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什面无表情道:“你问问他们,是否故意为之。”
“是!”吴健彰转过身,站的笔直,喝问道:“大胆陈村,竟敢勾结短毛,陷害洋大人,该当何罪?”
说实话,兄弟四人恨不能一脚把吴健彰踹到江里去。那丑恶的嘴脸令人作呕,可这时,只能忍气吞声。
陈老大强抑下怒火,拱了拱手:“我阿村为朝庭效力从不慢有半分怠慢,况且老三于去年被短毛杀害,老五又于不久前中了短毛的雷,连尸骨都找不到,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去勾结短毛?请吴大人与诸位大人明鉴。”
“哼!”吴健彰冷哼一声:“说的好听,那刚刚是怎么回事,雷是你陈村扫的,肯定是你等故意留着几颗用来陷害洋大人!”
“冤枉啊!”陈老六当即叫道:“吴大人。诸位大人,我们确实是清扫干净了,否则那么多船驶过去为何不炸?其实此事不难理解。短毛必然在更深的水下放置了雷,而我们的索具只能清扫水面一丈以下。洋大人的船吃水深,所以。。。。被波及到了。这完全是短毛心思狡诈所致,我们也不愿如此啊。”
陈老六的解释合乎情理,事实上,没有人认为在这当口,陈村敢与洋人作对,吴文榕与吉尔杭阿均是点了点头,吴健彰也觉得没什么问的了,把目光投向了惠什。
翻译把原话转述过去,惠什略一沉吟,便道:“我军被毁一艘战舰的根本原因在于陈村工作疏漏,责任不容推卸,因此第一,必须全额作出赔偿。
被毁的护卫舰服役不超过五年,是驻星加坡海军的主力战舰,这显然会对东南亚水域的安全造成严重影响,甚至影响到星加坡的安全,综合造舰成本与林林总总后续损失,陈村必须赔偿一百万镑!
舰上有各级军官及士兵合计二百五十七人,必须由陈村抚恤,本来依级别不同,抚恤应有区别,但念在陈村是无心之失,故网开一面,可不按级别以最低标准,每人一万镑抚恤,合计为三百五十七万镑,于战后两个月之内结清!
第二,陈村作为扫雷的执行者,必须重新清扫水面,如再有雷未能清除,以通敌罪论处!”
当翻译再次转述时,每个人都是狠狠地倒抽了口凉气,三百五十七万镑,按一比三的官方汇率,那就是超过一千万两白银啊,陈村再是富裕,有没有能力赔偿都很难说,或许即便是有,也肯定被扒的底裤朝天了。
一艘陈旧的护卫舰加上二百多条人命竟然敢要一千万两白银,什么叫狮子大开口?这就是狮子大开口!
但英国人有实力,有坐地叫价的本钱,而陈村任人宰割,连还价都不可能,可以说,经此一役,陈村完了,被英国人剥皮抽筋,敲诈的干干净净,甚至连维修船只的钱都花不起,在可预见的将来,陈村将彻底被打回原形,数十年的心血化为泡影,沧为一个破落的小渔村!
吴健彰与吉尔杭阿的嘴角隐秘的抽搐了下,原本他们还指望把陈村抄家灭族大赚一笔呢,这下倒好,被英国人捷足先登,油水全部被英国人捞光。
陈村兄弟四人面如死灰,这些年虽然靠造船赚足了钱,可是全村万余人都要吃饭,还有广东官面上的打点,能凑出两百万两的现金就很不错了,赔偿一千万两,即使把全村土地卖了都不够数!
刷的一下,陈老四忍无可忍,猛站起来,大怒道:“你他娘的心也太黑了吧,让我们倾家荡产,倒欠一屁股债,还让我们去送死,既然横竖是个死,那就拼个渔死网破,弟兄们,拼了!”
惠什虽然听不懂,但看到陈老四的神色就能猜出他要做什么,已经先一步招了招手,十余名英军士兵挺枪而上,把陈家四兄弟围的严严实实。
陈村能闯荡出诺大的名头,不二法门便是打,兄弟几个尽管比不上苏三娘、石达开之类的高手,却还是有些功夫的,可是被枪指着,还能如何呢?
陈老大立刻一拉陈老四:“跪下,你想害了全村老小吗?”
