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会错了意?”
突吐成骅这些年能在险恶的长安城里存活下来郭氏兄妹功劳不少,某个意义上他们已经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李涵力排众议让他做枢密使也是看中了这一点,郭氏兄妹是绝对的实力派,只是一直缺少抛头露面的机会罢了。
“他是不像王守澄那样把手伸的很长,表面上对政务不管不问,安守本分,可你想想,咱们大唐能控制的军镇里,有多少节度使出身神策军?京西北的就不说了,许多藩帅现在还在神策军的盘子里讨生活,受两位中尉节制呢。这些人眼里只有两中尉,根本就没有天子。剑州的洪木木要求归附朝廷,朝臣多主张招抚,大家后来也倾向招抚,可东川节度使不同意,他要养寇自重。这是以一己之私坏国家大政,论理是没有好下场的。可这个人是仇中尉的门生,仇中尉为了挺他,不动声色地派人潜入山寨,竟把洪木木的夫婿张琦给拿了,扬言要在剑州开刀问斩,这一下洪木木不干啦,率兵攻城,杀的血流成河。那还谈个屁嘛。正是有他从中作梗,东川战事现在是愈演愈烈,朝廷是骑虎难下,仇中尉的那位门生现在可威风啦,节制三万兵马,调动几个镇围着他转呢。你说他这是干政还是不干政?再说一件事,洛阳粮商安家在长安哄抬粮价,大家让京兆打压。京兆恐引起粮荒,建议先由船帮运粮进京,大家准了。结果潼关守将把船帮的船扣下,说船上有耗子,又说有蛀虫,还说藏着何三才派来的刺客,这一扣就是大半个月,没有米粮储备,京兆哪敢再动手?打压之策只能付之东流。你再譬如……”
郭韧忙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仇中尉的手段了,比王守澄高明,既成了事,又不让你拿着他的把柄。”
突吐成骅道:“所以这个奸臣留不得。”
郭韧冷笑道:“为国锄奸,替大家分忧,我郭家那次不是鼎力相助,舍命相拼,可每次得手之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这公平吗?我不是贤士名流,事成后挥挥衣袖,深藏功与名。我有一大帮子人跟着我吃饭,次次如此,你让我喝西北风去啊。”
突吐成骅道:“以前的事的确有欠妥当处,怠慢了功勋,此事我会择机禀明大家,给予补偿。这一回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一定给予满足。”
郭韧道:“好处给的再多,不兑现又有个屁用,若果真有诚意,就请大家见我一见,也免了你夹在中间为难。”
突吐成骅摸了摸额头,讪笑道:“您该不会又……”
郭韧笑道:“这是我的事,左右牵连不到你。”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光王游历蜀中,行踪难定,想找到他不容易吧,颍王是个大滑头,料必大家对他也不放心吧。”
突吐成骅想了想,咬咬牙:“好,我答应你。”
李涵和郭韧不久就见了一面,具体谈了些什么,突吐成骅不得而知,但此后不久,裴仁渠便由邠宁调回长安,出任司农卿。长安的上空再度乌云密布。
第664章 代理人起于江南之地
长安城的新动向自然瞒不过李茂的眼睛,但他现在无暇西顾。江南的老朋友何三才在昔日由苏州刺史晋升浙西观察使的过程中,沾了王守澄的一些光,此刻被人认作是王守澄的余党,必欲除之而后快。
何三才感到委屈:自己升任观察使凭的是在地方上的功绩和能力,跟王守澄有个屁关系,王守澄升他的官无非看中了他根底浅,是想利用他驱逐别派势力,为自己的党羽谋夺江南扫清障碍,至于说自己能坐稳这把交椅,乃是时势使然,江南饥民遍地,四处狼烟,不论富户还是贫贱日子都不好过,地方大僚不谙军事屡屡被流寇戏弄,自己懂军事,敢打敢干,能保境安民,受到地方的诚心拥戴,这才坐稳了这把交易,这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又非王守澄施舍的,王守澄倒了霉,还想把自己也拉下水,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何三才想不通,一激动就把长安来的敕使给捆了,由此闯下大祸,现在朝臣们一个个指责他有谋反之心,他是身有百口也难自白。
