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远离这难民营一般的长安。
王队思考再三,想到一个好去处,几个人立刻动身,自长安一路南行。
两天后,一座幽静青山耸在眼前——终南山,后人常说的“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中的“南山”便是终南山的简称。
王队曾遍游国内名山,终南山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虽无黄山之名,也无五岳之势,地处中国腹地,既被称作“九州之险”,又有“天下第一福地”的美名。中原虽战乱不断,但战火始终不曾殃及终南山,乃数千年来高人清修隐居之所在,时至二十一世纪,仍有数千人避世于此。王队觉得,终南山离长安虽远,但道路顺畅,往来便利,将王黑儿安顿在此,再好不过了。
终南山山路险峻,但山谷众多,爬了一段山路,一处开阔的谷地便呈现在眼前:林木葱茏,花团锦簇,泉清水澈,鸟语蝉鸣。
谷中有前人遗留的石屋,石屋傍山而建,后面便是小小的山洞,简而不陋,清扫下浮尘,确是避世安居的所在。
王队和老家人商量,今天暂且凑合住下,明日下山置办些生活用品。
一阵幽幽的琴声传来。
王队循着琴声向山坡上走去,树木掩映着两间茅草小屋,一清瘦男子坐在大石上抚琴而歌:“……聊逍遥兮遨嬉,缵仲尼兮周流;傥云睹兮我悦,遂舍车兮即浮……”
那男子见王队缓缓而来,便收声凝望。
王队走得近些,看清了清瘦男子的容貌,不禁微微一惊,深施一礼,口称:“大师。”
此人便是王队初到洛阳之时,于洛水之滨所遇的“梁高士”。
这梁高士也已认出王队,微微一笑,还了一礼。
“在下王队,敢问大师尊号。”
“哈哈,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山野之人,要那许多负累作甚?唤我‘梁大’就是了。”
王队原本还担心这隐者满口经纶文章,难以沟通,想不到这“粱高士”言语竟是如此简单浅显,内心便又添了几分好感:“哈哈,梁兄果然是高人啊,如果梁兄开口‘之乎’、闭口‘者也’,王某恐怕难以和梁兄聊天了啊。”
“哈哈哈”两人放声大笑。
“王兄弟因何来到这荒山野岭啊,不会是要学我梁某一样避世隐居吧?”
“我可学不了梁兄您啊,我摆脱不了人世间的纠结啊。不瞒梁兄,我是受人之托,照料一位小公子,暂避战乱。找到此处,不想遇到梁兄,实乃我之幸也。”
“哈哈,王兄弟,你怕我开口‘之乎’、闭口‘者也’,你反倒‘之乎者也’了。”
王队朗声笑道:“哈哈,我班门弄斧了。”
梁大收住笑容,认真地说道:“王兄弟一脸英雄之气,将小公子托付与王兄弟,真是找对人了。如此一来,咱们可算是邻居了,如有什么需要,尽管直说,我这里没有锦衣玉食,但粗菜淡饭、柴米油盐还是有的。”
“太好了,我们刚刚上山,正缺这类东西。”
梁大唤来他的妻子,便是当日划船的黑丑妇人,王队赶紧见礼。
那妇人相貌虽不堪,但言谈举止,气度也如梁大般非凡,定是大户人家识文断字的女子,却没有普通大家闺秀的娇蛮。
王队不禁对夫妻二人更加敬佩。
石屋外有前人留下的小块可耕作的土地,清除了荒草,去梁大那里讨了些菜苗种上。
王队下山几次,采办了粮食和一些必须品,这隐居的生活就算是“开张了”。
山上物产非常丰富,太乙池水清鱼肥,南五台果树漫山,只是还不到采摘的季节,如果有兴致,还可以抓捕些山间野味。
站在石屋前,王队四下望望,甚是满意。
这段日子,梁大也经常来小石屋,帮王队他们除草种菜,修缮屋子。
两人聊得投缘,互相敬佩。
上山很久了,要早些去长安回禀王允,以免老人家着急。山上有梁大夫妇这样的邻居,王队心里踏实了很多。
王队和梁大打了招呼,说自己要下山去长安,梁大叫王队不必牵挂,这里一切有他照料。
……
清晨,王队嘱咐了老家人,拜别了梁大,向山外走去。
前面一处大石台突于山外,登上此处,云雾刚刚散去,八百里秦川尽收眼底。
遥望着三秦拱卫长安,想着即将崩塌的大汉王朝,王队无限感慨,叹了口气,朗声吟诵了几句白居易的诗:前夕宿三堂,今且游申湖;残春三百里,送我归东都。
“好一个‘送我归东都’。”身后有人赞道。
回头看,石台下面走来了三个人,三人都是文人打扮。
一人三十多岁年纪,另两人不过二十出头。
“先生好文采。”年龄稍长之人拱手道。
“惭愧,此乃是白先生的诗,我借来感慨一番罢了。”
“哦?敢问是哪位白先生?”
