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茂又申请在城中设工厂,他才真正重视起来,他把李茂叫到军院,由文书丞出面跟他谈,他自己则坐在屏风后听,李茂陈述的想法很大胆,很新颖,听起来也十分可行。
李茂走后,于化隆彻底放下心来,他对李茂的评语是:头脑灵活,贪财,难成大事。
有了这个认识,李茂怎么折腾他都懒得去管了。
这天他心情很不错,闻听李茂求见,就问文书丞:“城局使又要折腾什么,他的那个什么工厂办起来吗?”
文书丞笑道:“哄一帮老娘们为他卖命,这点小事他若都办不成,岂不是辜负了将军对他的信任。”
于化隆道:“你千万不要小看了此人,赚钱真是把好手。”
文书丞道:“那是自然,捉金使嘛,岂是浪得虚名。”
二人哈哈一笑,趁着于化隆高兴,文书丞就帮李茂说了话:“他搞的那个规划我看了,果然遵照施行,很有一笔钱可赚。”
于化隆道:“说来说去,还是在一个钱上,钱啊真是个好东西,谁也少不了他。罢了,我不见他,只要一心为公,又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就由他折腾去吧。”
于化隆打了个哈欠,文书丞趁机告辞出来。
李茂抱着一卷绢布图纸,侯在游廊,见文书丞出来,急忙迎了上去。文书丞道:“堂堂城局使到军院来,怎么站在廊下,这岂是待客之道。”这话说的不阴不阳,唬的茶房小吏胆战心惊,文书丞虽只是个粮料官,却因与于化隆关系非同一般,地位远在一般副将之上,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有决定生死荣辱命运的力量。
李茂打圆场道:“城局、军院都是一家,到自己家里来串门,随便些好,客气了反倒生分。”文书丞也就是随口一说,眼见小吏面色发黑,惴惴不安的样子,心里得到了极大满足,便跟李茂开玩笑说:“好你个李茂华,好人都让你做了,倒显得文某刻薄待人。”
二人哈哈一笑,来到二堂西侧厢房,文书丞是粮料官,在军院有自己的值房,属吏多达几十人,论声势完全可以比肩兵马副使。这间房是他做参军时所用,外放粮料院使后一段时间内他仍旧兼任参军,此刻虽卸去兼职,值房却还保留未动。
文书丞喜欢在这跟人谈公事,参军的地位虽不及粮料院使,却离权力核心更近,对深谙权力运使之妙的文书丞来说,他知道距离远近意味着什么。
值房是新建的,高大轩敞,采光也很不错,不过家具摆设就简陋的多,远不及粮料官值房里的实在。李茂左右看了看,还是忍不住说:“地方倒是不错,就是有些压抑。”
“压抑?哈哈哈。”文书丞微微一怔,便爽朗地笑了起来,他在公案后坐定,目光再投向李茂时,不觉将他看低了一分:“于化隆说的没错,此人胸无大志,就知道捞钱,距离权力核心近,被他说成了压抑,远在江湖,做个野人,倒不压抑,但那有什么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
李茂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展开了怀里的图纸,图纸用绢布制成,描画的十分精细,不同的区域还用了不同的颜色,显得花里胡哨。
文书丞捧着茶碗,不动声色地听着,待李茂说完,他微微点点头,道:“茂华,你这次玩的够大的,九十六万八千贯!朝廷拨给将士们的常额是每人每年十八贯,加上四季衣裳,兵甲修缮费,统共是二十贯,再加上年节费和各种赏赐不过每人每年二十五贯!四千人就是十万贯。依你这么说,要是把这城经营好了,咱们一下子就多了近十年的军费,这,这……此间就你我兄弟二人,你给我说句实话,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吹牛?”
“吹牛?”李茂脸一下子红了,“到时候要拿出真金白银的,我岂敢信口开河?”
文书丞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茂,道:“据我所知,洛阳的地价一亩也才四十贯,咱们孤山镇怎比洛阳,一亩地十贯钱,你不觉得高了点吗?”
