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锡良也是没办法。文德嗣要在四川修路建厂,这就要涉及很多个州府县,比如计划中的威远钢铁厂,就位于威远县,而威远县又属于嘉定府,到内江的公路和铁路还要经过叙州府。计划中的成渝公路内宜和隆泸公里就更不用说,中间要经过好几个州府县。
要是工程的总负责人没个拿得上台面的头衔,怎么协调这些地方关系?总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交到总督大人那里去处理吧?这些都是锡良关心的政绩工程,万万不能出错,所以就要给总负责人一个说得过去的头衔。但文德嗣是“美国人”,做个候补道员关系不大,但要授予实缺就比较麻烦。所以锡良就灵机一动,把“四川团练总办”这个非官非民,又上得台面的半官方头衔给了他。
另外,也还有其他几重考虑。其一是建厂修路都需要招募大量人手,有了这个头衔就方便多了,可以直接去各地招募,免得那些地方官推诿磨叽,耽误了总督阁下的大事。其二,则是治安问题,清末的中国可不是什么善地,各地的土匪盗贼多如牛毛,官府都没办法。四川也同样如此,在建厂修路时,肯定少不了会遇到匪徒的骚扰,但锡良也抽不出官兵去保驾护航,所以就让文德嗣自己组建团练防御土匪。
这个团练总办头衔的好理解。而那个招股局总理的位子,却完全是一个意外。
锡良在接受文德嗣的建议,决定变更川汉铁路的线路之后,就让人核算了一下成本,又顺便叫几个心腹去招股局查帐,看看还有多少资金。没想到这一查,就查出问题了。
川汉铁路招股局是去年成立的,由乔树枬担任总理(当时的总经理就叫总理),但这位乔总却长期在北京,很少在四川管事。因此从来没有召集过一次股东会议,也从未派人查过账,导致公司内部极为混乱。原本锡良不懂里面的道道,也没怎么在意,后来被文德嗣一忽悠,也就开始注意起来了。
结果这一查帐,发现居然有七十多万两银子不翼而飞!账面上完全找不到了!银子当然不会自己跑路,这很显然是被招股局里面的头头脑脑们漂没了。
锡良被气坏了,这笔银子可是老子好不容易筹集起来搞政绩工程的,你们却胆敢私吞!!真真正正是卧槽泥马!!居然把主意打到老子的政绩工程头上了!!
震怒的总督大人立刻下令严查,因为这次清查很突然,招股局的蛀虫们根本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查了底儿掉。很快就抓出了以总收支(财务总监)施典章为首的大大小小的蛀虫。蛀虫虽然抓出来了,但银子却只追回三十多万两,不到一半。
但招股局的这些高管都是有背景的,比如里面最大的蛀虫施典章是个退休官员,以前担任过广州知府。而且当时清廷的风气就是这样。锡良虽然气得跳脚,但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把银子追回来就算了,但是以前这批高管他是不敢要了。
这尼玛的才一年不到,就漂没了七十几万,以后还得了?招股局的高层必须全部换血,要不多少银子也填不满的。那些官吏的尿性,他再清楚不过了。
但要换学也得有合适的替补才行,当时的中国可不像后世那样高管满大街,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个总经理、总裁啥的。尤其还有懂洋务的,那就更少了,锡良先生的夹带里可没这方面的人。
于是,锡良就想到了文德嗣。文德嗣是美国华侨,又办起这么大的洋行,洋务方面那肯定是没得说。内江那个工业区才开始半年,就已经似模似样了,听说已经出产品了,可见其经营能力也相当了得。而且本身就很有钱,手也不会那么黑。
更何况,从文德嗣的提议来看,他本人对铁路方面也颇有见识,手下更有大批专家,这就更难得了。
正是基于这些考虑,锡良才把川汉铁路招股局总理的位子给了文德嗣。
“哦,原来是这样……”文德嗣沉吟半响,才说道:“那么,总督阁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哦,总督大人要您尽快去成都办理交接……”张师爷说道。
“好,我明天就去成都……”
…………………………………………………………
1906年7月15日,白马工业区
文德嗣在成都办理好相关交接,又与官员们进行了几天的应酬,在花了2万多大洋后,收获满载的回到了内江。
“这招股局真踏马的真是个烂摊子啊……”虽说拿到了铁路大权,但文德嗣现在也是痛并快乐着。