王队沉吟了一下,暗笑:嘿嘿,我说了白居易你们也不能识得,便道:“只是在下的友人。”
三人中最年轻者淡淡一笑道:“文虽好,可叹只有忧国之心,却无救国之情啊,不如改为‘扫残春三百里,我归东都’。”
王队微微一笑,没做评论,他不懂汉乐府,只是觉得把人家的五言诗改成这样,未免不伦不类,不过这青年改过后,的确改变了意境。
“好,改的好,‘我归东都’,何必要尔相送!”另外两人赞道,“奉孝果然气度非常。”
“奉孝?”王队一惊,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抱拳拱手道:“在下王队,敢问尊姓。”
“鄙姓郭,郭嘉。”青年冷傲地自我介绍。
“啊!幸会幸会!原来是郭奉孝先生。”王队十分恭敬地深深施礼。
看到王队这般客气,三人颇感意外,郭嘉更是惊讶,赶紧还礼。
再与另外两人见礼,王队更是惊喜,此二人便是荀攸、荀彧叔侄。
荀彧道:“适才王先生诗文中,似是对那董卓颇为不满啊?”
王队知道此三人日后都是曹操的幕僚,自然不必忌讳:“那董卓,乃国贼,王某定要除之。”
荀攸等大喜。
原来,荀攸原本在朝为官,董卓迁都长安,引朝野内外不满,朝中有大臣密谋行刺董卓,但事情败露,荀攸也受了牵连。荀彧和郭嘉多方打点,方救得荀攸出狱,三人便来终南山游玩散心。
王队对董卓不满,与三人意气相投。
三人在前面游玩,后面有仆人带了酒菜,荀攸邀王队饮酒畅谈,王队自然不会拒绝,四人便在山上开怀畅饮起来。
荀攸问道:“王先生欲对抗董卓,敢问可有所安排?”
王队知三人日后都是曹操阵营的大谋士,也不隐瞒,便把自己在船中所分析的“道天地将法”五事讲明,请三人帮忙分析,其中,略去了与王允有关内容,只说与朝内重臣已有交通。
荀彧道:“王先生分析甚是有理,那董贼违世道失天时地利,只是凭借兵多将广,兼之挟持天子、掌控朝廷,以阴谋诡计横行天下。这‘将法’二事的确难办,还是请奉孝谋划一番吧。”
郭嘉微微一笑:“依我之见,却没什么难办,王先生只不过陷入一个误区而已。‘君子行大道’不错,但所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付董卓,王先生不必谦谦君子也。”
“愿听奉孝高见。”
郭嘉继续道:“董贼性豪爽且谨慎多疑,此乃其立足之本,亦是其丧命之源。其部虽众,然多入主洛阳之后收编何进、何苗、丁建阳及黄巾余部,人虽多心却散,关中险峻,易守难攻,宜先诱其内乱,里应外合,方能成功。”
王队拱手道:“奉孝先生可否详为筹划?”
郭嘉一笑:“某观王先生亦豪爽之人,敢问先生最怕何事?”
“这个……”王队沉吟片刻,“王某最怕的便是亲朋背叛。”
“然也!那董卓必更加害怕属下背叛,王先生只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调动朝内关系,略施阴谋诡计,离间董卓及其属下,事必可成。”
“只是,王某听闻,那董卓极其擅长拉拢属下,否则那些羌人首领及后收编将领也不会对其死心塌地,这该当如何啊?”
“那些部属之所以死心塌地,是因董卓把他们当作兄弟,何谓兄弟?”
