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裹哈哈一笑,道:“你能这么想,倒也好,嫁个老实人,年纪大点,对你好,平平安安过日子,也确实能少了许多是非,但你要留在父亲身边,这是非又怎么少的了哟。”
因为多喝了两杯酒,薛青裹头有些晕,就回书房的**上睡了。
薛丁丁安顿好父亲,交代了他的两个随行卫士,这便回到自己的小院,对丫鬟琅嬛说:“你去告诉那位客人,我明日到惠山寺进香。”
惠山寺在辽东城西北角,是城中香火最旺的寺庙,薛丁丁生母信佛,她也常到庙中敬佛上香,北地风气开放,男男女女之间少有中原的禁忌。
薛丁丁上完香后,即到后院禅房小憩用茶点,这中间琅嬛就带着一个个子不高,却异常精神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薛丁丁没有起身,只是冲他淡淡一点头,年轻人见礼过后,就坐在了薛丁丁的对面。琅嬛给年轻人上了茶,识趣地退了出去。
年轻人道:“小娘子召某来有何吩咐?”
薛丁丁道:“若能助你破城,将来可否能保我一族平安无事?”
年轻人大喜过望,他此行进城的使命就是试图说服薛青裹身边的人反正归顺
。第一,他从未想过薛丁丁会是他要找的人,其二,他也没想过薛丁丁真会答应帮他,而且答应的这么快。
“记得上次我们在此见面,还只是在三天前,这么快小娘子就想清楚了。”
听出来人语含调侃,薛丁丁倒是不慌不急,淡定地说道:“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二叔、三叔子嗣众多,为子孙后代计,他们想死保辽东城。可我知道辽东城是守不住的,即便不归你们,早晚也被李茂侵占,到时候我薛氏一族富贵不保,我也难逃那厮羞辱。”
来人试探着问道:“而今我虽出兵十万,辽东却也有一万之众,且有幽州做靠山,胜败之数,我虽占优却未必就能全胜,小娘子欲保荣华富贵,为何不再等等看?”
薛丁丁苦笑道:“我也是有私心的,三叔一直主张把我献给李茂,讨他欢心,以保全我一族。我不愿意。”
来人试探着问道:“若献城于我国,小娘子可能要入宫伴驾。禁宫深似海啊。”
薛丁丁稍作沉默,答道:“以一人之得失换一族之富贵,我认命了。”
来人道:“你既答应跟我们合作,你打算怎么做?”
薛丁丁笑道:“这该是我问你,你们要我怎么做。”
来人道:“很简单,说服你父亲,坚守城池,静候我大军到来。”
薛丁丁道:“我有个条件,金元帅须给我一封手札,贵军入城之日对我族人,对我族产秋毫无犯,阖城百姓不受刀兵之苦。”
来人道:“我即刻禀明元帅。”
说完告辞离去,琅嬛目送他离开,这才走进禅房,却见薛丁丁花容失色,大汗淋漓,整个人都虚脱了。她一直养在深闺,养尊处优,这样的大事她从未做过,勉强做来,只觉得心力交瘁,整个人都似被掏空了。
琅嬛扶起女主,惊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薛丁丁手脚都在发抖,定了定神,强作苦笑道:“我闯下泼天大祸了,我竟背着父亲做了这样的事,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一连串的追问让琅嬛难以回答,思忖良久方安慰道:“你这么做也是为这个家好,为阖城百姓好,我听说城外的兵马有三千人,穿着野猪皮,吃人肉喝人血,抓到女人不****死绝不罢手。为了阖城百姓,也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应该说服城主跟新罗王合作。能保一城百姓平安,那就是无量功德,城主不会怪罪你的。”
听了琅嬛的安慰,薛丁丁心意稍解,辽东城薛家三兄弟表面一团和气,实际各怀私心,勾心斗角,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薛青裹一面接受新罗人的资助,接受新罗人的官爵,一面却阳奉阴违,竭力保持独立自主,他的做派早引起新罗人的不满,新罗人暗中扶持薛青玉欲取而代之。
为了制衡野心勃勃的二弟,薛青裹无奈只得起用更加野心勃勃的三地薛青碾,薛青碾先是跟定大哥,待羽翼丰满,却有自己的计较,辽东城若独立自主,则是大哥的天下,若投新罗,则是薛青玉掌权,他想上位只有另谋出路,投靠另一股势力,至于这股势力是李茂,还是契丹或渤海倒是无所谓。
而今辽东与新罗相争,薛青玉见有机可乘,便步步紧逼,拉大哥倒向新罗,以便取而代之,薛青碾则暗中策划献城于李茂,登上梦寐以求的城主宝座。
深闺之中的薛丁丁对此忧虑万分,痛苦的思索后,她决心帮新罗人说服父亲彻底倒向新罗国,争取主动。没有了新罗人的支持,二叔的野心无从施展,三叔的野心被遏制,或者可以避免三兄弟自相残杀的悲剧。
至于她,或者要被送进新罗国王宫做嫔妃,这是她那位野心勃勃的二叔一直主张的,他若失败,必变本加厉,她的三叔会一旁扇风,而她的父亲也将乐见其行。
禁宫深似海,以她的散淡性格在那深宫里必无出头之日,进宫之日便是后半生悲剧开始之时。
但这一切与家族利益比起来,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只要家族平安闯过此劫,她豁出去了。
第490章 焦心
秦墨接到城里传出的密信,连夜敲开了李茂的房门,兰儿裹着被褥往里一滚,李茂放下蚊帐推着秦墨到了对间自己的会客书房。
李茂看过密信,笑道:“十六岁的姑娘胆子会怎么大,你这情报靠的住吗?”
