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很古怪!想当年……我提出与他结为安答……他不肯就罢了,居然还……还说我,不配!我啊……一个月没跟他说话。”窝阔台笑容满面,兴奋地拆信。
可这信,就是拆不开。窝阔台的手抖个不停,根本控制不住,信封几次从手中滑落。窝阔台着急。
“大汗,让臣来吧!”耶律楚材接过信。
拆了封,耶律楚材为窝阔台朗读。窝阔台侧耳细听,待念完,他大声叫好。这位久无音讯的那颜在信里说,他将带着儿子和侄子赶来哈拉和林,与大汗叙旧。
“好……来得好……”窝阔台已经一扫面对妻妾儿子时的愁容,“这个巴阿秃儿……是个人物。以我对他的了解……或许可以一信。”
大汗diǎn了diǎn头,非常期待。
王子帐内,乒乒乓乓,各种器物砸了一地。阔端见什么丢什么,只要他提得起,都掷地上。仆人早就吓了出去,在帐外哆嗦。
帐外人影晃动,阔端抓住个铜盘就掷了过去。
“是我!是我!殿下息怒!”塔海抱头钻入帐中。
阔端欲接着丢,见是塔海,这才罢手。
“你来做什么?我都已发了誓言,再做不成大汗了,以后的大汗是失烈门,你们找他去吧!”阔端哭丧着脸道。
“还当什么事?这diǎn小事就惹殿下生气?”塔海窃笑,“失烈门不过是个小孩,能成事否,尚未可知。殿下发誓又不是真心的,不仅殿下如此,另三人都是如此。达格娜可敦自不必说,脱列哥那可敦也不是省油灯,她为了贵由王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失烈门挡了贵由的路,不用我们这边出手,脱列哥那可敦自己就会坐不住。”
“哎,母亲偏心到了什么程度!”阔端为母亲脱列哥那叹怨气。同样是她生出的儿子,他们几兄弟的待遇比贵由差得远。“违心又如何?誓书握在失烈门手里,他随时可以此要挟我。”
“誓书?”塔海再笑,“殿下,说句大实话,那东西就是张纸。两位可敦连人都不当回事,还会把纸放在眼里?”
阔端神色稍缓,确实如此。
“殿下,比起失烈门那小子,有个人更该留意。”
“谁?贵由?我一直留意着他。”
“哪里是大王子!”塔海凑了阔端耳旁,“刚得到的消息,久不露面的苍露虎部那颜巴阿秃儿,近斯就要来哈拉和林了。”
“他来做什么?”阔端惊讶。
“那就不得而知。此人是按竺迩的生父,殿下留心着便是。”
阔端记下了,看来时局会因此人到来,起番波动。
“誓书?”达格娜轻蔑地笑,“那种东西管得住我?大汗太天真了。这么多年夫妻,大汗居然还不知我真面目,连一丝觉察都没有。”
可敦帐内,达格娜的笑声回响。
她的对面有客人,坐了位身披萨满神袍的神秘人,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另外,还有位红衣侍女立于其侧,如随时听候萨满差遣般乖巧。
“阿阑,大汗的身体状况你是知晓的,是该考虑继承人问题了。联盟里没有人选吗?副盟主迟迟不来给大汗提示。”达格娜问道。
阿阑萨满老态龙钟的声音响起,“副盟主也是听盟主决定。盟主似乎尚未定下人选。”接着老太婆嘿笑,“娘娘想要推荐阔端王子,还是很有希望。阔端会是个好傀儡,只是他那性子,有时让人生厌,就看盟主与不与他计较了。”
“可是大汗已经私自定下失烈门,以后恐怕会出乱子。”达格娜微微忧心。
“哪会有乱子啊,娘娘!失烈门不过一小孩,或许他会死在大汗前面呢?”阿阑萨满哼哼地笑,“这都是小事,不过有件关系娘娘的大事就要发生,娘娘不可不警惕。巴阿秃儿即将抵达哈拉和林。”
达格娜轻摇的羽扇骤停。
“巴阿秃儿是娘娘的死对头,娘娘可要当心应对。”阿阑笑得似幸灾乐祸。
达格娜面色越发阴沉,“盟主眼皮底下,他还敢造次?”
“有些人就是不怕天不怕地。再为娘娘透露个消息。”阿阑神秘道,“巴阿秃儿这次来的目的必定与苍露姬有关,按竺迩在四川发现了苍露姬人。娘娘自己把握轻重吧!”
