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她给他们带路,反过来又给她上药治伤,他们恐吓她说出洞寨虚实,却没有对她用刑或做其他可怕的事情。
他们自己也承认不算是好人,但即使是坏人也比寨子里的好人要光明磊落的多。
洪而木最终选择了站在了李茂一边,她向李茂供述了洞寨里的一些实情,但没有说出全部,她对李茂尤其是对秦墨还心怀疑虑,她本来是打算观察李茂一段时间后,再把洞寨里最关键的秘密告诉他,帮助他救出同伴,打发他们离开山谷去梓州救他们的朋友。
但李茂卫队的到来让她改变了主意,她发现这支卫队装备着异常可怕的盔甲和弓弩,他们每个人都背着硕大的箭壶,箭壶里插满了制作精良的箭矢,这样强大的武装一旦闯入她的洞寨,她的族人将无丝毫反抗之力,他们会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
必须阻止这一切,她撒了谎,轻而易举地骗过了令她畏惧的李茂和凶巴巴的秦墨。
但洪而木不久就感到了绝望,李茂并不是无条件相信她的话,他很快就聘请了一位熟悉洪艳洞的当地向导,这位向导了解洪艳洞的一切,过去的历史,地理和民俗风情,甚至连洞内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略知一二。
这位向导是汉人,一年中去洪艳洞三次,兜售针头线脑这些小玩意儿。
历任洞主都不让他在洞寨长住,甚至不允许他在洞民家过夜,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把洞寨的一切摸的这么清楚。
李茂很信任向导,与之相对的是她的话被怀疑,她本人也再次失去了自由。那个可恶的秦墨用一条麻绳捆住她的双手,像牵羊一样牵着她。
险峻的地势是洪艳洞在历次同宗同族战斗中能取得最后胜利的不二法宝,也是该洞能成为该地区数一数二势力的关键因素,这些机密,洪而木本来打算在观察李茂一段时间后再酌情告之,但是现在她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那位向导把一切都告诉了李茂,甚至连洪艳洞引以为自豪的流动哨和暗哨,也被向导和盘托出。
这些耗尽洪艳洞几代洞主心血的机巧布置,现在在李茂眼里完全就是通明的,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解除了,他们占据了寨子四周的所有制高点,然后居高临下放箭。
他们的箭射的又准又远,寨子里的勇士在他们的偷袭下纷纷倒毙,无力再战。
汉人竟然厚颜无耻地把偷袭当成了奇妙战法加以吹嘘,这让洪而木目瞪口呆,愤懑委屈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一切都已结束,入侵者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彻底控制了除后山山洞外的洞寨所有要点。
熟悉军事的洪而木知道,这场仗他们已经彻底失败,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眼下唯一有可能保全洞寨的只有她的姑姑了。
在她的心目中,姑姑是个神一样的存在,她深藏不露,肚子里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智慧,她阅历丰厚,能体察人内心最细微的情感,有她在,她感到安心。
她已是洪艳洞最后的希望了。
李茂示意给洪住和洪而木松绑,少女站在了老妪面前,双膝跪了下去,老妪搂她入怀,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祖孙痛哭了一场后,老妪推开少女。
扬起黑亮却无神的眼睛,对李茂说道:“洪碎岩谋害前任洞主,罪不可恕,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做洞主,山外来的先生若要洪艳洞忘掉这段仇怨,就须扶立我的侄女为洞主。”
洪而木目瞪口呆,良久,方颤声问道:“父亲,真的是被洪碎岩害死的吗?”
老妪郑重地点点头,言道:“你父亲死后,我暗中查访过,那堵墙根基深厚,墙体笔直,根本不可能自己倒塌,是有人做的手脚,这个人就是洪碎岩,是他下手推倒的墙。你父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洪碎岩谋杀的。”
洪而木泣不成声。
李茂道:“她须发誓做我大唐的臣民,任何时候不得与官府为敌。”
洪住道:“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大山里,我们不愿意与汉人为敌,更不愿意与汉人的官府为敌,我们要的就是安静的生活。”
洪而木擦擦泪道:“我们不背叛官府,但官府也不能欺压我们。”
李茂道:“你们承认是大唐的子民,大唐承认你们独立自治的地位,只要你们不反叛,官府就不会干涉你们的内务。你们的收入暂时可以不用交税,但遇到灾害,官府却会向你们提供救济,若有一天你们想明白了愿意成为大唐的编户齐民,大唐的地方官府会诚心接纳你们。”稍顿,李茂又道:“不过你们的有些风俗十分野蛮,必须改革。”
少女道:“这些风俗是我们几千年几百年来形成的,怎可轻易改革?便如我们要求你们遵循我们的风俗,你们能做得到吗?”
