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岐沟关失败后,这个高待遇的抚恤与奖励制度,曾经一度遭到许多大臣的攻击。道理简单啊,赏就赏吧,全国百姓一起勒紧腰带度日吧,但你们得打胜仗。
可结果呢?只有两个文臣表现亮眼,那么养这么多武将干嘛?
甚至还保住了宋九的位子。
若是败了,无论赵普如何用手段,宋九绝不会落得侯莫陈利用那种惨烈下场。但西府位子未必能保住了,而且破坏的更多。也许赵普有功吧,自从他入主中府后,事务渐渐变得有条理起来,赵匡义也不再象以前那样忙碌了,这就是本领。但宋朝变得越来越羸弱的局面,同样是赵普与赵匡义一手铸就的。赵普为主,赵匡义为辅。
不过这一战遗留的问题同样很多。
辽军伤亡惨重,宋军同样伤亡不轻,主要前期兵力分散,被辽国各个击破,伤亡了许多兵力。以及许多百姓遭到涂炭。还有关北沦落。若不想收回幽云,关北丢就丢吧,反正防御困难。若想收,没有关北等地为跳板,北伐更困难。
虽然唐河大捷,给宋朝这个春节带来喜悦的气氛,赵匡义仍下诏让文武群臣各陈备边御戎之策。
首先温仲舒先让疏章。没有亮点,赵匡义为了鼓励大家勇跃发言。赐温仲舒紫金鱼。
那就上书吧。
这一战实际能看出许多问题,如为什么辽国想南下就南下。如为什么李继隆不听赵匡义的诏书,主动出战却能大胜?李继隆不是干过第一次了,在满城违诏,在朔州违诏。而且这个诏书是宋九默认的,难道宋九不懂军事吗?再说战斗力,数次失败后,都认为辽国很强大,耶律休哥是战神,然而为什么耶律休哥率八万最强辽骑。李继隆只有一万来宋兵,其中大半还是步兵,为什么能打败他?并且是在契丹最拿长的野战击败耶律休哥的。
因此张洎上书说了两条。
原来中国所持者,就是朔塞以南,地形重阻,深山大谷,连亘万里。所以冒顿称雄代北,与汉争锋仅白登而止。突厥虽强,始终无法威胁河洛。但现在飞狐关以东。一起被契丹占有,平壤千里,无名山大川之阻,所以辽国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第二个原因就是将从中御。
朝中大臣懂军事的不多。后面张洎就不大好说了,包括陛下你也同样不懂,然后在京城布阵图的啥。吩咐前线将士按照它去打。这能成吗?懂的人看到这些不好的策略,没有信心打。不懂的人按照这个策略去打,然后就是大败。
再者就是河北的地形。
没有办法。只好筑堡砦防御。也许它是起了作用,但敌人来临的时候呢。因为兵力少,诸砦堡官兵只好据砦不出。出也不管用,正好是送辽军点心的。甚至因为堡小兵少,被辽军一一攻破。
这个说得有些过了,若无这些堡砦,辽军早在前年就将铁骑从容率到东京城下,至少河洲会倾刻化为灰烬。
不过张洎说的缺点也是事实,而且筑堡越多,分兵越重,然而辽军呢,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兵力优势,难道指望着前线将领时时发生着唐河之战的奇迹吗?
所以面对这个地形不利,以及将从中御的缺陷,于河东河北建两大镇,各统十来万之众,环重镇旧城,广创新寨,以此为中心,屯集优势兵力,然后列举烽火,再选精骑为斥候,那么随时能集结优势兵力,迅速决定战与防。这样地形劣势就会扭转,也没有了将从中御的缺陷。
并且张洎最难得的是清醒地认识到因连年征战,所以要做两手准备。燕云是门户,不要丢。但暂时可以与辽国议和,先将国内恢复过来,罢天下不急之务,停土木之功,减官吏之冗员工,省锡赏之优泽,收聚财货,训练师徒。那么只要过几年,国家强大起来,陛下再亲御六戎,饮马长城,勒兵于单于之台,焚老上之龙庭,乌桓之罽幕。
估计老张也害怕这封奏章呈上后,赵匡义会动怒,将从中御不好啊,还要建重镇,分更多兵权于前线诸将,赵匡义能快活吗?所以最后才说,还是你老人家亲征。
因为张洎的无耻,宋九一直看他不顺眼。
然而这份奏折让宋九大为欣赏。
赵匡义看到了,脸色平静。
实际宋九估计赵匡义不发作就是好的,宋九不由地偷乐。
张洎说的很多实际宋九早就在考虑,如自己为什么一指挥,虽不能大胜,但不会大败。难道自己有军事才能吗?或许有吧,与曹彬差不多,可能还不及郭守文呢。这就是威信,自己有地位号令,不怕死让将士感动,于是上下号令如一,不会出现岐沟关一片散沙的现象。
但整个国家有几人有这个威信?