“兄弟,不为钱,不为利,但有共同的理想和信念。”王队接口道出自己对兄弟的理解。
“对!董卓创业之初,便是如此。”郭嘉话锋一转,“而如今,董卓位高权重,已不再是与部属们称兄道弟的董卓,而是董相国了。”
王队明白了:“哦!位置变了,心思自然会便,我们要将其推得更高,高到万人敬仰之位,使之孤立!”
荀彧笑道:“然也!不过重要的是,我们还要适当加些阴谋诡计,以推波助澜,令其阵营分崩离析。”
王队站起,整顿衣襟,对郭嘉等人深施一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几位先生天降奇奇才,王某纵是再读二十、三十年书,也不若听几位先生一番教诲啊。”
“哈哈哈”荀攸朗声笑道,“吾等之阴谋诡计乃是歪道,王先生心系江山社稷、汉室安危,方是光明大道。”
“惭愧!”
“哈哈哈。”
“不知几位先生意欲何往,可否愿赴长安祝王某一臂之力?”
荀攸道:“此番奉孝与文若为了搭救我,已引起那董贼怀疑,无法再回长安助王先生成就大事,我等此次来此终南山,便是欲借道青泥隘口,出武关潜返中原。”
“哦,几位打算投奔何处啊?”
“袁绍袁本初曾多次相邀,此番便想助本初一臂之力。”
王队听完,微笑了一下道:“王某有一事,不知是否当讲。”
“请。”
“袁本初虽出身名门,却胸无大志,洛阳盟军讨逆一战,可见一斑。”
始终面带冷傲的郭嘉听了王队的话,好似很感兴趣,拱手问王队:“那依王先生之见,天下何人堪称英雄?”
“曹操曹孟德,虽官低位微,又新败于荥阳,然心系江山社稷,败而不馁,真英雄也。”王队挑着大指,由衷赞道。
郭嘉微微点头。
第0052章 五木 再生意外
五木躺在榻上,随从禀报:“公孙康将军来探望邓公子了。”
公孙康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邓公子,身体可有好转?”
五木勉强抬手做个了施礼的样子,愁容满面道:“唉,这次怕是病得重了,浑身没一点力气。”
公孙康大刺刺地坐了下来,摆摆手道:“欸!不会,不会的,邓公子你面色红晕,不会有大碍的。”
五木苦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池塘中的水,可以随风荡漾,却不能被扶起来啊,唉!”
“哈哈,邓公子,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你看你看,你说话还是这样中气实足,还是这般文雅,哈哈。”
“我说话文雅?呵呵,我是‘粗人’啊。”五木仰着头,他想起了那个叫他“粗人”的华歆。
“哈哈哈。”
“大公子,这次您可立了一大功啊。”五木没有看公孙康,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哈哈,不然不然,”公孙康的笑声里掩饰不住兴奋,“都是父帅运筹得当。”
“哦?”五木忍不住瞄了公孙康一眼。
公孙康也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道:“呃……其实父帅原本就担心夫余王有异心,故而才稍作筹划,以防变故,不想,那夫余王竟真有异心!”
听着公孙康胡说八道,五木差点笑出声来:哧,人家有异心?人家有异心会把大批军需物资运来?人家有异心会喝得烂醉如泥?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装出惊讶的表情,五木故意问道:“啊?那夫余王真的要谋害辽东侯?”
“是啊!”公孙康瞪着眼睛肯定着,又反问五木:“邓公子你都看出来了吧?”
“我倒没看出什么,只是感觉着不对。你说,那夫余王如果真心想和咱辽东联手,就该早早派出队伍与咱辽东军汇合,可这夫余王却直等到辽东侯赠给他厚礼,才下命令,让部队开出城外。”五木脸上写满了对夫余王的不满。
“嗯、对、对啊!这该死的夫余王,还不是看中了咱给他备的厚礼。”
“大公子,这几天你在夫余王城里面吧?你可冒着不小的风险啊!”
“是啊,我送妹子和夫余王那狗儿子成亲,就留在城里了。风险倒没什么风险,别看我只带了一百人,我却不怕那什么夫余精兵!”公孙康傲气地说道,又把头探向五木,“如果说怕,我只怕他那几千队伍不调往城外。”
“一定会调出去的。”五木自言自语道,夫余王早晚会上公孙度当的,呵呵,五木嘲笑自己,你也不是还在帮人家公孙度估算礼物价值吗?你不是还说人家“缺心眼”吗?人家心眼可多的是,人家拿出那些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