他的思绪:听话音儿,显然叶小天只是风闻了他涉足赌场收好处费的事儿,并不知道他姐夫就是幕后大老板。
他和叶小天一向关系不错,相信叶小天也不会刻意来找他的麻烦,只要以后小心一些,不太招摇也就是了。可他哪里知道,越不想出事时就越出事儿,很快就要有桩祸事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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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叶小天把喝得味道已淡的茶杯往旁边一推,马上就有一个书吏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起茶杯,为典史大人洗漱去了。
叶小天抻个懒腰儿,见众书办还在那儿捏着毛笔装模作样,不禁笑道:“好啦,放衙,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笑逐颜开,纷纷起身向典史大人道别,可是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在那儿磨蹭着拾掇东西,就是没有一个肯先走出去。
叶小天也是当过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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