在文总看来,这招股局简直烂得惨不忍睹,连个起码的规章制度都没有,甚至连职务设置都是乱七八糟的,职权不清,责任不明,各种奇葩玩意儿层出不穷,只有你想不到的。要是放在后世,随便拉个乡镇企业出来,都比它强。怪不得在原时空折腾了几年,都没修成几里铁路,反而成了蛀虫们大捞特捞的地方。
而且,现在还亏空了30几万两银子,折合银元将近50万。还有就是,锡良同志去年还干了一件蠢事,他从路款里面拿了150万两出来投资重庆铜元局。当然,他原本是想以此赚钱,补充给铁路。但文德嗣从后世的资料了解到,这个铜元局虽然建好了,但是因为没有得到清廷授权,一直到了1912年清廷挂点了才正式开始制造铜币。而投资最后却达到了212万多两,等于是白白占用了资金。
在看到锡良的计划之后,文总真是哭笑不得:“锡良这家伙根本就不懂经济,搞个毛的投资,难怪亏掉裤子。你好好做你的总督就行了,来折腾实业干什么,真是越帮越忙……”
建个铜元局哪里需要这么多资金?锡良这小白又被人坑了。不但他计划的设备已经是过时产品,居然还分别从英德各订了一套,价格超过市价的几倍!
但是铜元局是锡良亲自决定的,文德嗣也不好取消,也就只能尽量弥补了。还好现在还在建厂房,设备还没付款。于是文德嗣马上取消了原计划,重新选型订货。另一方面,他命令北京办事处去和军机处交涉,取得制造铜元的授权。
把铜元局的事情处理好之后,他对顾晓绿说道:“晓绿,尽快把铁路招股局的人员确定下来,都用我们自己的人,清廷的人我一个都不打算要,那些家伙完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顾晓绿笑道:“文总,你在成都发回信息之后,我就在着手准备,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哦,那就好,还有什么事情吗?”
“巴纳扎尔发来信息,按照您的计划,他已经在美国注册了几个不同的公司,一个是主要代理国内产品的进出口销售公司,一个是电器公司,还有一家烟草公司。”
顾晓绿接着说道:“还有,有个叫喻培伦的留日学生,想见见你……”
第21章留学计划(求收藏、推。。。
“喻培伦?他不是在日本留学吗?”文德嗣有些好奇。按照历史记载,喻培伦应该在去年就和弟弟去日本了,貌似一直到死都没回过内江。
顾晓绿解释道:“是的,他和他弟弟在3天前就回来了,这是因为上个月我们帮他母亲发了份电报……”
6月初,喻培伦的父亲喻学庵得了急性肠胃炎,不幸又遇到个庸医,越治越严重,眼看就快不行了,喻培伦的母亲急得不行。幸好有邻居提醒她,白马镇新开了一家星科医院,医术高超,收费还便宜。于是喻学庵就被送到了星科医院。
其实算起来,星科医院才是文德嗣手下最早开始营业的单位。文德嗣为了提高人气,不但让医院对公司员工服务,也对外开放。公司内部员工是免费治疗,对外部人员的收费也很低廉,只要了10%的利润。
这家职工医院无论人员、设施还有技术、药品,在当时都是超超超超一流的。喻学庵这种病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妻子却紧张得很,哭天抹泪的请医院通知在日本的儿子们回家。既然病人家属提了要求,医院方面也就同意了,委托上海办事处往日本发了封电报。
上海办事处的人也没当回事,就很随意的在电报上写了“父病危,速归!”几个字。喻培伦兄弟接到电报后大惊失色,连忙赶回。没想到回到家才发现是虚惊一场,老爸喻学庵活蹦乱跳的,一点儿都不像病人。虽然知道是母亲紧张过度摆的乌龙,但对救了父亲一命的星科公司,两兄弟还是非常感激的。因此,他们昨天就到了公司,准备当面拜谢文德嗣。
在下属们看来,治疗个把肠胃炎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也就没有上报,所以文德嗣现在才知道。
“好,那你就安排一下,我见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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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部会客室。
“文先生义薄云天,救了家父一命,在下兄弟无比感激,请受我等一拜……”
