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晟的寝宫。
只见完颜晟面色苍白,披着一件虎皮坐在卧榻上,黑白掺杂的头发,略显凌乱,时不时还咳了几声,又拿起手中黄绢看了眼。嘴角扯动了几下,略微一笑,道:“好一个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若我兄在此,亦或者早五年,他南朝小皇帝怎敢如此轻蔑我大金。”
这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完颜阿骨打在此,或者我再年轻五岁,赵楷这小皇帝怎敢犯我大金。
这完颜晟年轻时与完颜阿骨打南征北战,受过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年轻的时候,自然扛得住,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些旧伤开始冒了出去,一年前就已经病倒了,最近半年更是连上朝都困难,一般重要事情大臣们必须得来他得寝宫商议。
他身边站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华服,儒生气质。此人名叫韩昉,以前是辽国状元,其才学不弱于中原那些大学士,后来归降大金。帮着阿骨打出谋划策,立下不少功劳,深得器重,如今乃是金国的副宰相。完颜晟即位以来,就拜完颜希尹为宰相,当然。金国不叫宰相,叫做勃极烈,此时金国一共有五位勃极烈,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完颜希尹、完颜宗干和完颜宗磐。
但是完颜希尹已经出征了,故此国事都是交给韩昉处理。
这韩昉是一个人才,要不然凭借他辽国旧臣的身份,是很难挤进这金国最高决策层,他说道:“陛下,南朝在没有任何理由下,擅自撕毁云桑之盟,出师无名,我们应当派人去谴责南朝,让天下人看清楚南朝的真面目,也能让我们站在正义的一方,亦可获取民心的支持。”
“咳咳!”
完颜晟咳了两声,摆摆手道:“不必了,若是他们找其它理由出兵,我们自当一一反驳,但是这一个理由………。”他又瞧了眼那黄绢,笑道:“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主沉浮。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战是避无可避,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而且是南朝率先发起的,这样也好呀,我还怕等不到那一刻了。咳咳咳。”
也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龙体要紧啊!”
韩昉急忙端上一杯茶水。
完颜晟喝了一口茶,这才缓了下来,语气虚弱道:“公美,朝中是什么情况?”
韩昉就道:“那些王公贵族纷纷上奏,望陛下能够发兵攻宋,以前那些亲宋派,如今也是同仇敌忾。”
“很好,很好。”
完颜晟点点头,思忖片刻,又问道:“你以为如何?”
韩昉道:“既然南朝已经撕毁盟约,再说其它空也无益,只能与之一战,不过,南朝敢于撕毁盟约,肯定是有备而来,而如今宗望、希尹两位勃极烈正在统兵伐夏,而且正值关键时刻,光凭宗翰一人镇守云州,恐有危险,陛下得赶紧派兵增援,另外,下旨给两位勃极烈,让他们逼降西夏,若西夏愿意称臣便可,速速回国统兵攻宋。”
完颜晟眯着眼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如今不是我们想退就能退的,南朝已经与西夏结盟,一旦宗望他们退兵,西夏必定会大举反攻,好在,宗望他们已经打到了贺兰山,一旦攻破兴庆府,我们便能兵出横山,迂回到燕云以南,北上可与宗翰两面夹击宋军,南下可趁宋军主力都在燕云,偷袭开封府,所以不但不能撤兵,反而得督促他们赶紧进攻,你立刻传我旨意给他们,就说全凭他们自己做主,任何事都不需要向我汇报,他们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韩昉忙道:“是,臣明白了。”
完颜晟又道:“这样吧,让宗干做中路都统,领黄龙府五万精兵,出兵增援燕云,再封蒲鲁虎为中路副都统,领大定府五万精兵出兵燕云。”
这蒲鲁虎的汉名唤作完颜宗磐,乃是完颜晟的长子,在朝中当任忽鲁勃极烈。
韩昉听得不禁面色一惊,道:“陛下龙体欠安,何不留忽鲁勃极烈在京城辅助陛下治理国事。”
完颜晟眉头一皱,斜眼瞧了眼韩昉,叹道:“我知你心中在想什么,但是我已经决定,立梁王合剌为谙版勃极烈。”
韩昉发出“啊”了一声。
这谙版勃极烈就等于皇位继承人,以前女真民族的习俗是由弟继承兄位,所以完颜阿骨打没有传位于子,而是传给了完颜晟,但是完颜晟建国后,就废除这一套习俗,模仿中原习俗,推崇子继父位。
但是如今金国的情况就有点像宋朝开国时的情况,大金的开山鼻祖可是完颜阿骨打,阿骨打遵从女真族习,传位于弟弟,但是你废除这一套习俗,那么你是传位于太祖的后人,还是自己的后人,特别是完颜晟病倒这一两年,朝中为此事也明争暗斗。
这是祖派和宗派之争啊!
