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诧异,与张珏相处的那段日子,让他知晓张珏不碰酒,听闻是一种罕见的隐疾,碰则发病,“你能喝?”
“能喝,能喝!我那病早就好了,今晚定要喝死你等!”
众人大笑,一个个都愿意奉陪。
营中一扫悲伤阴霾,换上喜气。校尉张罗,待到黄昏时分,张珏的接风宴就摆了开来。王坚坐上席,张珏坐其身旁,其下依职位头衔就坐。张起岩也回来了,他是士兵没有资格入坐,但身份特殊,就坐了张珏旁边。上酒上肉,营里欢腾。
各种酒宴,张珏参与过不少,但不管哪一次都极紧张,怕有人给自己敬酒,喝不是,不喝也不是。明明是极喜庆的气氛,他就是体会不到快乐,更难以融入众人中。可现在不同了,这是他第一次放开了自己,凡有敬酒者,来者不拒,杯小了不行,要换大碗,碗碗喝干。众军官,甚至士兵都来与他车轮战,张珏喝酒跟喝水似的,不一会儿,地上躺满了人,后来者无处下脚。
“这样不行啊!主菜还没上,人就都倒了,吃不完怎么办?”王坚大喝,“起来!军令,不许剩菜剩饭!”
谁还起得来?有人挣扎了几下,又栽了下去。没与张珏拼酒的人都发出嘲笑,但立刻为自己担忧。不许剩菜剩饭,不是要撑死他们这些还清醒的人吗?立刻给自己灌酒,还是醉了吧!
张珏跟着笑,看向王坚,“醉如烂泥,有违军纪,不过偶尔一次,加上又是遇到我,就原谅他们,不追究了吧!”
王坚笑答:“怕违军纪,我就不会摆这场酒。多事之秋,难得遇喜事,我本就无意追究。”虽是笑着说的,可张珏看出,他有忧虑。
第378章 牵绊
“忆当年,初遇时,君玉还是个杂役小卒,如今已与我同为统制官,真是前途无量啊!”王坚感慨时光。
张珏回道:“哪比得上王统制,我这统制做得不称职。王统制守护京湖,保得一方百姓,可我……我连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当年若不是大哥提拔,以我的战绩,哪升得了这么个位子。虽然无人向我提及,但之前,王统制说漏了嘴。我想,大哥已经去逝了吧?是什么时候?”
彭大雅的事情,似乎都有种默契,避免向张珏提起,就怕他伤心。既然他自己都把话说明,王坚再瞒不过去,长叹道:“你能归来,本是喜庆,不该说这等忧伤。其实你也早知晓了,瞒你无用。子文兄离开重庆后不久,便去逝了。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的夫人瞒着死讯不让人知,现在连他夫人也不知去向了。”
虽早有心理准备,张珏还是吃惊不小,一件噩耗终得了证实,或轻或重,都有些打击。水无涟隐瞒彭大雅的死讯,大概因为局势未稳,担心水冲星落井下石,现在她失踪,或许藏起来了吧。
“大嫂水氏非普通女子,她定自有打算。只是可惜了大哥,身染重疾不说,还要受朝中奸人污蔑。”张珏叹惜。
王坚气愤道:“那污蔑子文兄的吴申,自知无脸留在四川,早就收拾了财宝,举家迁去临安。只不过在半途遇上蒙古散骑,财宝女眷被蒙古人劫去,他和全家上下男丁皆被杀了个干净,也算老天长眼,只是报应来得迟了。”
张珏苦笑,“此等小人,怎么如此走运?”他喝了口酒,此酒旁人都赞好酒,可在自己口中,与淡水无异,实在不知好在何处。心中暗叹,自己与普通人终还是差异巨大。“吴申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幕后大奸,谁人敢动?大哥也好,孟宣抚也罢,情感牵绊,束了自己手脚。”
“你没有牵绊吗?”王坚问。
张珏忽然想起了很多。
“我有。”
他本想说“无”,但这一瞬间思绪万千,“无”字说不出口,他非无情无义之人,不可能“无”。
“听闻你夫人至今生死不明。”王坚遗憾道。亲情是永远的牵绊,他认为这就是张珏说“有”的原因。
“是。她或许还活着。”张珏希望如此。
郭荆娘如果还活着,应该还在木都手中。她一个弱女子,哪逃得出去。只要木都认为,还能用郭荆娘要挟得住他,就不会让她死。张珏试图筹划营救郭荆娘的办法,但想不出任何头绪,他现在连她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不仅有郭荆娘,还有杨萃,她跟达格娜一起失踪了。达格娜已经背叛五星联盟,不可能再回蒙古去,她是杨萃之姨,她们现在应是安全的。
这些都是张珏的牵绊。另外,就是复仇!
