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道:“令兄出掌恒州我是要给实权的,至于他的忠诚,你总得给我点保证。”田萁摸摸肚子道:“我们母子便是人质。”李茂道:“你们两个本来就是我的,算什么人质。”田萁道:“你若真的放心不下,便请母亲和嫂子一块来幽州居住。自成亲以后,你还没见过我的家人吧。”
李茂道:“我不是跟你随口说说,我是真要请他们来幽州居住,幽州百姓信赖我,新城连墙都没修,人们就把地买光了,起屋架设,一晃眼人全搬走了,如今城里空荡荡的,不怕没地方住。”田萁道:“你不必跟我多解释,这是河北的规矩,大将领军在外,家眷留在牙城居住,母亲、兄长、嫂子都能理解,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李茂道:“光留在牙城居住还不够,还得派专人监护,这个监护之责十分重大,以前是内保处承担,后来移交给保安局,如今又是亲军后营,我觉得都不合适,你觉得应该什么人来承担最好?”田萁道:“交给地方州县好了,幽州两衙兵强马壮,都是你的心腹,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茂叹道:“官越做越大,疑心也越来越重,我这是怎么了?”
田萁道:“自古帝王称孤道寡,孤寡,孤寡,就容不得自己信任别人。”
李茂握住田萁的手,道:“有时候想想,当初真不如在成武县做个小吏,埋头苦耕,现在也能吃穿不愁,还没有这么多的烦恼。”
田萁道:“过去了,就回不去了。我若安分点,哪有你的机会?我的太保夫君。”
谢彪回幽州,带来了田萁的母亲朱夫人、田布之妻陈夫人和其子田在宥。几乎与此同时,田布赶赴恒州接任了成德节度使,李茂撤除原幕府,召回派遣各人,由田布自行招募僚属,又以宋梦龙取代卢桢镇守深州,同时允许田布自行招募将士充实牙军。
第639章 心有不甘
虽然一直有传言说李唐的宗亲中正有一位亲王在为李涵密谋夺回权柄,李茂却一直没有留心,自开元年以后,李唐宗室诸王的权力便被极大地限制起来,诸王生活优渥,又无须承担具体的国家行政责任,慢慢的雄心壮志和能力都蜕化了。
现在说他们是一群坐吃等死的寄生虫,料必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多少意见。这样的制度对天下百姓无疑是有好处的,诸王集中居住于长安,虽有华屋美食,究竟无权无势,又被天子盯的死死的,纵想危害百姓也无从谈起,偶尔出几个异类在地方做官,也须遵循官场的规矩,循规蹈矩,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件事是空**来风,还是确有其事,李茂决定查问个明白。
秦凤棉亲自赶往长安,坐镇指挥,查了一个月仍旧无法下结论,眼看归期将至,秦凤棉咬咬牙决定见陈数一面。陈数仍执掌组调,但最近日子有点难过。
李涵继位后不久,王守澄用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的头衔从仇士良手中换取了五坊使司的控制权。这段时间他正在全力推动两大“天眼”的合并重组。王守澄的重组计划,是将龙骧营的主干将并入五坊使司,将来监控天下的职权尽归五坊使司,龙骧营中的武装力量拣选出来重建龙骧军,作为北衙禁军之一,拱卫皇宫,随扈舆驾。
五坊使司本是宫廷内务机构,负责为皇帝搜罗、养育鹰、犬、马等奇珍异兽,因为五坊小儿人多,分布广,消息灵通,能为皇帝收集一些感兴趣的情报,久而久之便发展成一支势力庞大的“观天之眼”,成为与龙骧营并驾齐驱、直属于皇宫的秘密机构。
不过五坊使司事务很杂,探听消息的五坊小儿人数虽多,训练却严重不足,因此不论从组织、人员、经验还是实际战绩来看,五坊使司相比龙骧营都相去甚远。
龙骧营(军)不管是在李茂时期,还是在林英时期,都没有把五坊使司放在眼里,认为他没有资格做自己的对手。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仇士良出任五坊使,在仇士良的整饬下,五坊使司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组织、人员快速升级,综合实力大涨,短短几年间就可以和龙骧营平起平坐了。
更让龙骧营寝食不安的是,脱胎换骨后的五坊使司获得了皇帝的亲睐,五坊使居住在内宫,随时可以觐见皇帝,而一步之遥的龙骧营军使却常常几个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想见皇帝一面又须层层通禀,哪一个环节不顺,都不能成功。
虽然长安的权力核心现在是王守澄不是皇帝,但皇帝毕竟是天下共主,是权力的源头,王守澄今日的权势地位是他独占光热源头为己所用造成的,他本身并不会发光发热,一旦失去了皇帝的照拂,他只能黯然退出权力角逐的舞台。
被皇帝所冷落,让林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多番努力无效后,他只能转头和王守澄和解、合作。
在他的建议下,王守澄先用右神策护军中尉的头衔搬开了仇士良,这对王守澄也是有利的,皇帝是天下权力的源泉,这个泉眼只能由自己独占,岂容仇士良也插一脚?