当然,赵匡义就比较无耻一点,不仅打压太祖后人,而且堂而皇之的传位给自己这一脉。
而这合刺,汉名叫做完颜亶乃是完颜阿骨打的长孙,他与完颜宗磐都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这也是韩昉惊讶的原因,他以为完颜晟会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这是人之常情,而完颜晟却在自己病倒的情况下,派完颜宗磐作为副都统领兵出征,留完颜亶在京,这无非就是害怕完颜宗磐争夺皇位,更令韩昉惊讶的是,完颜晟已经决定了让完颜亶继承皇位。
完颜晟无奈的摇摇头,道:“虽然我这两年一直卧病在床,但是朝中发生的一切,我是心如明镜,宗翰、宗望、宗弼、宗干、希尹也屡屡进言,让我立合刺为谙版勃极烈,如果我另立蒲鲁虎为谙版勃极烈,那么他们几个肯定会不服,而他们几个掌握着我大金兵权,如此一来,恐生内乱。”
韩昉点点头,心里也明白了,宗翰、宗望、宗弼都是太祖一派的,特别是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他们可是太祖的儿子,他们当初没有争皇位,已经非常给完颜晟面子了,所以他们就更加不会肯让皇位落于太宗一脉。
完颜晟当然也希望让儿子继承皇位,但是,他虽是皇帝,权力却远不如赵楷,特别是军权,都在宗望他们手里,他自己也受制于他们,只能从中安排,让他们几个相互牵制,从而巩固皇权。
完颜晟又道:“如今危难当头,此时的南朝亦非当初的南朝,我们必须众志成城,同心协力,方可打败敌人,如果我此时宣布合刺为谙版勃极烈,一来可是消除朝中多年来的内斗,二来也可以安抚宗望他们,让他们全心为我大金征战。”
他虽有私念,但还是以大金的利益当先,毕竟他也是开国第二人,这点点远见还是有的。
韩昉道:“可是臣担心忽鲁勃极烈不会善罢甘休。”
完颜晟哼了一声,道:“他若敢在此时去在意这些,那就证明我的选择更加没有错,试问这种人又怎有资格做我大金的皇帝,不过我相信他会体谅我的苦心。”
韩昉颔首道:“陛下请放心,臣一定会办妥此事。”
完颜晟笑着点点头,又嘱咐道:“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也许等不到结果了,不过你要记住,如果战事还未结束,而我却先死了,你一定嘱咐朝中重臣,秘不发丧,千万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到时由你和合刺处理朝政,否则的话,将会民心大乱,军心不稳,对我们极为不利。还有一点,此战若胜,让宗翰他们立刻统兵趁势南下,一举消灭南朝和西夏,若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叹道:“若败的话,就放弃燕云,守住营、平二州、大定府、黄龙府,与南朝议和,待朝政稳固后,先想办法离间西夏和南朝的关系,拉拢西夏对抗南朝,或者让他们自相消耗,然后再图其它。”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全面开战
在刘锜首战告捷时,其余四路也都相继出兵了,浩浩荡荡的奔赴金国掌控的区域。
但令人遗憾的是,从蔚州出兵的折可存部,在进军新州也就是后世河北涿鹿一代的时候,被金军大将耨碗温都领两千精兵偷渡桑乾河给击败,损伤千余人,但是战况与古北口极为相似,这金军大将耨碗温都也没有选择固守城池,而是选择渡过桑乾河主动出击,在折可存的先头部队刚刚进入新州地界时,就兵分两路,左右包抄,宋军并没有想到这金兵还敢渡河偷袭他们,以至于准备不足,打了一个大败仗。
幸亏最紧要的关头,折可存率领水军赶到,耨碗温都害怕后路被断,于是赶紧退回新州,如此才稳定住局面。
折可存又凭借着绝对兵力的优势,凭借桑乾河为屏障,掩护大军渡河,将战场推倒了新州城郊外。
但是首战失败,让折可存有些忌惮,这金军大将耨碗温都绝非泛泛之辈,还是非常有本事的,但是年轻气盛的折颜质还是不以为意,反正他也没有怕过谁,进言道:“三叔,我们应该趁势追击,围攻新州。”