萨满笑声不断,“告辞了娘娘。”她杵杖起身,红衣侍女也扶了她一把,老萨满笑着出了可敦帐。
帐内独留达格娜,可敦拳头紧握,指甲都掐了肉里。
迎接巴阿秃儿那颜的准备工作已经展开。得到消息的蒙古亲贵逐渐向哈拉和林聚集,想要一睹蒙古第一勇士的风采。据闻巴阿秃儿与人决斗从无败绩,不少自恃有些武力的年轻一辈都跃跃欲试。而奴仆们也忙得不可开交,管事的奴隶头子就怕迎接出了岔子,自己担不起责任,把手下人看得极紧。
“木都,这些羊都交给你了,到时少了一只,要你小命!”牧奴的头子指着羊群说道。
他面前约有数百只羊,都是从各个羊群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准备用于招待宴席。
“请放心,不会少一只,也不会饿着,更不会生病。”少年保证道。
牧奴头子diǎn头,“就看你老实稳重,才给你这等要事。你永远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太让人放心。与你同住的那个汉儿人怎么样了?”
“他吗?已经平静许多,没再闹着要逃了。只不过现在总爱发呆。”木都眨了眨眼,盯着头目说。
“发呆也不行,得干活!既然都到了此,就得认命!你懂汉话,我才安排他与你同住。你劝劝他,他要是再不干活,我拿鞭子抽他,我们不养废物!”头目发狠道。
“是,我每天都劝的。他明天就会干活了。”木都说着,开始赶羊入圈,不想听这肥头大耳的奴隶头子废话了。
第249章 流落草原的许沐
最后一次清diǎn完羊的数目,木都扛起羊鞭往回赶。夕阳洒遍草原,大地呈现出深邃的深褐色。
少年奔进dǐng浅灰的帐篷,“我回来了!”
他打招呼,帐篷里还有人,一名青年盘腿而坐,低头对着碗水发呆。青年神情专注,甚至皱紧眉头,好似水里有他仇人,直盯着发狠。
“哎!又是这样!”木都叹着,在他对面坐下,“别看了,不吃饭吗?”木都说着,把他手里的碗抢了过来。
“唉!”青年总算有了反应,欲把碗夺回。
可木都却仰头,把碗里的水喝光了。“渴死了,不好意思!”木都抹嘴,把空碗塞回到他手里。
青年对着碗叹气,像他对碗许了愿,而碗没为他现实似的。
“沐哥哥,碗里有什么呢?不就是水吗?你看得这么着迷。”木都托着下巴,天真地问。
这个对碗发呆的青年就是许沐。离开襄阳的许沐四处寻找被洪水冲走的母亲,结果遇上南下的蒙古人,和许多百姓一样,被蒙古人所掳,当作驱口,赶到草原为奴。
“没什么,我在做练习。”许沐说。
“什么练习呀?”木都很好奇。
许沐把碗放回拒赶时髦,这个原因他没法对外人说。事实上,他在练习对水的控制。自从有了莫明其妙的神通,并用它杀了欺辱自己的几个混混后,这股力量并没有被自己掌握。时有时无,几次关键时刻,它都没有显灵,所以自己才被蒙古人捉住。许沐想着,只要能熟练掌握这股力量,别说逃离此地,就算去找张珏报仇,也绰绰有余了。但是,越急越做不好,那碗里的水就是纹丝不动。许沐实在摸不着头绪,那力量要怎样才会出现。
木都没得到回答,嘟了嘟嘴,改问别的。“沐哥哥,对碗发呆会饱肚子吗?得干活才有饭吃。你要是再不干活,就要挨鞭子了。”
许沐又是声叹,心不甘情不愿。
“哎呀,沐哥哥!”木都焦愁道,“就算你要逃走,也得吃饭呀!而且我都向头儿保证,你明天一定会干活,要是你不出现,连我也会挨打。最近可忙了,头儿的脾气不好,要打死人的!”
“最近在忙什么?”许沐问。
“还不是大汗的贵客要来。”木都也满是埋怨。忽然神色一转,喜道:“到时候,一定乱糟糟的,沐哥哥你要逃走,正是机会!”
许沐有了兴趣。
“不过,挨了打,可就行动不便了啊!”木都眨眼道。
“哎!就是想让我干活!”许沐笑了,“我也知道,人若不能适应环境,必是死路一条。可我不信,这就是我的命?”
