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又道:“当今太子天纵英明,不动声色地便将乱国贼子王叔文逼退,其志甚大,将来必成一代雄主。淄青若继续抗拒朝廷,久后必无好结果,我等蒙受先帅恩典,岂可见危不扶,任由淄青李氏沦为乱臣贼子?今断其耳目,迫其战栗不敢轻举妄动,或可稍有规劝,若继续张其耳目,为虎作伥,那不是忠,那是害了他。”
张敬久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背叛理由,李茂的这番话很有说服力,当即表示愿意归顺朝廷。张敬久做长安管事多年,属下清一色都是自己人,他一声令下,铜虎头长安县所部立即改旗易帜,宣誓效忠朝廷,归入李茂的麾下。
士气低落、茫然无所从的铜虎头京西总管府被张敬久敲开一条裂缝后,便再遏制不住地土崩瓦解了,京西九大都领纷纷大义凛然地归顺了朝廷。
西京都领林英见势不妙,主动求见李茂,请为淄青留一点颜面,为仍在淄青的部属留条后路。李茂道:“新帅只用自己人,老臣外人一概不用,之所以还能容忍你,是他一直没腾出手来。而今他已拿到朝廷节旄,武宁张愔入朝,南部平安,宣武韩弘跟错了人,暂时不敢张扬。魏博跟郓州本是一路人,有仇却不会结怨,很快就能理顺关系。铜虎头的老人把持盐铁海外贸易不放,新帅只能重用李衮、杨青果、毛雄这些人另起炉灶,能下手的只有西京。你这个位置是坐不稳的,等他腾出手来,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你就会被他召回郓州,从此沉沦。”
林英道:“节妇不事二夫,我是淄青的人,岂能改换门庭。”
李茂道:“淄青是朝廷的淄青,你而今是归附朝廷,如水流入海,循的是天道,行的是大义,岂可因私情而废大义?且先帅当初也明明白白说过,待将来朝政清明,世出明君之后,要把淄青十二州版籍献于朝廷的。新帅自诩继承先帅衣钵,岂可不遵,你这么做无非是先行一步罢了。”
李师古当年在西马堂说过的话,这些日子经李茂的不断宣传,已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林英也通过其他途径求证过李师古是否说过这话,结论是李师古的确说过待世道清明后,要将淄青十二州献于朝廷,他自己入朝请罪的话。自然他说这话的本意是什么已经无法考证,李茂用自己的理解加以诠释,为他所用。
自己呢,自己也可以用自己的理解来诠释。
再次审视自己的处境,林英忽然发现情况比原先想的要恶劣的多。
李师道坐稳了位置后,肯定不会放过李兢,而西京的特殊敏感位置,使得郓州方面或者不会轻易更换管事人,或者自己还有可能代理一段时间西京总管。
铜虎头的四大总管,即便是站在西京都领的位置上,林英仍须仰视才能见,虽然明知代理的时间不可能很长,林英却仍然充满了渴望,哪怕只代理一天,过把瘾,他也心满意足了。
但是现在,无疑是有了一个新的选择,如果改换门庭成了朝廷的人,以李茂今日的高位,李淳绝不可能再假其实权。
李兢是淄青嫉恨的人,身上打着李师古的印记太深太深,想必上面也不会真的重用。这两个人如果同时出局,自己的出头的希望就会很大。
更重要的是朝廷不同淄青,朝廷坐拥天下三百军州,李淳注定将是天下之主,自己身为组织的草创元勋,将来上升的空间无限广阔。
“天子富有四海,拥有天下,比淄青的格局要大的多,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此刻过来,便是创世元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林英承认李茂的很对他的胃口,尤其最后一句话充满了神秘的蛊惑,一下子就打动了他的心。他欣然接过李茂递过来的空白告身,郑重地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想要的官职。
和林英的一心求进取不同,李兢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安然隐退,他的家眷和财产都在淄青,他担心一旦改换门庭会祸及家人。他更担心的是自己隐退后的安全,他掌握着大量的机密,郓州方面岂肯轻易放过他?
李茂向他保证道:“只要你肯过来,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由朝廷保证,天子下诏征你入朝,淄青若敢阻拦便是反叛,谅他还没这个胆。”
“他明着不敢,暗地里肯定要使绊子,这个你如何保证?”