“大哥!”扑通一声,阿老四跪了下来,伏地大哭道:“洋人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我好恨啊,你说我们老老实实造船有何不好?非要去招惹民盟军,如今连民盟军的毛都没摸到,我们陈村,却已经倾家荡产了,老五又尸骨无存,嗷嗷嗷~~”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诺大的汉子竟哭的撕心裂肺,这显然是精神崩溃了,被英国人勒索全无抗辩的余地,想动手拼命吧,还得顾及远在顺德的家小,这真是大活人能被尿憋死!
吴文榕难得的生出了些不忍心,劝道:“洋人的要价是有些高,可是形势比人强,不应下还能如何?毕竟雷是你们扫的。
其实照本官看,事情远不至于束手无策,你们陈村在广东地面活动多年,总有些亲朋好友,回去之后,不足部分好言商借不就得了?你们凭着造船的本事,十年八年之内,理该能还清欠款,往后再慢慢恢复元气便是,唉~~这世道啊,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好。”
重重叹了口气之后,吴文榕又向翻译道:“陈村赔偿如此巨额的款项确实力有未逮,这位兄弟,请问一下洋大人,能不能减免一些?倘若把人逼上绝路真的豁出去了不干,谁来扫雷?”
翻译也很同情陈村的遭遇,点了点头,如实转述。
惠什与伯兰特嘀嘀咕咕商议了一阵子,便道:“好,我就卖给吴大人一个面子,三百五十七万镑,可以去掉零头,交付三百五十万镑,请陈村抓紧时间扫雷,天黑之前,我军必须登陆。”
按常理来说,减免七万镑,相于二十一万两白银,吴文榕的面子值二十一万白银,还是挺大的,可是相对陈村的天价赔偿,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在翻译道出了惠什的要求之后,陈老大腿脚一软,差点跌倒在甲板上,借钱说起来容易,可是得罪了洋人,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谁又敢借钱给自己?再退一步说,即使能借到,也只能借高利贷,几百万两银子的本钱,利滚利,十辈子都还不清!
尤其还要被逼着去清扫难度更大的深水雷,肯定会伤亡大增,如果不是有家小的拖累,陈老大都有了种与惠什同归于尽的冲动。
想到了远在顺德的妻儿与族人,陈老大顿时浑身一软,以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胳膊拱了拱手,便带着三名弟弟快步离去,韦灵顿公爵号虽然气派威武,却是他陈村的噩梦!
惠什与伯兰特不禁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双双磕起了烟丝,损失一艘护卫舰固然难以交待,换来的结果则是三百五十万镑,那艘护卫舰是十几年前的老旧型号了,根本不值钱,抵扣掉折旧费用,顶死只能值个十万镑!
至于战死士兵的抚恤,英国产业工人一年的平均工资才十五镑,按这个标准,即使翻三倍抚恤,也只有四十五镑,这就相当于每名阵亡英军士兵所带来的利润是九千九百五十五镑,除了敲诈勒索,世界上还有哪门生意能有如此之高的利润?
再加上因护卫舰沉没净赚的九十万镑,东印度公司财政上的窘迫将极大缓解,有了这笔资金的注入,说不定不等从清国勒索来赎金,就能扭亏为盈呢!
第三三九章如何上岸
兰伯特点上烟,得意的笑了笑:“惠什先生,您为东印度公司筹来了巨款,总督先生应该会非常满意,不过,我们需要尽快拟一份文书让陈村签署,以防止他们变卦,另外在战争结束之后,还得控制住陈村的老小,若是敢赖帐的话,嗯?”
正说着,兰伯特那碧绿的眼珠子中突然迸出了一抹凶光,单掌虚空重重一劈!
惠什略一点头,向后招了招手:“你去仓里拟一份合同,上岸之前必须要拟好。”
“是,先生!”一名秘书装扮的青年男子施礼向后退去,惠什则是把目光投向了前方。
扫深水雷,不但索具要重新设计,还需要把水面重新让出,在旗舰旗手打出道道旗语之后,各舰开始调头后退,足足忙活了一个小时,才回到了之前的起点。
可是陈村那边又出现了麻烦,问题在于索具,如果速度过快,索具会由于浮力的因素难以探到水面一丈以下,所以只能放慢速度,这带来的后果便是索具张开的范围不够大,极有可能被爆炸波及。
果然,江面上不时就传来了零星的轰隆轰隆闷响,每一声闷响,几乎都代表着一艘船的沉没,这和黑旗帮的自杀式扫雷差不多了,陈家四兄弟那是心里面鲜血狂滴啊!