李茂同情他的遭遇,但对他的请求却爱莫能助,何三才请他上表为他辩白,这种事是万万干不得的,干了,非但不能洗刷何三才,还会把自己搁进去,朝中正有一股势力欲把他和王守澄捆绑,借王守澄的倒台移祸于他呢。
于是他对何三才的儿子何藏说:“眼下休要管其他事,握紧刀把子,保境安民,干好本分。天子被佞臣蒙蔽,将来自会明白你父子的一片忠诚的。”
何藏道:“浙西兵弱将寡,沿海军兵又被镇海控制,而今镇海、淮南、浙东、宣歙都对我虎视眈眈,只要朝廷一纸诏书,非得扑上来活剥了我父子。恳请太保遣良将南下,救我父子于水火,大恩大德我父子铭刻在心,永志难忘。将来天下若有事,我父子必以太保马首是瞻。”
这话说的很到位,李茂有些心动,细想想出兵南下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光明正大的派兵南下,毕竟还没到翻脸的那一刻。李茂答应何藏会慎重考虑。
王守澄当政时,为了平息江南民乱,沿江增设三处军镇:镇海、武昌、荆门。镇海军节度使驻节润州,掌管长江水军和两浙沿海驻军。润州同时也是浙西观察使的驻地,浙西兵马本来就少,增设镇海军后,沿海驻军和长江水军又被划走。
何三才这个观察使手上能用的兵并不多,且多是讨伐民变时招募的新兵,训练不足,装备差,未经历大的阵仗考验。而今四周强敌环伺,的确是岌岌可危。
李茂仔细分析了江南形势,决定出兵南下帮何三才稳住浙西,此中意义现在还看不出来,将来必影响全局。
以什么形式南下助阵,却颇费了他一番思量,武宁、魏博、义武等镇私下派军将南下,与流民、叛军、江湖盗匪混为一类,招兵买马,割据一方,这是一种模式,这种模式的好处是灵活便利,可进可退,缺点是名不正言不顺,在道义上站不住脚,难成大器。尤其是在江南灾情消退,民乱渐平,士民百姓求安定的大背景下。
李茂不想用这种方式,再三考虑后,他召来了大德天师鹿裁,问道:“你与武火松的口水战还要打到几时?”鹿裁苦恼地回答:“被他扒的差不多了,天师堕落凡尘,身败名裂,近来玄壮观门可罗雀,我已是众叛亲离,再耗下去就等着被他送上断头台了。”
李茂道:“河北你是呆不下去了,江南却还大有可为,你率亲近弟子南下布道,去江南,去润州,那儿有人接应你,到了那以传教为幌子,暗地里协助何三才稳住浙西,这是一桩苦差事,但若成事却是奇功一件。你有没有胆量去?”鹿裁道:“天师弟子不足凭借,还望太保调兵遣将,随我一道南下。”
李茂笑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这个我会安排,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会让李国泰、秦凤棉协助你。”
鹿裁又道:“在河北我是声名狼藉,去江南能骗得了一时,骗不了长久,武火松这个人必须得让他闭嘴。”
李茂道:“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他抓起来,开革他出天师教,定他个叛教之罪,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鹿裁大喜退下,这大半年他这个天师被武火松每天扒一层皮,又不能反手,让他十分难堪,眼下他是声名狼藉,除了曾志坦、明村好之外,身边已没有几个追随者,便是曾志坦和明村好若非内保处胁迫,也早跑的没影了。
鹿裁明白自己的任务即将完成,心里却丝毫没有成就感,由万众敬仰的天师堕落凡尘,到底还是有些小失落,若是还有选择,他更愿意继续扮演天师这一角色,风光、排场、颐指气使,能做成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做人如此,夫复何求?
