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眼睛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上前去,将手放在小女孩子肩膀上:“囡囡,不是做梦,是爹爹。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
“爹爹!”囡囡这才相信是真的看到了自己父亲,猛地站起身来,扑到苏木的坏里:“爹爹,你总算记着女儿了。囡囡还以为你不要我,不要娘了。”
苏木的眼泪一滴滴落到囡囡脸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爹爹怎么可能不要你们母女,是你娘一心要走。等爹爹回到客栈,已经没有了人影。这几年,爹爹也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可就是寻不到人。本以为这辈子再看不到你们,天见可怜,咱们终于团聚了。”
“爹爹,爹爹。”囡囡从怀中掏出一本用油布包着的字帖,打开了,竟是苏木以前教她习字的时候写的帖子:“爹爹,你以后不要再不管囡囡了,囡囡很乖的。你叫囡囡读书写字,囡囡这几年从来没有一天放下过书本。你写的字,囡囡都贴身收藏着,即便被人拐子拐了,也没有丢掉。没有字笔,囡囡就用手指在墙壁上写字。为的就是有一天再见到爹爹,好叫你知道,女儿没有偷懒,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子。”
“囡囡小姐,奴婢来了,奴婢总算找着你了。”屋外,赵葫芦终于忍不住了,冲进门来,一把扑到囡囡脚下,抱着她的腿就放声悲号。
一听到囡囡说起那两个人拐子,苏木面上就闪过一丝青气,怒上心头,对着门口大喝一声:“谢自然,你给我滚进来!”
谢自然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尊敬的恩师,海内第一名士苏子乔,天子驾前第一得宠重臣居然是囡囡的女儿。
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失去了呼吸,听到苏木喊,懵懵懂懂地进来:“恩师……”
苏木怒啸道:“谢自然,那两个人拐子你为什么不杀了,又为什么要解送去衙门,流放三千里……嘿嘿,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谢自然讷讷几声:“恩师,学生……学生……”
苏木大声冷笑:“怎么,怕杀人,怕手上粘血,人贩子也配称之为人。杀两个畜生又有何妨,到时候,自然有我替你做主,堂堂苏木的女儿也是好拐的?”
谢自然被苏木骂得面色发白,牙齿一咬:“恩师,学生知道怎么办了,请您放心。”
说完话,他猛地走出门去。
须臾,谢自然的声音传来:“金光灿、班老三、辜十六,你们三个给我滚出来,带上一千两银子马上去寻那牛乙和师寒露两个畜生,老子要见血。如果这个差事办不好,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
囡囡突然瞪大眼睛看着苏木:“爹爹,谢家哥哥的座师不是苏木苏学士吗,怎么变成了你?”
苏木点点头:“囡囡,实话同你说,爹爹就是苏木,而不叫梅富贵……”
“大老爷。”赵葫芦以为苏木要说出实情,如此一来,大老爷和囡囡的父女情分不是要尽了吗?到时候,不但囡囡,只怕大老爷也回非常伤心的,顿时忍不住大叫一声:“囡囡小姐,梅富贵是老爷的化名,当年大老爷在沧州为朝廷办差的时候所用。小姐,其实你姓苏。”
“啊!”囡囡倒是楞住了。
苏木一想,如此阴差阳错也好。当年那个梅富贵战死的时候,囡囡也不过几岁,估计也没什么印象,大家确实也没有必要说破。梅娘自己肯定是要娶的,她的女儿也是我苏木的女儿。
就微笑道:“囡囡,这事等见到你娘,自然会同你解释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怎么,做堂堂苏子乔的女儿,你觉得丢人吗?”