赵普有,但赵普懂吗,他下去会比赵匡义更坏事,因为他比赵匡义更独断独行。然而其他人呢,就是张齐贤下去都不行。
自己是明确了各州武将的一些自主权利,然而仅是各州,如果郭守文这一战认为李继隆不行,两人发生冲突,李继隆有没有权利强行命令郭守文?
张洎的建议某种意义上确实解决了许多问题。
可真到了那地步,想一想安史之乱吧?若是一个强力将领总掌十几万战斗力强大的边军,不要说赵匡义了,赵匡胤会不会放心?
因此暂时是无解之题。宋九想到了,但在想其他的出路。
堡砦战术中的一些缺陷。宋九同样在反思。
其实说到底,还是国家连年大战。损失惨重,兵力不足。
然而宋九做了一件捉狭的事,说道:“张洎奏章有很多可取之处啊,而且写得这么华美,让臣带到西府参考吧。”
之所以张洎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正是他的文笔。
这篇虽是言事奏章,但写得花团簇簇。反正宋九肯定写不出来。
另一个文章大家王禹偁也呈上一篇奏章。
中国患匈奴之病,其来已久(匈奴指北方游牧民族,不是真匈奴)。但圣明如汉文景时。单于却肆行侵掠,火照甘泉,汉哀平之时,外无良将,内无贤臣,可是使者来朝伏拜。现在国家强大,不下汉朝,陛下圣明,岂让文帝?北戎之强未必有单于之时。可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
也说错了。不是汉哀帝与汉平帝时自己衰弱,而是让汉武打衰弱了,匈奴走向末落。不过自古以来,对汉武大帝穷兵黜武。许多文臣皆痛恨之。因此王大文人不提汉武了。
所以外有五者,一是兵势患在不合,将臣患在无权。二是侦逻边臣。罢用小臣,用老成忠厚的大僚任之。这样就能将边境情况真正反馈到朝堂。三是行间谍离之,契丹妇人任政荒淫不法。所以用间谍以厚利诱蕃中酋长。一旦诸酋离心,因可取也。四是以夷伐夷,如辽东女真,就可以让他们攻辽东,与朝廷张其犄角。五是下哀痛之诏感谢边民,鼓励边民杀敌,得蕃人一首级赐之帛,得边地一马者还其价,得酋帅与之散官,则人百其勇而士一心也。
略有新意,也是老生常谈。
兵势合起来,与张洎所说的那样,大家会放心吗?
再说边境斥候,实际已经很重视了。萧燕燕作风不好,然而她政务能力好,能离间吗?至于乌玄明那股力量,宋九不是不用,实际乌玄明现在势力恢复了,更想跃跃欲试,然而宋九借着石普与杨六郎之手,隔空阻止。他们还没有真正强大起来,现在惊动辽国,那是找死的。那么到用的时候这个棋子就用不上了。最少还得要发展数年,就象史上的西夏,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与宋朝的交战,最后才崛起西夏国的。至于赏赐边民,赵匡义早就做过了。
不过这也是一个可喜的征兆,越来越多文人开始意识到宋朝军事制度上的一些缺陷。
还有内政五条,并省官吏,这是老生常谈。其次是艰难选举,抑儒臣而激武臣,一些文臣什么事也没有做,升起来却象火箭一般,而且赏赐丰厚无比,可是武将在前方替陛下卖命,却什么也没有,让武将心中会不会服气?三是信用大臣,参决机务,看看雍熙北伐你干了什么,两府大臣说了那么多,可你不听,一手策划什么分兵北伐之策。四是不贵虚名,什么封禅建寺塔的,不要弄了,那个没用。百姓安居乐业,燕云收回,不搞这些,你也会做为明主记载于史册。五是禁止游惰,厚民力,下少度僧尼,少崇寺观,劝风俗,务田农,则人力强,而边用实也。
这五条……
然而确实是时弊,虽然赵匡义有些被打脸的感觉,表面只好深加叹赏……
大嘴巴田锡上书。
今之御戎,无先于选将帅,既得将帅,请委任责成,不必降以阵图,不须授之方略,自然因机设变,观衅制宜,无不成功,无不破敌矣。那个阵图你也别瞎搞了,成吗?