李茂道:“高不高,不在兄长,也不在我,而在天时地利人和。”
当下李茂把自己如何哄抬地价,刮曹州和附近六州地皮的想法说了一遍,文书丞听了一半便站了起来,背着双手在房中踱起步,观其神色李茂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他,心里不禁暗赞道:“也只有文书丞这样的人才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此人有经世之才,将来前程远大,我须好好跟他交往交往。”
心念虽动,嘴上却没闲着,口若悬河地说完,李茂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放下茶碗时才知道自己端错了,无意间喝了文书丞的残茶,趁着文书丞不注意,悄悄吐在地上。
文书丞思路敏捷异常,李茂刚说完,他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此事执行起来虽有难度,但并非不可能,有创建码头和工厂的成功例子在先,他相信李茂能办成此事。虽然如此,嘴上却还是说道:“事是件好事,做成了对孤山镇有百利,只是这中间的弯弯绕太多,涉及面太大,稍有不慎,酿成的后果完全不可预料。茂华啊,依我看此事还是慎重些好。”
李茂早有心理准备,这种事于化隆无论如何是不会正面回应的,他来汇报无非是打个招呼,探个底,只要于化隆没有明确反对,目的便已达到。
见文书丞吞吞吐吐,心里道:“他究竟是个官场中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把自己摘干净。还能指望他怎样呢?”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就算我烧的第三把火吧,文兄但听佳音便可。”
“如此,为兄就预祝你这第三把火……马到成功。”
送走了李茂,文书丞心里得意洋洋,此事成功,他有主持点拨之功,若是出了篓子,反正自己什么也没说也没做,自然由他李茂去顶缸,左右自己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他不禁哼唱起昨晚教新纳侍妾的一首小曲,哼了没两句,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这个李茂华,连我的残茶都要偷喝,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第073章 宣传只为卖地
一般而言,军城建成后,除了官署和军事用地外,其他区域任百姓私占筑宅,若有纠纷则有当地官府调停,等一段时间,尘埃落定后,官府再确权颁证,顺便收取一些费用。
百姓占了土地,对此也能理解,结局是皆大欢喜。
孤山镇建成后,因为地理偏远,出入城门需要搜检验身,携带货物还要纳税,因此愿意迁居于此的百姓并不多,即便是看中城内商业潜力的商人,也不大愿意举家迁移。
因此,李茂接受城中空地并没有遇到多少阻力,散居在城中的十几户百姓,则被他安置在城中心位置,每家每户按人头免费划拨一块土地,补偿部分建设费用,运输土石也一律免税。百姓一则畏惧城局势力,二来也尝了些甜头,对此次搬迁并无意见。
大局已定,李茂便开始在城内筑路修渠,一百二十名城防营士卒每日除当值者,都被驱赶去筑路挖渠,不仅是城防营,其他吏员也没有闲着,筑路挖渠的任务按人头分配,每旬一检,奖罚分明。李茂任用老吏冯布处理城局日常事务,他本人只早晚到城局去一趟,处理当日大事,其余时间全部泡在筑路和挖渠工地上。
心中怀着一份远大理想,这种紧张繁重的工作丝毫不觉得累,但对城局的其他人来说,却是叫苦连天,私下里抱怨、辱骂自不必说,有人公然开始怠工,有人则扬言要给李茂一点教训,有些人则不说只做,天黑后向李茂家中投掷石块。
某日,芩娘外出买菜回来,意外地在菜篮子里发现了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耗子,吓得她一连两晚腻在李茂床上不肯走。
对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李茂给予强硬回击,冯布和张栓受命调查芩娘受威胁事件,调查的结果令人吃惊,幕后主使者竟是押衙陆汝的外甥郑全安,郑全安原是军中卑将,在战争中受过一次箭伤,他就常拿这处箭伤说事。
陆汝是李师古安插在清海军中的一颗钉子,现任兵马使同知、马步军总教头,官职虽然不高,却因有李师古在背后撑腰,在军中骄横跋扈,十分嚣张。