王坚感慨,“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你看那些家伙,发酒疯了吗?又唱又跳,以前可没发现他们有这天赋。”王坚指着篝火旁发疯似的舞动手脚的一群人笑道。
张珏淡淡笑,在这随时会丧命的乱世中,能有分欢喜,是多么不容易。
“君玉。”王坚又道,“明天我们就出发去见余制置。他知道你没死,定会高兴得比那些酒疯子还发疯。”
“余制置有这么夸张吗?”张珏不信。
“你不知道,他得知你战死的消息时,哭得就像死了亲人。”
“我与余制置关系没这么深吧?”
“关系好才会落泪?情之所至,因人而异。听闻无论发生何事,君玉你从不落泪。难道是你无情?余制置哭的不仅是你,眼见人才凋零,江山日暮,他比谁都心急。”
“可这样真正为社稷着想之人,却掌不了大权。国运与自己的命运全都不由己,最终空洒英雄泪而已。”张珏感叹。忽然想起了许多与大宋,与这个星球无关的事,都是火王星上的事。霍顿为什么要与国会争权?他比从前有了更深体会。
“你们这些边关大将,手握大军与地方大权,为何不自己有番作为呢?”想起霍顿之事,张珏随意发了感想。
王坚惊,“君玉这是何话?”他左右张望,“亏得没旁人听见,这里的军士又是自己人。君玉,你醉了吗?这话有忤逆之意。”
张珏不是这里的人,什么话不能说,他根本不在意。但他知道不可牵连旁人,说了句“知道了”,便不再聊此话题。
突然间,夜空为之一明,一枚银色星辰划破天空,斜坠天际。
“好亮的流星。星子陨天,总觉得不是好兆头。”王坚悲观道。
那枚“流星”虽一闪而过,但张珏看得格外认真,他认为那并不是流星。陨石冲破大气层,产生的能量可比它要强得多,飞过去的可能是艘飞船,所以徒有光亮。是谁又从天外来到此地了?张珏有兴趣,但不会刻意去找寻。
后半夜,大半部分人进入梦乡,王坚没有宣布宴会结束,它已经自动终结。
待到睡醒,已经天亮,狼籍的场地无人收拾,保持着昨夜原状。王坚想起今日要带张珏去见余玠,立刻下令军士打扫,他急急更衣,就要出发。
张珏跨上奔云马,与王坚同行。余玠距此不远,就在阆州城中。余玠有打算,欲将阆州治所迁至苍溪,所以亲自来主持工作,而王坚正是奉了军令,要到苍溪去修筑新城。
“王统制,你怎回来了?”守城士兵见王坚返回,个个奇了,王坚未守军令,定有大事。
再见与王坚并肩而行的一件年轻军官,觉得有几分眼熟,可想不起是谁。
王坚直奔阆州衙门所在,还没进门就急呼余玠。
“实锐,你怎回来了!是否情况有变?”余玠急步而出。
王坚抱拳报喜,“制置你看!谁回来了?”他让出几步,使身后的张珏显现。
余玠急行的步子骤停,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同行的几个将校也是倒吸口气,差diǎn叫出来。
“让诸位担心了。”张珏先行赔礼。
余玠立刻化惊为喜,“君玉!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会被蒙古人所杀!”余玠上前把张珏抱实了。跟王坚一样,重拍了几下,确定是实体。
张珏此次来见余玠不仅是为告诉所有人,自己没死。他还要尽快了解现在的形势,以及想出对策。自己在女城山呆了阵,就像与世隔绝了数十年,一出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余玠也不废话之人,立刻请他入衙门,其实他刚地入正与将军们商讨策略,王坚和张珏都来了正好。
“情况又有巨变?”张珏深知,若不是出了重大变故,余玠不会把四川的将领都招集起来。
“是我们的敌人蒙古要起大变了。”余玠话虽沉重,却透着机会来临的兴奋。
女城山一战,达格娜出走,苍露姬尽没,五星联盟的势力分布有了变化,势必影响到蒙古,蒙古的政局因此定有大变。这一战,惹得木都心情极差,不知道有没有虾兵蟹将会因迁怒倒霉,张珏暗笑。
余玠打断了他的遐想,“这一次,蒙古有可能内乱。”
第379章 大乱将至
张珏惊讶,“制置说蒙古会内乱?难道得了什么消息?”