秦墨道:“你放心,绝对可靠。”
李茂道:“这女子也算是有胆有识的,意保护别伤害她。”
秦墨道:“你的女人谁敢乱动。”
李茂无心跟他斗嘴,笑了笑。薛丁丁本是他打的一张牌,一个幌子,他没有见过她,也无心去关她,但经秦墨这么一提,他倒是上了心,很想见她一面,看看是个怎样的人物。
金梯邕度过鸭渌水后,大军行军速度一日一百里,左右护军撒出去三百里,与打阻击的第二师第一旅发生数次冲突。
从战场传回的消息看,新罗人这次是精锐尽出,担负侧翼安全的左右护军装备训练水平很高,虽然经验缺乏,但士气高昂,骁勇善战,让二师一旅吃了不少苦头。
李茂召集金道安、郑孝章、文书丞、秦墨四人开会时说:“牛已经进了辽东,眼下是怎么把它牵过来,既不能牵早了,打乱我们的计划,也不能让它看到前面的陷坑,不肯来,跑了。这个火候当如何把握?”
文书丞道:“先给他点甜头尝尝,让他打几场胜仗。”
郑孝章道:“光给甜头不行,还得立足于打,牛嘛,都有点牛脾气,打了,他记恨了,暴躁了,才能义无反顾地冲过来,掉坑里。”
秦墨说怪话道:“新罗人兵锋正锐,这仗可不好打呀。弄得不好自己挖坑自己跳。新罗人负责填土。”
文书丞道:“正是如此才要早打,早打才能探知底细,相机改变策略,才能有准备。”
金道安做总结说:“据情报看,金梯邕这个人幼年吃过不少苦,长大成年,又一直受到冷落,郁郁不得志很多年。他属于那种温吞性格,谨慎,甚至有些悲观,新罗出兵前朝堂辩论时他就不主张出兵,让他领兵出征,是新罗王和摄政相妥协的结果,他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人,但这样一来,他承受的压力就很大。这个人读过很多兵书,据说到淄青、河北游历过,说一口流利的汉话,熟悉我国典籍。想把这样一个人勾过来,须得从长计议。我的意见是跟他打几仗,一来试试水深,二来锻炼军队,三嘛给点甜头,哄他上钩。仗不妨打大点,也可以真大,不怕他窥知我们的底细,我的王牌不是在战场上嘛。”
四人发表完自己的意见,都不再说话,或喝茶或发呆,等待李茂的最后裁决。
李茂站在《辽东全图》前沉思良久,一口气点出三个点:“在这三个地方,我们跟他打三仗,打完了也该大雪封原了,第一场仗好好打,第二场仗狠狠打,第三场仗随便打。”
李茂点出的三个地方分别是弹筝峡、白水河谷和东裕岭。
组织这三场会战的分别是金道安、石雄和马雄安。
金道安老成持重,有大兵团指挥作战经验,又是三军都头,军政部总管,位高权重,和郑孝章合作量和,有最大可能调动资源,由他组织这第一场战役最为稳妥。
弹筝峡原名无名谷,李茂巡视过该地后,改为现名。峡谷东西走向,地势易守难攻,新罗人的优势兵力受地形限制发挥不出,有利于安东军见好就收。
这场会战,李茂投入第一师一个旅,第二师两个旅和捆奴军一部,总兵力六千六百人。
战役自九月中开始到十月中结束,历时一个月时间,攻守双方围绕弹筝峡方圆十里之地,激战六场,互有胜负,人员损失方面,安东军伤亡千人,新罗军约两千,这一仗打出了安东军的气势,但教训更为深刻,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在了一群头脑发热的中下级将领身上,战前弥漫在军中的骄狂气焰消失,从此无人再敢小觑新罗人。
对新罗人而言,这场仗虽然取胜,却有些窝火,六千多人,凭借地势之利,硬是把十倍之敌阻击了一个月之久,让出兵前定下的速战速决计划彻底流产。
作为诸军统帅,金梯邕承受了巨大压力,压力不光是来自正面的金道安,更来自身后的两股势力。安东军撤军前一晚,辽东降了一场大雪,这场雪倒是帮了金梯邕一个大忙,他让多年老友,随军参谋朴亦儒赶紧撰写奏章,请求撤军,理由是辽东大雪,即将封原,此刻进军十分不当。
