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娇跟着便是俏面一沉:“王枫,你又犯糊涂了?按我天国圣库制度,一切公私财货皆拨入圣库统一调配,若是对她网开一面,那还如何要求别人?人人私留,圣库岂不是形同虚设?更何况圣库制度是天王按天父喻令设立,而天父是所有人的父亲,人间父母的生养之恩如何能与天父的喻令相比?”
陈玉成原本已动了恻隐之心,可一听这话,只能丢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给王枫。
顿时,老人绝望了,厉声大哭道:“太平军进城,咱们穷苦人原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却不料,太平军连旗人都不如啊,旗人至少不会随便抄家,也不会强令骨肉分离,可怜我老头子二十年前丧妻,十年前丧媳,四年前丧子,就剩这么个孙女和我相依为命,但是你们都做了什么,天理何在啊?老头子要去问问阎王爷,这爷火华究竟是何方妖孽,与我江宁百姓又有何仇怨!”说着,猛的起身,一头向墙壁撞去!
第二十章对心灵的拷问
事发突然,王枫都来不及阻止,就听见嘭的一声,老人一头撞到墙上,脑浆迸裂,当场身死!
屋内的所有人均是一怔,那两名女兵也不自禁的松开了手。
“啊!”女孩猛然间爆出凄厉的惨叫声,一把扑了过去!
“阿爷,阿爷,你快醒醒啊!呜呜呜~~”女孩拼命摇晃着老人的身体,绝望的痛哭起来,
看着女孩以那瘦弱的身体在做着徒劳的努力,王枫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刺痛,老人临死前的控诉仿如道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南京人民翘首以盼的军队,入城的第一件事,却是没收财物,强令骨肉分离!
一瞬间,王枫都有了种带领手下,发动南京人民把太平军赶出城的冲动,可旋即,就强行把这念头压了下去。
自己手下的两千多降卒,未必都愿意跟随自己造反,另外以杨秀清的性格,恐怕爆乱稍露出苗头,将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屠城!现在不是冷兵器时代了,太平军人多势众,作战经验丰富,又有大量枪炮,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是对手?更关键的是,太平军不是人民的军队,在城市中爆动只能是让百姓白白送死!
“忍,一定要忍!”王枫的指节都捏的啪啪直响!
杨水娇又却只是冷眼一扫,便吩咐道:“这老家伙口出妖言,辱骂天父,就这么撞死便宜了他,来人,把尸体拖下去!”
“慢着!”王枫再也忍不住了,拦住道:“百姓走投无路,骂两句出出气又怎么了?人都被逼死了,你不悔恨愧疚,还风言冷语嘲讽,杨水娇,你有没有人性?”
“王兄弟,慎言!”陈玉成赶忙扯了扯王枫,王枫动都不动,怒目瞪向杨水娇,他是真的怒了!
杨水娇也被骂的一头恼火,冷哼一声:“王枫,这老家伙违背东王喻令,辱骂天父,死有余辜!你倒好,还帮着他说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言行与谋反有多大区别?我命令你立刻向我道歉,我可以念在你是无心之失,不与你计较!”
王枫坚定的摇了摇头:“杨水娇,你自大傲慢,目中无人,纵然有些不足,但我还一直片面的认为这只是心直口快,你的本质是好的,可是今天我看清了你,你草菅人命,无情冷血,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恨我自己瞎了眼,你这样的人,我凭什么道歉?”
杨水娇一把按上剑柄,怒道:“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来失望,反而是你顽冥不灵,看来铁了心要与我太平军做对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绑去大哥面前?”
王枫不以为然道:“好大的帽子,来啊,有种就来绑老子,看老子可会皱一下眉头。”
“王兄弟,杨姑娘,莫要意气用事啊!”陈玉成一看要糟,连忙把王枫拽到背后,向杨水娇道:“杨姑娘,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何必为口角争一时意气?王兄弟只是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我来劝劝他就没事了。”
“哼!”杨水娇重重一哼,把剑塞了回去!
王枫略一点头,示以感谢,就看向了那名女孩,劝道:“姑娘,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意外,我向你道歉了,但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我们。。。。早点把老人家收殓吧。”
“道歉?”女孩缓缓爬起来,血红的眼眸望向王枫,惨笑道:“荡我家资,离我骨肉,财物为之一空,亲眷忽然尽散,这就是你们干出来的事!阿爷被你们逼死了,一句道歉能让他活回来吗,我们祖孙俩贫苦无争,连里正都不好意思欺上门,可是你们,我碍着你们什么了?我不舍得娘亲留下的镯子有错吗?