张琦笑道:“你犟什么,我们这是为了你们好。”
少女梗着脖子气呼呼地问道:“你们就是这么表达友好的?”
李茂道:“我听闻十年前你们可敬的黄登山洞主曾经实行过文明开化,让全体洞民受益匪浅,开化的成果触及了一些保守顽固老人的利益,洪碎岩趁机撺掇他们反对。反对不成,他便设计谋害了黄登山洞主,致使这场轰轰烈烈,旨在给全体洞民带来文明幸福的革新功败垂成,至今引以为恨。洪而木,你那时候年纪还小,还不能辨别是非好坏,可是你洞中许多人是经历过那场革新运动的,你可以去问问他们,问问他们文明开化究竟是好是坏,黄登山洞主强力推行的这场革新究竟是给洞人带来了幸福,还是灾难。”
洪而木争道:“便有好处,你们也不该强迫我们,你们……太霸道了!”
秦墨道:“小屁孩,你懂什么,移风易俗是请客吃饭吗,我不强迫你们,你们肯改吗?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少女洪而木气的胸脯一起一伏,欲要跟秦墨争论,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秦墨三言两语气哭了一个小姑娘,也觉得没甚面子,便缓了缓口气。
又说道:“行啦,别哭啦,年纪轻轻的,不要那么固执嘛。若有机会我可以领你到外面去走一走,看一看,好与坏,你对比一下便知。”
少女抹了抹眼泪,咬了咬嘴唇道:“十多年前,剑州刺史派人来寨中做先生,助我洞民文明开化,而今还请李茂哥兄留两位先生在寨中,教导我民。”
洪而木自幼爱听姑姑洪住说山外的故事,懂得一些汉人的话,但所知有限,对如何称呼李茂着实费了一番计较,但最终计较出来的结果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李茂倒不计较,他想了想回道:“十年前,两位先生一位负气离开,一位横死你寨中,死因和洪洞主一样有些不明不白,这件事我需要先查个水落石出,才能给你们答复。你们愿意协助我查明此事吗?”
老妪道:“那位王先生是被乱石砸死的,砸第一块石头的正是黄碎岩。”
李茂点点头,问老妪和少女:“那座山洞可还有别的入口?”
老妪道:“洞顶上有道裂缝,但不能进人。”
秦墨闻言大喜,急令左右准备干柴湿草,洪而木立即就明白了秦墨的意思,擦擦泪,道:“我给你们带路。”一面又吩咐两个人去帮忙取干柴湿草。
躲在山洞里的洪碎岩正在组织人力准备反攻,忽然间一团团带火的草团从天而降,山洞里顿时弥漫着呛人的浓烟。
“堵上,堵上,快堵上。”
洞主的命令无法执行,山顶的裂缝距离地面超过三丈,洞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的着,即便有东西能够着,也无济于事,那道裂缝长丈余,最宽处超过一尺,拿什么去堵。
一盏茶的功夫后,黄碎岩洞主狼狈地跪在了自己的堂姐和堂侄女面前,当年参与谋害先洞主洪登山和那位汉人先生的帮凶此刻就跪在他身后,他们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黄碎岩除了叩首求饶外,已无话可说。
秦墨把横刀递给张琦,后者站到了洪碎岩的侧后,做好了斩首的准备。
李茂望向洪而木,让这样一个女孩子下令诛杀自己的叔叔,还是有些为难,他向秦墨使了个眼色,秦墨咳嗽一声,举起了手,张琦将刀高高举起。
“慢着。”少女洪而木忽然阻止道,她大步走到洪碎岩面前。
后者欣喜无比:“木木,我该死,我也是鬼迷心窍了。”
洪而木冷笑了一声,朝凶手的脸上啐了口痰,森然说道:“砍了他。”
第394章 我要伸冤
天明之后,战战兢兢的洞民们被集中到昨晚准备请神的地方,捆绑胡川的那根木桩还在,桩顶挂着洪碎岩的人头,被洪而木赦免的几个帮凶跪伏于地声泪俱下地向众人忏悔。
十年前的那场文明开化运动给洞民带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但在洪碎岩等人的压制下,洞民们只能把这份感激深埋于心底,洪住循着这份感激,这十年在洞民们的心里埋下了一颗颗希望的种子,今天种子破土发芽。
希望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
当年参与谋害洞主洪登山和汉人先生的六名凶手得到了应有下场——被乱石砸成肉泥——其中包括现任巫医。
洪登山的独生女儿洪而木被众人推举为新任洞主,洪住复任巫医。
做了洞主的洪而木装扮一新,垂在额前^选^书^网^x^u^a^n^s^h^u^。c^o^m的刘海被竖起后,她的脸蛋比以前大了一倍。秦墨把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地问:“你究竟多大了?”