好在深水雷的数量只是浅水雷的一半,又为了炸毁大型战舰,以四到五颗集束投放,使得实际上深水雷的投放点只有十几个,而且陈村不必清扫全部江面。只需要探出一条航道即可,因此在再次沉没了七条船之后。江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陈村的第二次扫雷付出了七条船的代价,惠什与特兰特均是额角冷汗直流。可以想象,如果自己大摇大摆的冲过去,剩下的四艘大型战舰极有可能也会被炸沉,虽然心里还有些发毛,但时间已至下午,没法再拖延了,只得把心一横,下达了全军前进的命令。
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再听到轰隆一声。但意外没有发生,诺大的舰队于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宝山码头。
看着前方那豁着个缺口的低矮城池,惠什这一路行来的憋屈再也没法抑制住,同时还要以舰炮摧毁民盟军有可能的火炮为登陆部队提供掩护,当下猛一挥手:“开炮!”
一艘战列舰,三艘护卫舰,并成一条直线,战列舰有火炮十门。可以动用的是六门,护卫舰则是四门,一共十八门火炮,霎时间。炮声轰鸣,火光喷吐,向宝山城倾泄出一排排炮弹。
有鉴于英军舰炮的射程。宝山靠前的部分没有布置成阵地,英军的炮火有三分之二只能处于这个范围之内。虽然爆炸四起,黑烟滚滚。却是放了空,而另外六门则把炮弹打入了阵地,这显然是来自于韦灵顿公爵号上的炮火!
“隐蔽,隐蔽,注意隐蔽!”前沿阵地上,指导官大声叫唤,战士们也尽可能的把身体龟缩在壕沟里面,就看到伴着爆炸,一蓬蓬泥土铺天盖地的泼洒,炮弹落点的十余米之内,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
只不过,炮弹并不仅仅是打在壕沟两侧,也偶尔会有那么几颗正中壕沟,在后方的高台上,陆大有亲眼见到一道壕沟中心突然腾起了一大团火光,还伴着几条身影倒飞而出,当硝烟稍稍散去之后,壕沟仿佛给撑炸了似的,凭空迸现出一个方圆两到三米的深坑,坑内一片焦黑,在浮土中,隐隐约约还有几条胳膊大腿!
“他娘的!弟兄们死的真惨啊,老子草你老母,英国佬,有种上岸来干!”陆大有狠狠一拳砸上护墙,满脸的不愤之色!
杨水娇、盛宣怀,也包括身周的每一名战士的眼里都喷射出了熊熊怒火,王枫却是眼珠子一瞪:“陆大有,你情绪如此易于波动,我以后怎么放心让你独挡一面?你以为每次作战都能如你所愿?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给我背诵指挥官守则!”
“是!”陆大有浑身一凛,微红着脸,大声念道:“第一条:严格遵守纪律,时刻保持冷静!第二条:具备坚定的意志和灵活的头脑!第三条:心硬如铁,视众生如棋子!第四条,深刻认识战略格局,准确判断敌我形势!第五条:善于把握战机,克服犹豫不决!第六条,戒骄戒燥、切忌轻敌冒进!第七条,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知人善用,具备高超的统筹协调能力!第八条,坚定全军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信念!第九条。。。。”
王枫让陆大有背诵的指挥官守则,是专门对军级指挥官的要求,林林总总十余条,在炮声中,陆大有熟练背诵。
背完之后,王枫冷声道:“光会背有什么用?你能做到几条?自己好好想想。”
“是!”陆大有羞愧的敬了个礼。
王枫略一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前方,城中爆炸不断,一些未被拆去的建筑也毁于炮火当中,虽然英军的炮火大部分属于空放,但只要打中壕沟,基本上都能带来十余人的阵亡。
炮击的时间并不长,约十五分钟,很明显,这是泄愤炮,可纵是如此,也给民盟军带来了百人左右的伤亡。
清朝的建筑以土木结构为主,被火炮引燃,城中火光冲天,尽管明知道盲目放炮不可能有太大的效果,却是看着解气啊,兰伯特便是一解胸中郁气,微微笑道:“惠什先生?是不是可以上岸了?让战士们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攻打宝山。”
惠什不置可否的沉吟道:“民盟军既然有水雷,未必不会在江滩上埋设地雷,不得不防。”
不远处的吴健彰恰好听懂了这几句,连快凑上了脑袋,帮着出主意道:“惠什先生,短毛诡计多端,您的顾虑必须慎重面对,依我看,不如用火炮轰击地面,假如有地雷,肯定会被引爆。”
说完,吴健彰现出了邀功似的神色,微哈着背,满脸谀笑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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