你们这群恶贼,还我阿爷,呜呜呜~~阿爷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和你们拼了!”
正哭着,女孩突然拾起一根扫把棍,当头向王枫打去!
其实以王枫的身手,避让过去很容易,但他咬了咬牙,眼晴猛的闭上!
“砰!”这一棍结结实实打在额头,王枫身体一震,一缕鲜血从额角滑落下来,但女孩就像发了疯一样,双手握棍,一下接一下的抽打王枫!
短短时间,王枫的头上、肩膀与胸口已经挨了好几棍!
“你干什么?”杨水娇最先回过神来,一剑削断木棍,再一剑,就向女孩刺去!
“住手!”王枫先一步把女孩拉到身后。
杨水娇不敢置信的看着王枫,愕然道:“王枫,你护着她?你再是不求上进,也是我太平军战士,又是东殿扈从,而她,只是个平民,以民袭官,这是谋反!我本来不想为难她的,但她自寻死路,这可怪不得我,你让开!”
王枫半步不让道:“杨水娇,你不要把什么事都上纲上线,她心里有怨恨,让她发泄一下有什么关系,打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愿意被她打,这和你无关!”
“呜呜呜~~”女孩仿如精神崩溃似的,松开木棍,猛抱住王枫嚎啕大哭!
“你倒是会做好人!”杨水娇不齿道:“按男女别营制度,她必须纳入女营,来人,把她带过来!”
“你们是恶贼,我不和你们走!”两名女兵刚刚移步,女孩就更是紧紧抱住王枫,连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王枫挥了挥手:“杨水娇,这个女孩子我带走,我把她交给三娘姐照料,你不要过问。”
王枫的目光充满死寂,杨水娇的心里突然一悸,阻拦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王枫这才擦了擦额角的血迹,淡淡道:“玉成兄弟,这里交给你了,兄弟我先走一步。”
陈玉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人以如此壮烈的方式自尽,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憾,他相信,自己这一辈子都忘不掉老人脑浆迸裂的那一刻!
‘男女别营与私产入圣库,究竟是对是错?我太平军难道真的不如清妖?’陈玉成有些失神,不自禁的拷问着自己的心灵。
王枫并没有打扰,向女孩招了招手:“走罢,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先去紫金山脚寻个山景秀丽之处把你爷爷葬了。”说完,就把老人的尸体背上后背,一步步向外走去。
“给你们!”女孩褪下玉镯,猛的向地面一掼!
“啪!”玉镯四分五裂,女孩头也不回,紧紧跟跟上王枫。
第二十一章兄弟也分三六九等
王枫背着具尸体,手里搀着个小女孩,额头还有断断续续的鲜血滴落,不声不响的走出了院落,杨水娇怔怔站着,她能感觉到王枫对自己的怨恨!
杨水娇虽然总是和王枫过不去,但实际上,她喜欢和王枫相处,身为太平军的长公主,别人面对她时,要么唯唯诺诺,要么别有居心,唯有王枫从不在乎她的身份地位,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虽然时常能把她气的半死,却恰因于此,能给她带来一种新鲜感,又让她能从互相拌嘴拆台中寻找到快乐。
其实在杨水娇眼里,王枫的优点挺多的,果断勇敢,坚持原则又不迂腐,长相也差强人意,无非是思想境界稍低,可这不算什么,自己可以帮助他、改造他嘛!
杨水娇不自禁的回想起了事件的经过,自己并没有逼迫,是那个老头想不开,一头撞死,临死前还辱骂天父,这换了谁来处理都是罪大恶极啊!
而自己,严格执行男女别营与圣库制度,既没有滥用职权,也没有以权谋私,她不认为自己有错,从头到尾都是照章办事,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杨水娇的俏面带上了些茫然,心口也莫名的起了一丝绞痛。
“检点,你没事吧?”一名女兵见着杨水娇有些失神,不由关心的问道。
“啊?我没事!”杨水娇强作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却是感觉意兴索然,默不作声的向外走去。
。。。。。。
南京城可以用人间地狱来形容,王枫一路走来,光是举家投河的就见到了十余起,他虽然尽力入河搭救,却也只救上寥寥数人,同时,被救者均是面容冷漠,目光死寂,显然生不如死,也没人感激他,因为他是太平军,百姓们不可能分辨出王枫与大多数的太平军基层战士和洪杨之流的区别,他们只需要知道,是太平军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除此之外,还有人烧屋子自尽,那冲天火光中散发着青烟的焦黑尸体,分明是对太平军的无声控诉!