他仔细想,假若苍露虎还有幸存者,定会向五星联盟报复,五星联盟一乱,蒙古必乱,这样发展到很有趣。
然而余玠说的,跟张珏想的完全不同,“蒙古的新汗已经即位,可大权实际上掌握在其母亲手中,新汗早已是成年男子,其母不肯放权归政,母子必有一争。我得报知,新汗对这次大军入川颇有微辞,以次为借口,与其母数次交恶。现在母子二人各自拉拢朝臣,招兵买马,我估计不出三年,必有大乱。”
“蒙古主对此次出兵有微辞?他是什么态度?”张珏好奇地问。
蒙古大汗其实一傀儡,真正掌握实权的是五星盟主,也就是木都。蒙古大汗什么态度,根本不重要,但张珏忽然发觉,南征应是木都的长期目标,他扶持的傀儡居然敢对其决定有微辞,有diǎn意思。
余玠答道:“这任蒙古主对西番诸国兴趣更浓,见对我大宋用兵多年,劳民伤财,未有寸功,已生退意。这对我们是好事,不过其母为首的勋旧老臣,坚持先汗的略策。”
“是否继续南征,只是表面矛盾,真正的冲突还是母子都不肯放弃手中权利。”张珏当然无法告诉余玠真正的矛盾所在,只得托以母子。
傀儡不听话怎么办?那就换一个吧!张珏猜想,以木都的狠劲,必会这么做。不能让他逞啊!但自己实在无力插手,只得任此事自然发展。
“他们母子越早争直来越好,无论谁胜,暂时都无法顾及境外,正是我们行动之时。”余玠走到地图前,“我早有计划收复兴元府,这个机会就要来了。”
兴元府以前是大宋城镇,现在蒙古掌握中,是南境入川大军的帅府所在地。
张珏突然想起个人,连忙问道:“兴元府现在人事如何?按竺迩有没有返回?”
余玠答道:“入侵川西的那支军队已经撤了回去,我也有几分奇怪,主帅也罕并没有随军返回,按竺迩似乎也没回来。他们在川西似遇上了什么事,这方面你有消息吗?”
张珏驻守名山县,正是也罕军经过的地方,名山县给余玠发过求援信,他在场的事瞒不过去。
“名山失守后,我颠沛流离,并不清楚蒙古人动向,只知道他们往天全州去了。我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去更西面的天全。”张珏假意迷惑道。
“只有等派去天全调查的人回来,才能知道一切了。”余玠道,“我也有很多想不通之处,蒙古可敦为何要随军而来?那可敦现已随军回蒙古了。”
“什么?”张珏大惊,“她,回去了?”
“是啊。怎么了?有何不妥?”
“不!我只是好奇,她不在宫里养尊处优,不远万里走这么一趟,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珏搪塞,他完全想不通了,达格娜背叛五星联盟,她回蒙古不是送死吗?难道她是假背叛?杨萃还在她身边,岂不是也去了蒙古?张珏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疑问,心乱如麻。
余玠看出他有些不妥,“怎么了君玉?你脸色很差。”
“制置关心了。大概太过劳累了吧!”
“是我疏忽,你刚到阆州,就拉着与你议事。”余玠歉意道,“你快去休息,我立刻为你安排住处。”余玠立刻吩咐手下去办。
张珏辞别余玠和王坚,总算脱了身。
到达余玠在阆州城为他安排的小院,张珏让张起岩和其他杂役卒去整理房间,但无事不可进入他的卧房。张珏把房门关上,有太多事需要思考了。
自己低估了达格娜,她怎么就回蒙古去了?这女人生死与自己无关,但杨萃怎么办?现在她们尚未深入蒙古腹地,自己要不要追上去?
“统制,上官先生和段先生来了。”门外响起张起的声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