还有东西两府似乎老死不相来往之势,这个能行吗?
辽东那边做得不错,可是辽国疆域大,诸国多,不如派间谍看一看还有那些属国能离间的。
昔吴起为将,为士卒吮痈。霍去病为将,汉帝欲为治第,去病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未喻陛下以今之将帅有如吴起、霍去病否?若以臣见,即将帅必无其人。何以知之,将帅肯与士卒吮痈乎?若赐第宅,其肯辞乎?将帅非才,即无威名,何以使匈奴望风而惧!
宋九看后也不由乐了。
赵匡义阵图的啥委实害人不浅。
不过东西两府老死不相往来,你有没有想过赵普的性格?
至于学习吴起为士卒吸痈,谁敢啊。自己带着几万将士好死好活地逃了出来,因为百姓说了几句感谢话,马上就吓得忘功寻罪了。还记得曹彬罢相的下场?
不过这些大嘴巴,宋九喜欢。
可能赵匡义看到这些奏章后,心中阴云越来越厚,宋九却刻意说道:“诸多奏章,特别是张洎、王禹偁与田锡奏章最为可喜,无怪乎陛下对他们赏识,从各、 地低层官员中一一提拨上来,置于陛下左右。”
赵匡义:“……”
说吧,大炮隆隆,放得越多,宋九越高兴。
但宋九却一直未发言。
一场大捷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最好李继隆再争气一点,再来一场大捷,那么宋九就可以挟借数次大捷,再次对军制发起一系列深化的改革。
大捷有了,赵普也息菜了,东西两府继续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赵普不会容忍太久,随着他在东府渐渐重新得势,早晚还会将矛头对准宋九。
然而赵普很悲催,别人当宰相时都风调雨顺,但他一当宰相,马上问题来临,这一年旱灾又来了……
实际有时候宋九认真地想了一想,觉得应当送一个大字给赵普,囧!
看到大家越说越过头,赵匡义不敢赏赐大家进言了。说可以,不报。说得再多,俺就是不执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神的黄昏(五)
还不明白吗,于是渐渐无人上奏放大炮。
旱情在继续,不过现在仍没有人察觉。
科闱过后,李觉上了一奏。
粮贵伤民,粮贱伤农。国家导河渠,贯江湖,将各地粮食运到京城。越积越多,仓库充牣,露积红腐,陈陈相因,只好赏赐,赏赐不掉,只好处理销售,以至一斗豆仅售价十文钱。赏给兵士,一家不过数口,可一月给粮数斛,能吃得完么?或者出售给京城百姓,等于用这个贱粮变相资养着百万之众,游手之民。但这些粮食运到京城是何其不易,西抵三峡,南极荆湖,包举江吴,旁达浙右,历风涛之险,踰岁月之期,始达建安军,历楚、泗,泝汴流,才运到京城。不说粮贱农民收入变得多可怜吧,就是这一路的民夫,以及诸军傔人(押运粮食的厢兵),离去乡舍,终老江湖,是多么的可怜?
实际这个问题宋九在三司时也在调控。
但一直没有好的办法,例如巴蜀,税粮不适合了,只好用绢代税,结果导致巴蜀绢价坚挺,以至一些聪明的商人将绢贩到巴蜀,再变成税运回来……这更让人无语。
然而朝廷不能不征巴蜀的税啊,不征绢,征粮成吗,征草成吗?将一束草从成都顺三峡长江再顺汴河往京城运?那到了京城是草还是黄金草?或者征钱,请问钱够流通之用吗?
因此宋九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正好那时赵普还没有进入中书,于是在李昉默许下下了数道命令,鼓励巴蜀各州府的官员奖励百姓植桑种麻。
然后在前年死死按住赵匡义建寺塔的冲动,甚至禁止朝廷铸相关的铜器,大肆铸钱,前后计铸七百多万缗铜钱。又让金铺衙内出资增股,金铺固定资产增加,大家继续一起拿出资本出来吧,然后发行近两千万缗交子。实际就等于变相的增加货币数量。
可这终是权宜之计。
铜不足,铜钱不足,就不敢增发交子。
至于植桑种麻,能彻底解决巴蜀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