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宫‘妇’见李茂年轻又长的雄壮,争着去扶。
郭贵妃咳嗽了一声,道:“尊卑有别,太后体谅他,他自己岂能忘了做臣子的本分。”恐王太后多心,郭贵妃又小声解释道:“朝里的长嘴‘妇’比咱们这还多,您老人家今日少受他一个头,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传到外面,说你专宠他,明日长安城里就起一场风‘波’。”
王太后笑呵呵点了点头,李茂见过礼,王太后问了一些外面的事,李茂谨慎作答,也无疏漏。郭贵妃却忽然问道:“今日皇帝只叫你一个外臣观赏,这是天大的恩宠,你怎敢辜负天恩独自躲这儿凉快来?”
王太后笑道:“今日天热,他那边又无棚子遮‘阴’,坐这凉凉也好。”
郭贵妃道:“怕热倒也罢了,这四周都是树荫,你为何偏偏坐在这?”
这一问众皆无言,此处距离入口不远,李茂坐这究竟是为迎接什么人,还是专为看出入的宫嫔?若李茂说自己只是信步到此,只怕也没人肯信。
李茂大急,汗透衣衫。
仇士良出班奏道:“禀奏娘娘,臣恐天热将士们无状,故而提前知会了一声,让他们好有所准备。李将军因此得知太后銮驾将至,特来此迎候。”
王太后对仇士良道:“你的心很细,安排的也很妥当。”
郭贵妃不好再说什么,她瞄了李茂一眼,眸中已满是笑容,她笑盈盈地对太后道:“今日只他一个外官在场,孤零零让他一个人呆着,难免他不打瞌睡,倒不如叫他坐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让他瞌睡不成,你瞧他人高马大的,也能替您挡挡尘土。”
太后乐得哈哈只笑,连声说好,仇士良给李茂在看台侧旁安排了一个杌子,郭贵妃让人把杌子搬到太后眼皮子底下。
李茂只得硬着头皮,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看球。
这份别扭,难用言语形容。
李纯得知母亲来球场,中止了比赛,过来参拜。李茂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在一边,他偷觑了郭贵妃一眼,后者正仪态万方地在皇帝面前奉承应答,一副母仪天下的大度从容。
第408章 挖坑
李纯见了礼,坐在母亲身边,陪她议论刚才那场球,母子俩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感染的周围人人都是红光满面,一副母慈子孝,夫妻和睦,君仁臣忠的和谐太平景象。
一时都起身来回宫。李茂忙出班拜辞,李纯却没有让他走,叫他留在中和殿前等候。
这中间郭妃望着李茂,神情坦然,眸中含笑,眉儿弯成新月,雍容富贵中透出万种风情,李茂低下头去,心下想:得设法早点离开京城,不然早晚被这女人弄死。
在中和殿一直等到掌灯时分,李纯才赶过来,问李茂有没有用过膳,闻之没有,叫人摆膳,说与李茂对饮。
侍奉的刘希光不知该用什么规格,请教突吐承璀,挨了一顿白眼,突吐承璀吩咐下去准备几样寻常小菜,烫两壶酒。
酒菜齐备,李纯满意地点点头,刘希光不敢专功,道明是突吐承璀的指点。
众人退至一旁,灯下只留君臣二人。
李纯为李茂布了一筷菜,李茂为李纯斟了酒。
“你不必拘谨,此处无人,还像以前那样。”
以前是哪样,李茂已经记不清了,即便能记得清,只要他还没醉到忘记对面坐着的是当今皇帝,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还记得你在回鹘王城遇到的那个黠戛斯达斡斯部的小王子阿热吗?”
李茂当然记得,那次从回鹘回来,他专门写了一份奏折,论述与黠戛斯结盟的必要性,但奏折递上去后却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他现在到了长安,跑到京兆府说他认识你,京兆府告诉他你去了洛阳,他就说要见我。哈哈哈,他说你叫李茂,我叫李纯,我们俩是兄弟。”
李茂大惊,忙道不敢。
李纯叹了一声,忧伤地说:“做了皇帝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连兄弟也没了。”
稍顿又道:“黠戛斯去回鹘王城西北万里之遥,他们真的能成为我大唐的盟友?”
李茂道:“蛮人部落,眼里只有利益,只要运作的好,至少能成为牵制回鹘的一股力量,而且所费并不多,可谓一本万利。”
李纯道:“不会成为第二个吐蕃?吐蕃的开化,我大唐也有一份功劳。”
李茂道:“草原不比高原,王者基业难过百年,且黠戛斯人数又少,即便一时称王,也势必不能长久。阿热此人我跟他一起蹲过牢房,野心勃勃,凶残刻薄,能成事,却不能成大事,不足以做大漠的王者。”
李纯道:“毁回鹘,我大唐又少一盟友,这账你真细算过?”