入目所见,处处惨剧,王枫的心灵渐渐麻木,约傍晚时分,在紫金山脚寻了一处向阳的山谷,把老人安葬之后,就带着小女孩去见苏三娘。
王枫双目深陷,眼里布满血丝,额头有一块紫色的淤血,身上由于多次跳江救人,浸满了干涸的泥浆印子,苏三娘正与傅家姐妹商讨着事情,一见王枫这副模样,均是大吃一惊。
傅鸾祥立刻跑过来问道:“王枫,你怎么回事?头上怎么了?”随即就掏出手帕替王枫轻轻擦拭起血迹,还吩咐道:“善祥,去打盆热水过来。”
“嗯!”傅善祥飞奔而去。
傅鸾祥踮着脚,为保持重心就必须扶着王枫,两人挨的很近,那丝丝缕缕的女子体香,那细心温柔的擦拭,以及俏面若隐若现的责怪无不让王枫的心里充满了温暖,还有一种情愫在缓缓滋生,如果说昨天,他只是贪恋傅鸾祥的娇艳容颜与白花花的身体,那么此时,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大姐姐。
苏三娘则是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二人之间的神色已经不用明说了,人家明明有了心上人,自己还乱点鸳鸯谱,难怪王枫会不愿意娶杨水娇!
暗暗摇了摇头,苏三娘望向了站王枫身边的女孩子,问道:“这位是。。。。”
“哦,是这样的,姐姐。。。。”王枫也不隐瞒,把发生在小女孩身上的惨剧如实道出。
随着王枫的诉说,傅善祥也端了热水回来,三个女人的面色都很难看,她们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但也清楚南京城里正在发生着什么,可是她们与王枫一样,根本无力阻止。
傅善祥走上前去,搂住小女孩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
王枫对小女孩的姓名只字未提,因为他心虚,能不交尽谈,尽量不交谈。
小女孩木然迸出三个字:“林幼娘。”
傅善祥牵上林幼娘的手,幽幽叹了口气:“幼娘,姐姐不知该怎么劝你,但你的阿爷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先和姐姐去换身衣服吧。”
傅鸾祥也替王枫擦干了脸,端起水盆道:“王枫,你吃过饭再走吧,但我和善祥不陪你,有三娘姐姐就够了。”说完,招呼上傅善祥与林幼娘向外走去。
目送着三人的背影转出院落,苏三娘问道:“你想吃什么?”
王枫淡淡道:“姐姐,有没有酒?我想喝酒。”
苏三娘的美目中透出了一抹担心,她能看出,王枫的精神状态不大好,虽然想劝说,却还是点点头道:“那好,姐姐陪你喝。”
苏三娘探出身子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酒菜端了上来,菜肴很简单,一碟花生米,一碟炒青菜和几块卤肉,酒则是烧刀子酒。
“姐姐,我敬你!”王枫各斟了满满一大碗,端起来向苏三娘略一示意,就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烧的肺部和嗓子都火辣辣的疼,王枫却是叫了声好,紧接着,又给自己倒满,再次一口喝干。
“王枫,喝慢点!”苏三娘责怪的瞪了他一眼,也抿了一小口。
连续两碗下肚,王枫的兴致上来了些,问道:“姐姐,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下顽子、愚子和胞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三娘一怔,显得很是难以启齿,可王枫的目光不依不饶,她只得咬咬牙道:“好吧,告诉你没什么,按天王的说法,世间男子无分血缘关系,在灵魂这一层面上都应该是兄弟,但兄弟也分为三六九等,头一等是天兄弟,往下依次是胞兄、堂兄弟、族兄弟、统称为胞的诸王、肖子、普通百姓、比普通百姓更档次低的兄弟是清军官兵。
所谓天兄弟,即不仅在灵魂上是同为魂爷所赐的魂兄弟,本人也是皇上帝生将出来,神爷火华不仅是他们的魂爷,也是他们的天爹,天王的天兄弟目前尚余四人,计天兄耶稣、东王、北王和翼王,南王与西王因作战身亡,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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