城防营初建,陆汝想插一腿,就把郑全安打发了过来,李茂任他做协办,张琦、夏纯看他不顺眼,处处压制他。郑全安本就不想来城防营,在此处处受压制,心中不满日甚,整日牢骚不断。李茂分派众人筑路开渠,日夜不歇,众人敢怒不敢言,郑全安却仗着有舅舅陆汝做靠山,常说些阴阳怪气的疯话,李茂看在陆汝的面子上宽容忍让,郑全安却会错了意,认定是李茂怵他舅舅的权势,不敢拿他怎样,更加的有恃无恐。
一日,他鼓动十三名营卒罢工,闹出了好大一场风波,李茂忍无可忍,当即下令开革郑全安,张琦、夏纯接到命令即让他收拾铺盖滚蛋。
郑全安狼狈离开,心中不思悔改,反生怨恨,这才指使人恐吓芩娘。
张栓劝李茂道:“陆汝是郓州安插在清海军的钉子,于将军尚且对他敬而远之,前番开革郑全安已经令陆汝不满,只是咱们占着全理,他无话可说。若再深究下去,只怕麻烦。”李茂道:“你说的麻烦是什么,我只问你一句,此事查的可确实。”张栓道:“铁证如山,经得起检验。”李茂道:“那就好,已经做了初一,就不怕再做十五,我就拿郑全安开刀,来个杀鸡骇猴,看看谁还敢在背地里使绊子。”
李茂让张琦将郑全安扭送推官处,推官道:“郑全安在你城防营已被开革,如今已非军人,所犯之罪,城防营处置便可,我再插手就不合适啦。”郑全安又被递解回城局,城局一众人畏惧陆汝的权势,推来推去,竟无人敢主审。
冯布看不过去,主动接手审理,断了个胁迫官员家属的罪名,李茂复审通过,判杖责三十,逐出孤山镇。
城局有治民之权,做出的判决有法律效力,胁迫官员家属算不得什么大案子,判决一出即行生效,郑全安被勒令当日离城,阖城军民目睹郑全安灰溜溜出城,顿时对城局刮目相看,城防营那伙大大小小的兵痞们顿时老实了起来,众人私下掂量了一下,李茂连陆汝的亲外甥都敢下手,还有谁是他不敢动的。
在李茂的强力推动下,孤山城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城区划分为二十八个坊,各坊区的土地皆已平整完毕,给排水系统布局合理,系统完善,城内大街铺设砂石,两旁遍植榆、杨、柳,坊内街道和小巷铺设青石板。
宴席已经齐备,下一步就等赴宴的客人了。
这年初秋,因为赈济灾民有功,成武县苏女乡士绅苏振被朝廷授为正九品宣议郎,宣议郎是散官,并无具体执掌,授官是为了旌表苏振赈济灾民的功绩,在散官满天飞的中晚唐,九品宣议郎并无多少意义。此事热闹了一阵后便冷寂下来,时隔两个多月,忽然有人旧事重提,把苏振行善乡里,朝廷授官一事编成歌谣四处传唱。
苏振很纳闷,自己出粮赈灾本意是想祸水北移,把聚集在苏女乡的灾民驱赶到县城,免得自己受连累,后来因为李茂威逼利诱,加之他也想为在京城做监察御史的儿子长长脸,这才勉力做了件善事,朝廷封了他的官,儿子脸上有了光,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以他一贯低调的性格,根本就不想张扬此事。
事发蹊跷,苏振心里十分不安,经过多方打听,种种线索都指向了孤山镇的城局使李茂,是李茂在背后出钱出力热炒此事。李茂,苏振是打过交道的,对其印象并不算好,苏振十分疑惑,弄不懂李茂此为何意,因此茶饭不思,一连数日愁眉不展。女儿苏卿见状,冷笑道:“人家出钱出力捧你,有什么不好,这下哥哥远在长安脸上也有光。”
苏振道:“你懂什么,他那个人,身上披着官皮骨子里就是个奸商,奸商无利不起早,他这么卖力捧我,难道真是安了什么好心?”
苏卿咕哝道:“好心,坏心,你去问问不就成了吗。”
苏振喝道:“胡言乱语,这样的事怎么问?”苏卿吐了吐舌头道:“你不方便出面,我让姐夫去问,他们是同僚,总能说得上话。”
苏振犹豫了一下,道:“你姐夫那……还是少麻烦他。”
苏卿道:“怎么,你怕叫不动他?你不敢开口,我去说嘛。”
苏振喝了声:“你敢。”却背起双手,施施然回了书房。苏卿朝父亲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二日借去曹州办事之际,去州司法汪洵家里把事情当面跟汪洵说了。汪洵道:“此事不难,过两天我去孤山镇公干,帮丈人问问他。”
李茂跟汪洵见面不多,印象却很深,听他问起此事,便道:“恕罪,恕罪,老先生行善乡里,后生晚辈听了十分敬佩。日前有几个说书人到孤山镇来说些淫词艳语混饭吃,我恐有伤风化,把他们叫来训斥了一顿,让他们多宣扬些善有善报的真人真事,扬扬正气,他们就把老先生的事迹编成了歌谣传唱,我以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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