林英精心做局摆了五坊使司一道,皇帝一愣神之际,王守澄趁机进言,仇士良只能败走华容道,乖乖地去了神策军。护军中尉地位虽高,却远离皇帝,王守澄就有了做手脚的机会。
大局已定王守澄开始着手推动两家合并,誓将五坊使司变成他王守澄和林英的夫妻店,林英做台前掌柜,王守澄隐身幕后,两家齐心合力把皇帝的眼睛戳瞎,彻底断了他的邪念。
龙骧营里有一块禁地——组织调查科,这是李茂当年亲手创办,并一直由他的亲信陈数掌管的核心秘密组织。
组调的一切行动林英只有知情权,却无权干涉,在这块禁地里陈数是主宰,可以自作主张。这一点自然引起林英的不满,之所以迟迟没有拿陈数开刀,一是实力不济,二是无暇顾及,三是陈数虽然行事霸道,对自己还算忠心和维护;第四,陈数是李茂的人,留着他可以维系自己和李茂的盟友关系。
那是以前,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和王守澄绑在了一起,王守澄不可能允许卧榻之旁还有李茂的亲信酣睡,陈数必须动掉。
“组调地位不高,家业却不小,我若出局,难免血流成河,对太保也极为不利。太保对此事可有什么指示?”
“太保的意思自然是能不撕破脸最好,相信王中尉和林将军也是这个意思。”稍稍顿了一下,秦凤棉忽然问道:“宋王的计划究竟有几成胜算?”
“以前我说有三成,现在连李太保都知道了,哼哼,只怕连一成都没有了。”
“那么……这是咱们私下议论:拿这件事做做文章如何?”
“出卖宋王,向王、林示好?”
“或者他们能网开一面,至少能有腾挪的空间。”
“你这话……”
“我说过是咱们兄弟私下议论。”
“或者……可以一试。”
李茂接到秦凤棉的密报,得知是宋王李结在秘密联络力量准备颠覆王守澄,扶正李涵,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左右道:“宋王现任何职?”
蔡文才道:“尚书左仆射、领凤翔节度大使,品阶很高,手无实权。”
石空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李唐的亲王还有这份胆量,可敬可佩。”
李茂道:“可佩个屁,秦凤棉随口一问就问出端倪来了,王守澄岂能不知?事情做不成,反而要连累无数的无辜,这是蛮干,立即派人去长安,让秦凤棉设法劝阻他。”
秦凤棉接到李茂的指示后不敢怠慢,借端午节前向各王府送贺礼的机会,随进奏院主胡斯锦一道来到宋王府,面见了李结,与李结闭门谈了一炷香的功夫,出来后,满面愁容,胡斯锦急问道:“谈妥了吗?”秦凤棉道:“固执的很,不见黄河心不死。”
胡斯锦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咱们尽到了人事,且听天命吧。”
端午节李涵设宴太液池畔,邀请宗室亲贵饮宴。王守澄等内廷亲贵自然也在座相陪。大和前,内廷宦官地位不高,虽然手握重权,每逢宴会却无席可坐,在内侍省挂名的还须操持杂务,表明自己不管权力有多大,身份上仍是李家皇室的家奴。
但新朝一立,这一切都发生了剧变,现在两枢密使、两军中尉已经可以堂而皇之地与王宫亲贵们同席而坐,谈笑风生了。
席间王守澄起身向宋王李结敬酒,李结碍于情面喝了一杯。二人闲聊了两句,各发一声笑,这才散开。饮宴之后,皇帝、太后及王宫亲贵到太液池畔观赏赛龙舟。
第340章 碾杀一只大蚂蚁
皇帝端坐水榭,亲贵罗列两旁,中间有年轻手痒的,向皇帝请战,欲下水一搏,皇帝应允,各赐御酒一杯,以壮形色。
为示与民同乐,李涵特准内廷宦官组建龙舟队八支,亲赐队名,与亲贵子弟同台竞技。四贵(神策两军中尉、左右枢密使)接旨赶紧招募好手,拼凑出八支龙舟队来,私下开出巨额赏格,务必要为内廷数万宦官宫女们争一口气来。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由内廷宦官组成的龙舟队连连取胜,一连击败了六支由亲贵组成的龙舟队,尤其是一支名叫“玄凤”的龙舟队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在太液池上风光无限。