正当他将要绝望时,机会从天而降,他的天师身份非但得以延长,还有更大的舞台等待着他去发挥,这真是喜从天降,想不高兴都难。
这一高兴,他又给李茂加封了几项尊号,把他的地位又提升了一大截,然后他宣布自己将南下传教,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江南百姓。
大和二年秋,天师教掌教天师鹿裁率左右护法,十三随身,十三主持,三十三备身,三百三十三神使,三千三百名内室弟子沿桑干河顺流而下,在河海交汇处登乘大海船扬帆出海,南下润州传教。
天师走后不久,便有信徒向大护法举报说冀州大坛主至是和他兄弟武火松狼狈为奸,欺骗信徒钱财,诱奸女信徒,拐卖信徒子女,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大护法李茂下令冀州地方突查该坛,在密室内解救出被囚禁的童男童女四十人,一查竟是至是和武火松绑架来准备卖去日本的。
此举彻底激怒了冀州百姓,数千人聚集在刺史府前要求法办至是和武火松,李茂勃然大怒,先发大护法印,革除二人教职,再遣护法力士将二人扭送至当地官府。铁证如山,至是和武火松俯首认罪,定盗骗钱财,强暴妇女,拐卖人口三罪成立,斩首于菜市口。
在此之后,天师教大护法发出清教令,对散布在幽州和成德、营平境内的所有坛口进行清查,一旦发现信徒有作奸犯科的即刻革除教职,开除出教,涉嫌犯罪的移送地方论罪。
天师教鼎盛时拥众十余万,经过这么一折腾,到大和二年冬只剩下不足万人,多是年老的村夫村妇,教义也做了大改,以劝善、济困、施药为主,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与北方的沉寂不同,南下传道的鹿天师在浙西广受欢迎,浙西观察使何三才对天师的道法十分迷恋,上尊号“保境安民道德无上大天师”,在观察使府设法坛,自任坛主,以虔诚弟子的面目入教信奉,在他的带领下,天师教在浙西发展的极为迅猛,所有的州,每一个县,稍成规模的村镇都有天师教的信徒,都设有天师教的法坛。
与在河北不同,南下的天师教组织严密,戒律森严,信徒绝少有敛财、害民行为。教义中剔除神魔鬼道的内容,以“均平”为要义,多行劝善、济困、施药之行为,教义虽然粗鄙不堪,多为江南士子鄙夷,但仇视者不多,多数士绅都能接受这样一个做好事不留名,劝善济困不图报的外来宗教。
鉴于观察使何三才对天师教发展的特殊贡献,鹿天师封其为“海内精诚大护法、南方护法总师”,论地位仅在自己和李茂之下。
天师教在浙西拥众二十万,教内人才济济,与地方军政当局亲密无间,又组成“护坛队”三百队,护坛队名义上是为保护法坛私产而建,实际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战斗力还在浙西官军之上。护坛队的队头们一个个骁勇善战,精通战阵,不过是穿了法衣的幽州军将,有了这样一支军队翼护,四周藩镇再不敢对浙西有何妄念,何三才终于在浙西站稳了脚跟。
何三才气候已成,朝廷无力触动,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与仇士良终极一战的李涵,为了稳定江南时局,趁镇海节度使赵遵获罪入狱之机,下诏将镇海、浙西合二为一,建镇海军节度使,以何三才为节度使,统管浙西境内驻军和长江沿岸水军。镇海军节度使兼任浙西观察使,治理管内民政。
第665章 牛肉汤西施
自天师教被从腹心之地清除后,李茂已无后顾之忧,南方灾情虽解,藩镇林立的局面已成,不论是润州的镇海军,还是鄂州的武昌军,抑或是江陵的荆门军,都有足够的割据实力,润州的何三才已经坐地生根,再让他放弃到手的权柄岂是容易的。
武昌军节度使牛僧孺是党争的失意者,暂时也无重回长安的打算,正着力经营武昌军,誓要把鄂岳打造成牛党的大本营。江陵是大唐的南京,亲贵势力盘踞之地,昔京兆尹嗣道王李实被贬岭南,后获赦回京,路过江陵时有感此地遏制南国咽喉,又远离长安是非之地,遂生出了经营江陵为进退之基的念头。
此后十数年,他倾尽全力经营江陵,到死时已经颇有气象,如今江陵上下要害都被李实门徒把持,通过招揽长安失意客,江陵人才济济,优越的地理环境使得其经贸发达,民生富庶,财政充足,升格为节度使后军力又大增,已成为南方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三镇以长江为轴,自动向西一字排开,过三峡,直入蜀中。三镇往南的湖南、江西、贵州、岭南、福建、桂、容、邕、安南等地自来是天高皇帝远,地方势力强大,对朝廷向来是阳奉阴违,只不过兵少民弱,不敢像河北、中原那样公然对抗朝廷罢了,一旦朝局有风吹草动,时刻都会有野心家跳出来,建国立邦,割据一方的。
这么一算的话,如果朝中再发生大的变故,天子名誉扫地之时便是天下大乱之日,这一天看来已经不远了,因为李涵正在兴致勃勃地玩火,浑然不觉自己其实正坐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
若长安有变,最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