李茂道:“回鹘已经衰败,已不能牵制吐蕃,吐蕃也已衰落,经不起来自草原的冲击,回鹘败亡之日,大唐可驱赶其部南下西去,吐蕃要保西域,则势必要从河西、陇右抽调兵力,我大唐可趁机取之,若取河西、陇右,大漠、西域指日可待。后代史书上必要浓墨重彩写上‘元和中兴’四个字。”
李纯道:“朕不想出这风头,朕只想史书上能说朕曾为复兴大唐努力过,不是一个碌碌无为之人就足够了。”
李茂又道:“退一步说即便黠戛斯人无力灭亡回鹘,帮回鹘人多树一个敌人,对我大唐也有利无害。这便是古人说的远交近攻之策。”
李纯点头称善,当即下旨,以李茂为谈判使,与黠戛斯达斡斯部小王子阿热展开秘密谈判,目标是两家秘密定盟,共同对付回鹘人。
李茂求翰林学士李绛从旁协助,李纯允准。
李茂兴奋的一夜睡不着觉,在他的书房里把那本麻纸笔记拿出来,翻出旧日利用黠戛斯牵制回鹘,乃至最终灭亡回鹘的点滴思考,温故而知新,心中渐渐勾画出一副新的图景来。
李茂把这幅图景描绘于麻纸上,用自创的中式英语写就,任谁也无法破译。
兰儿徘徊书房外良久,终不敢入,无奈抱着枕头睡了一夜。
二日李绛主动上门来,李茂也没跟他客气,二人在书房进行了一场深谈,达成若干共识,随后二人分头走访有司,约谈了相关官员,晚上碰头再议,思路渐渐趋于一致,待一切准备就绪,才正式与阿热进行了密谈。
达斡斯小王子在回鹘夜禁卫的牢房被关押了三个月,才获释放,这三个月内,为了维护他的尊严,先后有四名随从惨死在回鹘人的皮鞭下,小王子恨透了回鹘人,咬断随从的指头发誓,有生之年誓领十万铁骑踏平回鹘王城。
出狱后的小王子一路乞讨到了丰州,表明自己达斡斯小王子的身份后,立即得到了丰州地方的很好礼遇,丰州的杨奇专门派人护送他去京城,大唐的好客温暖了小王子那可冰冷、敏感的心,在见识了京西的破败和长安的繁华后,他认定这里是他一生霸业的终点。
谈判很艰苦,小王子固执的像块石头,他所坚持的,任你有八张嘴也说不通,李茂和李绛只好改变策略,采取文火慢炖的策略,搁置争议,肃清周边,核心的几点定不下来,就暂时搁置起来,先把能敲定的细节敲定,再以敲定的细节去影响、削弱阿热坚持的几点核心。
大唐给出的诚意十足,阿热冷硬的心在一点一点的融化,在双方接触一个月后,阿热小王子终于松口,答应跟大唐订立秘密盟约,在保证大唐和回鹘盟友关系不变的前提下,接受大唐的援助,苦练内功,埋头挖坑,待时机成熟一举埋葬回鹘汗国。
李茂把谈判结果奏呈李纯,后者对这个结果大体是满意的,不满意的只有一处,李茂建议调遣随銮中郎将李通作为大唐首席军事代表跋涉万里,去帮助阿热训练军队。
李纯道:“为何偏偏是他,朕就这么一个用着顺手的人。”
李茂解释道:“我大唐与达斡斯部的盟约乃是秘密盟约,不宜向外公开,执行此盟约的人务必严谨心细,淡漠名利,又特别能耐得住寂寞。即便一切顺利,成事也在十年之后,十年艰苦岁月,要熬杀多少忠贞义士。这个人必须有海一样的忠诚,铁一般的意志。”
“我大唐与黠戛斯相距两万里之遥,中间隔着回鹘,音讯不通,将来许多事都得靠他独自完成,因此这个人又得是陛下绝对信得过的人。有此几条,满朝大将中臣选来选去,唯有李通将军最为合适。”
李纯默了一阵,终究没有反对的意思。
闻听要派摩岢神通去黠戛斯部,秦墨十分不解,问道:“好兄弟一个被你留在山沟里给人做上门女婿,一个被你送去两万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你这个人的心怎么这么硬,我问你:下一次你打算把我送哪去。”
李茂道:“不是我心硬,我是迫不得已。”
秦墨冷笑,李茂道:“你还记得郭韧这个人吗。”
秦墨道:“废话,我当然记得她!她又怎么了,这个人倒是挺能折腾。”
李茂道:“他跟李度搞到一块去了。”
潭州长史李度是皇室宗亲,论辈分是李纯的堂弟,在潭州熬足资历后返回京城,正四处张罗谋个好职位,一日走到郭韧门下,二人一见如故,当晚就滚到了一张床上。因事涉摩岢神通,陈数得知消息后,专程来向李茂汇报。
“纸包不住火,陈数都能知道,神通早晚也会知道,依他的性子还不得来个一刀两断?这一刀下去,固然是出了一口恶气,可这辈子也就毁了。”