太皇太后郭氏笑向众人道:“今日牝鸡司晨,群龙不敌玄凤,什么意思,我李家的儿郎何在,就这么忍气吞声了吗?”这一说,激的十几个少年王孙群起叫战,一个个摩拳擦掌请求下水一搏。
枢密使舒元化斜了宋王李结一眼,侧身向太皇太后和皇帝李涵说道:“昔闻宋王乃第一等的赛舟好手,当年在岳州洞庭湖上亲率宗亲健儿劈波斩浪,力压荆湘健儿,在屈子的故乡一举夺魁,威震江南。此等不世出的高人稳坐不动,内廷好手们纵然再胜一百场,又岂敢妄自尊大。”
舒元化这话立即遭致几位亲王的不满,光王李忱、颍王李瀍齐劝李结挂帅出战,郭太后望了眼李结,擎杯在手,笑道:“皇家的荣辱就系于宋王一身了。”
李涵也道:“叔祖若有兴致不妨下去活动一下筋骨,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道您的威仪。”
舒元化立即起身向玄凤队的队员们说道:“尔等休要得意,大高手出马了。”
事到如今,李结只能起身领命,一时挑齐了船员,上台领战旗,李涵略加思索,题了“青龙”二字,众人齐赞道:“青龙战玄凤,好一场龙争凤斗。”
王守澄等四贵忙也下了水榭,将玄凤队召集起来,当面布置机宜,又把赏格加了一成,这才挥手放行。
两只龙舟队准备停妥,皇帝和太后的赐酒也下来了,王守澄抢过御酒,亲手奉与李结,笑道:“龙是龙,凤是凤,龙凤本是一家,愿青龙出海,马到成功。”
二人暗中剑拔弩张,势要斗个你死我活,这种公开场合却还须说说笑笑,装作亲如一家人。
李结饮了皇帝和太后的赐酒,亮了杯底,登上龙舟。
那边玄凤队也已准备停当,只等皇帝亲自擂响战鼓,李涵拜过太后,接过锦绣鼓槌,走到催战鼓前,正要擂响,忽有宦官报说宋王李结身体不爽。
李涵吃了一惊,提着鼓槌下了水榭,见李结果然是眉头紧锁,忙问原因,李结道:“不知为何,腹中忽然绞痛难忍。”李涵道:“叔祖既然身子不爽,不赛也罢。”
话音未落,却听王守澄嗤地一声冷笑:“老臣知道宋王的病症在哪?”
李涵道:“内相又不是太医,还懂得看相治病?”
王守澄笑道:“肉身上的病老臣是看不了,不过这心病嘛,嘿嘿,宋王这是想赢怕输,故而欲借屎遁脱身,我说的是也不是?”
王守澄是笑着说这番话的,你说他开玩笑也行,李涵没好表态。李结凝眉没有答话,光王李忱和颍王李瀍两个年少,口无遮拦,厉声呵斥王守澄是在放屁。
王守澄脸皮红了红,改口道:“老臣失言了,宋王果然身子不爽,这次就不比了吧,来日方长嘛。”说完朝内廷宦官组成的玄凤队挥挥手,示意众人解散。
“慢着!”李结骤然睁开眼,瞄了王守澄一眼,向李涵请示道:“我李家儿郎只有阵前战死,哪有临阵脱逃的?!臣身体已无大碍,请陛下宽心。”
李涵点点头,道:“千万留神。无非是玩笑一场,内相说的对,来日方长啊。”
见李结决心已定,便回身擂鼓,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两只龙舟箭一般地射了出去,比赛的终点是水中的一座灯塔,先到者为赢。
赛龙舟和蹴鞠、马球一样都是普及很广的运动,上至皇亲国戚甚至皇帝本人,下至黎民百姓乃至****,都有机会参与,因此无论贵贱,都有几把刷子。两只队伍虽是临时组建的业余队,竞赛水平却都极好。
尤其是李结这一边,肩负着扭转乾坤的使命,故而斗志昂扬,队员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却个个朝气蓬勃。皇家子弟自幼营养好,又有名师指点武艺,十几岁的少年比二十多岁的内廷宦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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