他看着放碗的柜子,自己一定会成功,一定要掌握到种力量。“好吧!明天我与你一起放羊!”
“对嘛,这才是明智的决定!”木都开心道。
少年蹦跳着,把锅端出帐篷。外边有几块石头搭起的灶,木都把锅放了灶上,开始做晚饭。忽地,一只手也搭了锅边。木都歪脑袋瞧,居然是许沐。
“今天我来做饭,让你尝尝南方的手艺。”许沐说。
木都拍手欢迎。“沐哥哥,我给你打杂。”少年说着,开始搬弄各种食材。
他们这dǐng帐的食物比其他帐里的奴隶丰富得多,因为木都和别的牧奴不同,放牧之余,喜欢种diǎn东西。除了种菜种花,听闻他还种树,城边的一片树林据说全是他种的。
“木都,你是汉人吗?”许沐看着火问。
“不是。”少年摇头,“沐哥哥怎么这样问?”
“我听你汉话说得这么好。”
木都咯咯笑得开心,“我跟汉人学的。这里又不只有你是汉人,每年都有好多汉人被卖到草原上。不光有汉人,什么人都有,还有的金头发蓝眼睛,像鬼一样。他们的语言我全会说。”
许沐惊讶,“你真聪明,当奴隶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呀?除了无缘无故挨骂挨打,当奴隶其实挺好的,不用思考,不用担心失业,不管谁做主人,给我饭吃就行。你看金帐里的那位,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吧?他有我开心吗?现在,妻妾、儿子都成了他要提防的敌人。他连立一个喜欢的后代做继承人都办不到,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木都望着远方说。
“做奴隶,失去自由,难道还是件幸福的事?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你是从小为奴,已经习惯了吧!”许沐淡淡惨笑,“我虽来蒙古时间不长,但也看出了,这里做奴隶的,一辈子,子子孙孙都是奴隶,就算成为一国之相,也还是黄金家族的奴才,就像国相木华黎那样。现在的镇海国相、耶律楚材,还有那些汉臣,其实都是黄金家族的奴才。”
“沐哥哥,你不喜欢做奴隶吗?”
“谁喜欢啊?”许沐话一出口,觉得可能真有人喜欢,就是眼前这个木都。但不怪他,木都自有记忆时起,就习惯现在的身份,在他意识中没有别的认知。
“那么沐哥哥,我让你做真正的国相怎么样?”木都冲着他笑。
许沐先惊,而后大笑,“木都,说笑话也要有谱,不切实际。你让我做大汗好了!”
“这个不行,早就立下了规矩,大汗只能从黄金家族里选。”木都不高兴地嘟嘴。
“好啦!还这么认真!”许沐diǎndiǎn他的鼻尖,“还不做饭?你今天就念着吃,一定饿了对吧?”
木都摸着鼻子使劲diǎn头。
饭菜香气不多时便从这dǐng帐篷附近飘出,许沐和木都嘻嘻哈哈,借着灶上的火光,在夜色下啃着饭香。
第二日,许沐拿着羊鞭,与木都一道赶羊出圈。牧奴头子特地来看了眼这个新来的奴隶,见他已经开始干活,自然无话可说,看了会儿,叮嘱他们别弄丢了着,便去别处巡视。
青草蓝天,羊群咩咩地移动,赶羊人已淹没其中,远远看,只见草,而不见人。
许沐第一次放羊,难免手忙脚乱,管住了这几只,那边十几只又跑离了队。只见他奔来跑去,今日才开始,已累得满头大汗。木都旁边哈哈笑,看他确实忙不过来了,这才帮上两把,又教他放羊技巧。
大地平坦,可以望到极远之处。地平线上黑diǎn突起,一支马队由远渐近,缓缓而来。
“木都,那是什么人啊?”许沐指着前方骑手高举的旗帜问。
这支马队约三十来人,皆骑马。因为尚远,看不清来人面容,但看得出,都着的武士装扮,绝不是普通人家。
“不是说什么那颜要来吗?会不会是他到了?”许沐猜。现在到处都在议论那位大汗的贵客,他也很好奇。
木都望了阵,摇头,“不像是巴阿秃儿那颜。看穿着,是普通的贵族护卫。”
缓慢前行的队伍里也有人望着他们,确切地说,是望着他们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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