“淄青已非旧时的淄青,铜虎头也非铁板一块,无人再能一手遮天。”
李兢也知道强求李茂作保是不明智的,他叹了口气,言道:“怎么会弄成了这个样子,先帅尸骨未寒,淄青便分崩离析了。”
“淄青早晚要归附朝廷,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若因我们的离开而使新帅稍有警觉,不至于一意孤行,倾族败家,让李氏蒙羞,也就对得起先帅的栽培之恩了。”
李兢现在所缺的无非是一个合适点的改换门庭的理由。
这个理由李茂给了,他便不再遮遮掩掩。
“我要去崖州,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李兢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崖州远在天涯海角,自我流放或者可以保住下半身的平安。李茂对李兢的急流勇退表示赞赏。
却也不无担心的劝道:“以我之见,还是留在京城最为妥当。”
李兢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因为李兢和林英的配合,铜虎头设在京西的组织被完整地接收了过来,淄青方面虽感愤怒,但鞭长莫及也无可奈何。
右散骑常侍李兢坐罪被贬崖州刺史,至少在面子上让李师道感觉自己是扳回了一局,而铜虎头中的保守势力则在私下庆祝西京组织没有落入李师道之手。作为对李兢的奖赏,他们把李兢家眷平安护送进了长安。
第329章 愿将心思付麻纸
新的组织接收过来后,经费从右威远军军费中列支,公开活动的执事人员皆挂右威远军军官名衔,这样一来新组织也就顺理成章的列名在右威远军名下,李茂将军料院分驻各军州采办处的名称拨给其使用,方便其在外地扩展组织。
至于组织的正式名称,李茂想用“复兴社”这个名字,大唐沉疴弊重,多灾多难,有志青年结社奋斗,抛洒热血丹心,再现旧日荣光。
但虑及这个名字与若干年后某组织的前身雷同,为避免抄袭之嫌,李茂最后还是忍痛弃用。
李淳似乎并没想过给这个组织一个正式的名字,只是为了安抚,才让李茂拟了几个名字呈上来,最终一个都没用,而是指地为名,取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名字…龙首山。
龙首山是地名,大明宫即位于龙首山麓。
以地名之,可谓轻视,不过“龙首”二字却含义深刻,经过有心之人的引申渲染,很是能安抚人心。
龙首山现在实际和名义上的最高领袖都是李茂,按照铜虎头西京总管府的原有组织体系,总管府为虚设,总管并不直接干预具体事务,常务由西京都领代理。
这就意味着在李茂之下还须设一个负责常务的类似西京都领的职务,李茂定其名为副使,对外挂军料院判官。李淳让李纬出任副使,李茂以李纬身份贵重,不敢居其上位,自愿将首长之位想让。
李纬不愿在禁军任职,此议遂罢,李纬不愿担任的职务,外人也无人敢问津,副使之位遂空悬不授,而由左判官林英掌理常务,右判官张敬久一旁协助。
按照李茂的设想是,龙首山一切沿用旧制,先运转起来,边使用边改造。
李兢的家眷到长安后,李茂将其安置在城南一座偏僻的小院里,只等过了年便启程南下,因为龙首山没有行动权,李茂只能调用右威远军士卒警卫李兢宅院。
突吐承璀向李淳进言撤去右威远军士卒,免得让有心之人趁机发难,李淳以为有理,便命李茂撤去警卫,改由京兆府派人警卫。
京兆府尹李实早前被王叔文弹劾丢官罢职,被逐出长安,新任府尹未满百日即去职,而今京兆府有少尹无府尹。
李实中意的干将钟炼仍做他的司法参军,李实究竟是天潢贵胄出身,笼络人很有一套,钟炼吃他那一套,两人配合尚算默契,而今主持京兆府政务的少尹陆詹平民子弟出身,办事认真,待人方面便不如李实,钟炼不买他的账。
陆詹由此嫉恨钟炼,卯足了劲跟他对着干。
李茂跟钟炼相对较熟,知道他是个办事认真的人,便绕过陆詹直接找到钟炼,向他说明李兢的重要,请他务必妥善安排,小心保护。
钟炼虽不大买李茂的账,却也不想在自己治下出事,便满口应承下来。
陆詹闻听李茂绕过自己找钟炼,心中就有几分不快,又见钟炼调兵遣将给李茂卖命,心中勃然大怒,授意录事参军揪住钟炼的一点过失不放,逼令钟炼留衙为自己辩护。
钟炼部下恨陆詹公然刁难,相约返回兵营,闭门不出,将京城治安置于无人管束的地位。