朴亦儒也粗通兵略,知道此刻进军实属下策,但面对来自国内的两股压力,他却比金梯邕清醒一些,金梯邕如今的处境就像是被人捆在了虎背上,上虎背不易,下虎背更难,稍有不慎今日支持他的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会“捐弃前嫌”联起手来绞杀他,把他当成化解危机的一味良药,但这些话他知道说了也劝不住老朋友,所以只能拖,他在等这场雪化,也在等国内来人。
平日下笔如神,文思敏捷冠新罗的老友,这次却迟迟拿不出文稿,这让金梯邕深感无奈,他知道老友的心思,也就不催他,他在心里默算:果然天晴了,雪化了,便是上天定新罗有此一劫,人不能跟天争,他也就认命了。
雪停后的第二天,天晴了,晴空万里,碧空如洗。
金梯邕一觉醒来,看到帐篷上的红光,呆坐良久,末了一声长叹。
雪刚停,庆州的敕使便到了大营,随行的还有新罗王派遣的宫廷抚慰使。
抚慰使带了一盒糕点,请大帅当着他的面享用,然后传新罗王口谕催促金梯邕立即拔营向前,不要辜负举国关切。抚慰使话说的很客气,神情很恭敬,但金梯邕却觉得他逼着自己吃了只绿头苍蝇。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脸颊上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抖,再三忍耐,终究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
他将装糕点的锦盒轻轻地放在桌案上,喝了口水将口中糕点残渣咽下,忽然暴怒地责问庆州赶来的抚慰使:“辽东城是东州吗?到了辽东城,辽东战事就结束了吗?辽东城地势虽然险峻,却只是一座小城,人口不足一万,兵马不足一千,积蓄的粮草根本不足以支持大军过冬!六万大军屯驻在冰原上,你让我拿什么给他们吃?”
金梯邕的脸涨得通红,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新罗王的糕点又酥又甜,甜的发腻,这一咳嗽,残渣呛进气管,咳嗽猛烈持续,根本停不下来。
抚慰使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心里却已经将他面前的这位亲贵大元帅看扁,连吵架都能吵咳嗽,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分明是个废物。
一旦失去了起码的尊重,抚慰使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至于元帅何以饷军,我是管不着的,我只是转述大王的口谕,还有一点,恕我斗胆提醒大元帅:此刻撤军回国,您将如何面对汹汹民意?”
金梯邕嘿然一声冷笑,拍案叫道:“狗屁的民意,民意值几斤?”
当众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众人不免大惊,朴亦儒赶忙上前解劝,声称金梯邕喝醉了,敕使也怕事情闹大难以收场,也睁眼说瞎话,帮着遮掩。面对暴怒的三军统帅,抚慰使心里也有些犯怵,审时度势,他决定让一步,便风轻云淡地笑笑说:“大清早的就喝酒,这可真是大将风度啊。我的使命已经达成,请就此告辞,祈请留步。”
送走两位上差,朴亦儒劝金梯邕道:“今年天气暖,大雪封原怕还要一个月,眼下正是进军的大好时机,过了这道峡谷,前面就是一马平川,十分有利大军行进。”
金梯邕瞪起眼睛道:“你也跟着他们胡闹起来,大军到了辽东城又如何,一旦大雪封原,后勤辎重运不上来,六万大军会被困死在冰原上,不用李茂打,我们就败了。”说过又咕哝道:“李茂能崛起辽东,岂是无能之辈,打是假,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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