秦墨吃了一惊,郭韧自丈夫做了中郎将,又认了郭贵妃做义母后,脱去鸡毛长成凤凰,身价陡涨,出入高官显贵之家,异常活跃。有关她和朝中一些显贵授受不亲的传闻,秦墨也略有耳闻,却一直没放在心上,京城这地方无风尚起三尺浪,一个美艳的年轻女子,一个猝然崛起的新贵,遭人嫉恨,绯闻缠身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话从李茂口中说出,秦墨不敢怀疑有假,他一拳砸下去,为他的好兄弟不值。
“这也不能全怪她,神通随銮护驾,常不在家。”
“我呸,你还好意思替她开脱,这样的女人一刀两断也好。”
李茂道:“她或死不足惜,神通怎么办?你该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他是半点错都不能出,出错必是万劫不复。”
“所以,你就狠心一脚把他踢到万里之外的冰天雪地里去,让那个婊子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李茂道:“夫妻有互相忠诚的义务,哪一方不忠,都是不可原谅的,等神通走后,你去跟她谈,让她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主动跟神通离婚。”
“这样也好,只是神通有点冤。”
二人计议已定,便由秦墨发出邀请,请摩岢神通来饮宴。
接到请柬,摩岢神通有些为难,上次在香水寺他已爽约了一次,这次再要爽约,只怕两位兄弟要怪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向李纯告了假。
多年的老兄弟久未见面不觉有些陌生,但三言两语后,三人重又熟络起来。神通见秦墨不跟李茂喝酒,笑问其故,秦墨这才说起去黠戛斯部一事,摩岢神通怔了一下,却是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409章 捉奸
秦墨敲着桌子叫道:“我的好兄弟,你是傻呢,还是真傻呢,他把你卖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还能笑的出来。我真服了你。”摩岢神通抹了把泪,向李茂称谢道:“大家待我天高地厚之恩,我却无以回报,今番能为国效命,我死而无憾。”
二人本料神通会答应,但反应如此兴奋,却还是略出意料之外。
秦墨道:“你不能死,我还指着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回来提携兄弟我呢。”又悄声道:“茂哥官越做越大,人情却越来越淡薄,刚才他还说让你跟郭韧离婚呢。”
摩岢神通悠然一叹,道:“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我不能再连累她。”
秦墨惊道:“兄弟你可别犯傻,杀人要偿命的。”
神通笑道:“你说哪里话,我跟她谈谈,好合好散。”
当晚,三人皆大醉,由各人随从送回家。
路上吐了一回,摩岢神通酒醒了一些,想到自己即将远行,为了不耽误郭韧,他决定跟她摊牌离婚,想到个“离”字,神通心疼如刀绞,他和郭韧的婚姻起点很荒唐,但婚后二人相亲相爱,一直相敬如宾。
这些年虽同在一地,却聚少离多,神通觉得亏欠妻子太多,此去达斡斯部是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便是郭韧也不能说明。今后这十年,他得隐姓埋名,像活死人一样活着。
是守十年活寡,等他回来,还是现在就结束这段婚姻,各奔前程,摩岢神通决定把选择权交在她的手里,完全尊重她的意见。
做了中郎将后,李纯赐了城南一所宅子给他,摩岢神通嫌路远,会耽误进宫侍奉,便就近在皇宫附近的崇仁坊另租了一套两进的小院。
李纯感其忠义,降旨在安兴坊为他起了一所新宅。
由正面拍门,半晌不见门房来开门,料是那老儿耳背又睡的太死,便扶着墙欲从后门进去。刚走几步,忽听到一声异响,神通一身酒意吓作冷汗出了一半,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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