做了洞主后,洪而木的心胸开阔了许多,她不再计较秦墨的粗鲁无礼,落落大方地回答道:“我属马,今年十六。”
秦墨啧啧嘴,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的胸前,洪而木生气地哼了一声,转向李茂,郑重地说道:“王先生的冤案已经查明,你要履行承诺,给我洞寨留下一位先生,助我文明开化。”
李茂点点头,问:“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洪而木道:“我想去,可我怕……”
秦墨笑道:“你是怕前脚一走,后面就有人改朝换代,篡位自立。”
洪洞主将嘴唇一咬,啐道:“才不是呢,我是怕……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后,再也回不来了,我的根在这……”
李茂再次点头,指示胡川道:“你留下来。”胡川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张琦骂道:“没出息,她能吃了你么。”
李茂改口道:“你来。”
张琦深吸了一口气,吟诵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来。”
老妪和少女懂的汉话不多,不解他这话是何意思,秦墨拐了下张琦,道:“呆子,你痴了,留下来做女婿吗?”
张琦寒着脸道:“你休管,我自有主张。”
回过头,他却悄悄问李茂:“她要招我做女婿,我能答应吗?”
李茂拍拍张琦的肩,道:“你真有出息。”
李茂又帮着新洞主处置了几个刺头,再留下两名卫士给张琦,这才启程赶赴梓州。
临别之际,新任洞主洪而木和巫医洪住及张琦等人送李茂到山下,洪而木郑重地请求李茂给她改个名字,十五年前,洪登山从剑州回来后就有了登山这个名字,也因此开启了一行几乎改变整个洞寨的声势浩大的革新运动,时隔十五年,他的女儿接过革新的权杖,再度起航,李茂不忍拂却她的好意。
思量了一阵,李茂道:“你小名叫木木,就更名为洪木木吧。”
去梓州的路上,秦墨问李茂:“为何把臭小子丢下来,你真的让他做上门女婿?”
李茂道:“两川、山南、贵州以及容、桂、邕的许多地区,那些崇山峻岭中、密林沼泽里分布着很多这样未曾文明开化的蛮人部落,朝廷在这些地区实施羁縻政策总是吃瘪,衮衮诸公不解为何,总一味斥责说他们不识抬举,我想你未曾实际跟他们打过交道,自然无法了解他们的需求,是不是这个道理?臭小子想出人头地,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性子又急躁耐不下性子做几件实事,你要他怎么办?”
“这的确是条捷径,只要摸准了蛮人的底细,不难对症下药。”秦墨忽又担忧道,“你的计算虽好,可万一这……臭小子把持不住,真的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咱不白瞎了一个好兄弟吗?”
李茂笑道:“你未免太小看他了,多则一年少则半年,臭小子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这场耽搁,李茂赶到梓州时,李康的人头已经高悬于梓州北城门头,罪名是败军失地。
李茂在城门下伫足仰望,良久没有说话。
途遇意外耽误行程,致使李康枉死,他虽痛心却并不想过多自责,他现在倒是有些担心,一个堂堂的节度使就这么人头高悬艳阳城头了?高崇文行事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守门的军兵将李茂的行踪报知高崇文,高崇文淡淡一哼,继续忙他的事。
行军司马高月文劝道:“李茂好赖也是钦差安抚使,你这么躲着不见,也不是个事嘛。”
高崇文眉眼一挑,哼道:“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你去见他好了。”
吃了这一冲,高月文不吭声了。
恰此时,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