李茂那日见过钟炼后,因天色已晚,便回靖安坊安歇,细细炮制过小茹后,李茂起身去书房,从保密箱里取出一个用牛皮封面包裹的厚实笔记本。
笔记本用纸都是坚韧,厚实,能防水的黄麻纸,上面用竹签笔密密麻麻写着关于如何改组龙首山的设想。
李茂的心思只能付与黄麻纸。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所思所想会被泄露出去,满纸的简化字、欧式语言风格及书写方式、汉语拼音、英语单词和数学及物理符号足可迷惑相当一部分人,而简单的摩斯代码也能起到极好的保密作用,作为这本笔记本的主要保管人,小茹曾对上面的鬼画符进行过认真仔细的研究,结论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龙首山必须是一个类似kgb的组织,组织严密,行动有力,有效率,它不仅应该成为护卫**的盾,还应该成为刺向对手的矛。”
“所有成员组织,在进入这个组织前都必须接受最严格的背景调查,背景包括但不限于性命,性别,籍贯,出生年月,家庭状况,教育状况,教育及工作履历,幼年、童年,少年及成年后的思想及性格特点。在加入组织时必须履行向领袖宣誓效忠,宣读自愿加入的誓言,承诺自愿接受严苛的组织纪律,接受组织纪律制裁。”
“本组织的宗旨为复兴大唐,效忠皇帝和忠臣于长官是每个成员的最基本素质。”
“本组织最高领袖只有一个,此人必须为天子近侍和信得过的人,最高领袖拥有对事务的最后决断权。组织二号人物负责组织日常运转,处理常务工作,此人必须年富力强,为组织内资深人士,又须得到皇帝的最高信任。”
“组织内设四个处,分别为组织处、行动处、内务处、机要处。各司其职,处下设科,科下设组。总部之外,道一级设台,地位与处相当,州设所,地位低于科。”
“组织名称对外一律保密,以军料院采办处或其下属的大东商栈做掩护,成员身份原则上不对外公开,需要公开的以右威远军军官名义活动。”
“除了便装武力,组织还需要掌握一支军装武力。”
写到这,李茂停下了笔,他的眼睛被一只绵软的小手捂住了。小茹捂着他的眼睛问:“猜猜我是谁?”
“夜半闯吾书房,莫非你是个狐狸精?”
李茂捉住小茹双手把他从头掀了过来,在小茹的连声惊叫中,将她揽入怀中。小茹像小鸡啄米一样使劲进攻李茂的嘴唇。
李茂左躲右闪无计可施后,遂反攻为守,把她往怀里一搂,恶狠狠地把舌头塞了进去。
书房里虽然生了地龙,去依旧寒意,小茹刚从床上起来,只披了一件睡袍,李茂扛她上肩往回走,小茹刚才被李茂亲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缓过劲来,手脚又都不老实起来,乱踢乱蹬。李茂只得小施惩戒,把她圆润的屁股拍的啪啪响。
院门忽然被人“咣”地撞开,沉重的脚步声旋即布满了清冷的院落。
是秦墨的脚步声,李茂放下小茹,后者搂紧衣裳赶紧躲了出去。
秦墨和小茹擦肩而过,却没心思像往常一样借机打趣两句。
“李兢让人杀了。”
秦墨带着一股冷气出现在李茂面前,其所带来的消息却是让李茂每个毛孔都在冒热气。
李兢是被人割断喉咙,流血殆尽而死。凶手手段很高,一刀下去,喉咙裂开,凶手禁锢住他的身体,用手捂住他的口,让他的血一点一点流尽。
李兢死前充满了恐惧和迷茫,死后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李茂赶到其位于城南青龙坊的住所时,映入眼帘是一滩殷红的血和这张苍白的死人脸。
已先一步赶到的林英脸色白的甚至不下于李兢。
李兢在长安的身份是保密的,无冤无仇,他的被杀只有一个可能——被铜虎头灭了口。
堂堂的铜虎头总管,竟然带着部下叛投敌手,李兢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劫,他要求去崖州,正是想避开这是非之地。
“崖州虽远,终非清静之所,与其如此,当初还不如听从茂哥的主张留在京城,京城虽然凶险,却到底还有个照应。”
秦墨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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