折可存沉吟不语,目光放在地图上,过了好半响,他才道:“我这一路兵马极其关键,因为新州地处妫州、儒州、武州和云州的中间,如果我们能够控制住新州,不但能够同时牵制足其余四州的兵马,还能阻断他们相互间的联系,所以不容有失。”他突然手指向地图,道:“你们且看,这新州地处桑乾河和南洋河的交界处,而且十分临近,如果我们能控制水路,就可以割断新州与妫州、武州的联系。”
说着。他想了想,随后才下达命令,“颜质,你领八千兵马固守前方,防止敌人偷袭,其余将士镇守桑乾河和南洋河的交界处,另外,再从四周召集人手,巩固河岸的防守,我要在这两条河上打造出一座水上营寨。如此我们不但进可攻,退可守,还能同时抽出人马顺着南洋河进攻上面的武州。”
“末将遵命。”
因为新州刚好在两条河交界处的中间,非常临近河道,从河道出发,不到一日便可兵临城下,而大宋水师强于金国数倍不止,折可存为了减轻防守压力,于是用十艘巨舰为支柱。在两条河上打造出一座三角形水上营寨,又摧毁附近那些很难控制的桥梁,派小型战船游走在河道上,避免敌人偷偷渡河。如此一来,他便再无后顾之忧,哪怕金军迂回到他后方,他也不惧怕。因为你首先得在水上打败我,才能够两面夹击我。
解决完后顾之忧,折可存开始对新州发起了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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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也就是在后世昌平一代,在居庸关北门以东五十里外,也就是刘韐部的营地。
“报!启禀将军,张副帅部队在古北口前面大败金军,消灭敌军三千余人,并且斩杀敌军大将台实。”
“好!”
刘韐与帐下大将听得刘锜奇兵打破金军,无不振奋人心,纷纷叫好。
“父亲,居庸关不过几千守兵,我们有一万精锐,何不强攻试试。”
这刘韐的长子刘子羽立刻进言,武将吗,都想在战场上面立功。
“不可,不可。”
刘韐摆摆手,道:“当初大元帅之所以让我们这一路佯攻,而将主攻居庸关的任务交给了张浚将军,其关键还是在于,居庸关易守难攻,敌人虽然只有几千兵马,但是足够防守了,而且居庸关的地势高低是自北而南,从山后进攻,要易于从山前进攻,我们现在不但不能急于进兵,反而得担心金军出关突袭,他们居高临下,又是以骑兵为主,真要遭遇,我们兵力虽然多于对方,但是未必能够取得胜利。
而且,居庸关西面有妫州、儒州这两个屏障在,所以敌人肯定会将目光集中在我们身上,从而忽略西面的防守,故此,我们一定要迷惑住敌军,让他们认为我们是想从东面进攻。”
他的亲弟弟刘革华突然问道:“张副帅那边怎么样?”
哨探道:“已经抵达了古北口关前,正在加紧进攻。”
刘韐望向刘革华道:“你是想?”
刘革华点头道:“大哥,古北口十分重要,而古北口大将已经阵亡,金军极有可能在向平州调兵的同时,也向妫州、儒州调兵,我们何不慢于进兵,然后伏兵于居庸关关前,待敌人援兵出关的时候进攻,或许能够一举攻破居庸关。”
刘韐思忖半响,还是摇头道:“如果我们只是两路进攻,此计可能会奏效,但是如此一来,金军就可以肆意调动我军,这也是为什么大元帅会让我们五路同时进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折可存将军、张浚将军可能已经与敌人遭遇了,妫州、新州自顾不暇,我估摸着他们即便收到古北口的告急信,也未必能够抽兵去援救。”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才道:“不过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给予金军震慑,让居庸关的守军,不敢轻易出关与我们决战,最好是能让他们放弃前面的要隘,龟缩在关后,全力死守,如此我们便可兵临关前,用以火器,作出一副猛攻的架势,从而迷惑敌人,减轻张浚将军的阻碍。”
若是刘韐他们是主力部队,那么的确可以试试,但问题在早先制定的战略方针,他们只是一只佯攻部队,兵力和后续能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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