“不是,不是,爹爹你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囡囡的女儿,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就好。”
囡囡面上还带着泪珠,但笑容已经绽放开来。
苏木看得心中喜欢:小姑娘终于长大了,眉目中依稀有她母亲的模样,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美人。这个谢自然好命,竟然被我苏木的女儿喜欢上了。
回头一看,谢自然已经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呆滞:“恩师,原来……原来……你就是梅富贵……”
谢自然何等人物,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已经将心头所有的疑惑想明白了。
想来,四年前,沧州那边出了很大的动静。盐司衙门大大小小所有官员都参与贪腐案,几乎被朝廷一往打尽。而那个时候,恩师就在沧州,还化名梅富贵,想必就是去办这件案子的。
因为事关重大,那个时候囡囡年纪又小,刚懂事。生下来就没有同她爹爹见过面,估计也是听别人叫苏学士梅富贵,就以为自己爹爹叫这个名字。
正因为恩师是天子近臣,身份敏感。所以,辛知县去查梅富贵的时候,兵部才推说查无此人,估计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
他这个推敲其实漏洞百出,只不过,不管别人信不信,谢自然却是信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流离
有想到恩师的女儿竟然在自己家里住了几个月,而且,囡囡姑娘好象又很喜欢自己的样子。
方才囡囡说说的话可是一字不漏地落到恩师耳朵里的,搞不好恩师他老人家会以为是我谢自然德行有亏,估计勾引良家女子。
这个误会可就大了。
谢自然心中惴惴,正要开口。
苏木却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囡囡,你是不是喜欢谢自然?”
“爹爹,你不许乱说。”囡囡大羞,将头低了下去。
谢自然大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恩师……”
苏木嘿嘿一笑,拉着囡囡的手,柔声道:“囡囡,走吧,跟我回家。”
又回头对谢自然喝道:“谢自然,改天来见我时再说。”
“好呀,终于可以回家了。爹爹,我可以带我的侍女冲嘴回去吗?”囡囡欢喜地跳了起来。
“冲嘴,这个名字好生古怪。你要丫鬟,我帮你买几个也不要紧。人家可是谢自然家里的人,你这么带过去,她未必肯答应。”
“冲嘴自然是肯的,囡囡问谢家哥哥讨一个人,他还能不肯?”
囡囡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谢自然一眼,嘴角一抿,然后突然红着脸跑了。
带着囡囡出了谢自然家,苏木也不急,就那么和囡囡一道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说着话。
半天才回到借居的院子里,下人们都知道大老爷家的小姐来了,顿时如黑夜里来了一场火灾,都急忙跑起来。
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准备吃食的准备吃食。
大家心中也是奇怪,苏大老爷的千金怎么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了,还大半夜的?
对大家来说,翰林院学士高高在上,简直就是在云端里,他们身份卑微,自然不敢问。
父女二人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苏木心中牵挂梅娘,就带囡囡进了书房,急问:“囡囡,你娘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囡囡又小声哭起来:“娘……娘她……只怕已经是不在了……”
苏木心中一沉,忙道:“你说什么胡话,好好的怎么只怕已经是不在了,说清楚些。”
囡囡见父亲面色难看,道:“爹爹,娘……囡囡被人从娘那里拐走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当时,外公和舅舅手上无钱,就说要将娘买给别人为妻。这都这么长日子,估计是已经嫁人了,怕是已经不在山西了……”
“什么!”苏木猛地一拍桌子:“怎么会这样?”