喻家兄弟向文德嗣行了个大礼。喻培伦是个20岁的年轻人,他弟弟喻培棣才17岁。两人已经剪了辫子,留着短发,穿着日本学生服,显得非常精神。
文德嗣连忙扶起两人,笑道:“两位言重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这么客气……”
“对先生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却是大恩……”喻家兄弟坚持磕了个头才起来。
宾主入座上茶后,双方就寒暄起来。文德嗣问起他们现在的情况,喻培伦答道:“回先生话,我们上半年离开东京警监学校,正在东京经纬学校读书,主要是学习日语。”
“哦……”经纬学校?什么破烂学校啊,听都没听说过,好像还是高中吧?文总腹诽了几句,就说道:“不知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喻培伦说道:“既然父亲已经恢复,我们准备继续在日本读书,今年学日语,明年准备去大阪高等工业预备学校,学习物理和化学知识。然后……”
喻培伦说起了他的计划。他是以工业救国为宗旨,努力学习各种工业技术,希望回国后通过兴办工业达到强国的目的,这是个标准的“工业党徒”。
文德嗣笑道:“不错不错,现在不像以前了,国家要强大,必须要有强大的工业。”
“先生说的不错,这几天我都在参观这里的工业区建设,看到这些,我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看到文德嗣认可,喻培伦显得很高兴。这几天他们就在工业区转悠,一面是等待文德嗣,一面就是在参观白马工业区。
文德嗣笑了笑,却一脸疑惑的问道:“你既然有志于工业,为何要去日本,而不去欧美?”
喻培伦吃了一惊,他没想过文德嗣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就结结巴巴的说道:“啊,张南皮说,去日本留学更合适……”
张之洞当年在《劝学篇》中提出了一系列推进教育现代化的具体措施,其中对留学的地点,特别推崇日本。他说:“至于游学之国,西洋不如东洋:路近省费可多遣;去华近,易考察;东文近于中文,易通晓;西书甚繁,凡西学不切要者,东人已删节而酌改之;中东情势风俗相近,易仿行。事半功倍,无过于此。”
他的这种主张在当时中国非常流行,中国的留学生绝大多数都是跑日本留学,去欧美国家的少得可怜。从某种角度看,这种说法也有一定道理,但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因为甲午时被日本胖揍了一顿。再加上去年的日俄战争,日本把沙俄爆出翔了,一时间名声大振,成为名副其实的亚洲第一强国。当时的中国会产生那种崇日心态,也就很正常了。
不过文德嗣却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文总看不上日本,倒不是因为什么反日情绪,他早就过了中二愤青的年龄。他对日本的藐视,完全是从实际角度出发的,因为比起欧美列强,日本那点儿技术算个毛。
于是,他就说道:“云纪(喻培伦字),张南皮的看法嘛,我不太认可。要振兴国家,眼光就要放长远些,我中华今日落后于世界,不去当今世界一流国家看看,如何知道其中差距?日本现在虽胜于我国,可是在当今世界,却不过是二流国家。无论国力还是技术水平,欧美列强都远远胜过日本。我们既然知道落后了,为何不向世界一流学习,反而求学于二流。这岂不是太蠢了吗?”
“再说,日本的国情不同于中国,张南皮他又怎么敢肯定,日本删改掉的东西,对我们中国没用?要学好知识,就要学原版的知识,这样才能保证准确。那些日本删改的二手货,就算学到手,也顶多是个二流。更何况以日本人的气量,他们会大公无私的教导我们吗?求学,求的是真知,为了这个目的,路途远近,生活难易这些东西又算什么呢?”
文德嗣说完后,喻家兄弟呆了半响,好一会儿,喻培伦才起身鞠躬说道:“先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们决定,不去日本了,就去欧美列强那里留学……”
“呵呵,这很好。我公司在欧美都有门路,你们想去哪里留学,我可以提供帮助。”文德嗣点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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