看到苏木如此表情,囡囡有些怕了,嘴一咧,就要哭。
苏木沉着脸:“囡囡,你说下去。不要怕,无论结果究竟是什么,我都承受得住。”
“是,爹爹。”囡囡哽咽了一声:“在沧州时,囡囡还小,什么也不懂。那日娘回客栈,就收拾了东西要带囡囡走。我问娘究竟要去那里,娘回答说回真定老家去。囡囡又问,为什么不等爹。”
“娘又说不等了,说爹爹事忙,叫我们先回老家,他以后再过来寻我们。既然娘这么说了,囡囡就将爹爹写的帖子贴身收藏了,又带了几本书,这就跟娘离开了沧州一路向西。”
“这一路好难行,刚开始的时候还走得顺利,可走了十几日,却见到处都是被水冲垮的房子,到处都是黄忽忽一片,全是泥沙。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能看到被水炮涨的尸体。”
说到这里,囡囡身体一颤,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苏木心中大痛,将手放在囡囡的肩膀上。
感觉到苏木手心的热度,囡囡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等回到真定老家,那情形……囡囡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是家了。整个村子都被黄沙盖了,再找不到一个人。漫天都是乌鸦在飞,嘎嘎嘎地叫着,听得人心慌。”
“房子、地都找不着了,娘身上也没有钱,我们娘俩已经三天没吃饭了,饿得实在受不了。娘和囡囡身上都软得像棉花一样,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后来,囡囡跑到田地寻了半天。天见可怜,总算叫我看到地里生了一个西瓜。这么大水,这株瓜苗居然没被冲走,还结了果实。虽然只有拳头大小,味道也是寡淡。但囡囡觉得,那瓜真得很美味,真好吃啊!靠着这个瓜,我们总算没有饿死。”
“吃了瓜,知道是从人家地里摘的,娘很不高兴,还打了囡囡一巴掌,说囡囡没志气当小偷。说着说着,娘就哭起来,然后囡囡也哭。”
“老家的人死得死走的走,都散了个干净,在路上走上一天根本就碰不到一个人。”
听到这里,苏木忍不住长叹一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确实,真定大水之后,朝廷是拨出款子赈济。可古代的政府动员能力和效率,又如何比得上现代社会?
囡囡:“那时节,囡囡问娘,好好地在沧州日子过得那么好,怎么跑回老家来挨饿,娘也不回答,只是哭。这个时候,路上突然来了一个人,好象认识娘。同我们见面之后,他说准备逃难去河南,问我们跟着去不。娘只是摇头,那人又说,前阵子还看到了外公和舅舅,说是去了大同,要去那里讨生活。如果我们愿意去,也是一条活路。可惜,这里去山西实在太远,怕我们走不到。”
“听他说有外公和舅舅的消息,娘眼睛一亮,然后又暗淡下去,说是身上再没有一文钱,又如何去得。”
“那人也是没有办法,叹息一声,柱着拐杖走了。”
“娘说,他走不到河南的。囡囡心中奇怪,问怎么就走不到了。”
“娘说,那人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全家十余口都被水冲走了。看他,也是饿了好多天的,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力气。”囡囡小脸满是惊恐:“到现在,囡囡还记得那个亲戚苍白的脸,怎么也忘不掉。”
“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去的?”苏木心中难过,忍不住问。
囡囡伸出已经变得修长的手,挽起袖子:“爹爹你忘记了,当初在沧州的时候你不是给囡囡买过一只镯子吗,玉的。”
苏木:“有点印象,当时你看到那只镯子说好看,想要,我就买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可怕的真相
囡囡:“娘带囡囡离开爹爹的时候,让囡囡将身上的珠翠什么的都脱了下来。只这只镯子,囡囡实在太喜欢,就偷偷地藏了起来。亏得有这只镯子,囡囡就拿进城去当了,得了二两银子。娘看到这二两银子,又哭起来,骂我不争气,竟然用别人的钱……爹爹你又不是别人,娘说得好没道理。靠着这二两银子,总算和娘一起去了山西大同,找着了外公和舅舅。”
“找着了,你外公和舅舅是做什么的?”苏木好奇地问。
囡囡:“没做什么?”
“什么叫没做什么?”苏木更是奇怪。
囡囡说:“我们到大同的时候,发现城中好多人,好象都是流民。据说,最近鞑靼人不断入侵,周围的百姓都涌进城里来。好有,真定那边也来了不少灾民。我和娘在城中就到处打听,逮着真定口音的人就问。说来也巧,竟找着了,说是外公和舅舅在流民里也有些名气,好象不少人都认识他们。”
苏木:“有名?”
又问了半天,苏木才明白,囡囡外公和舅舅的名声却不是太好。
原来,这二人就是个混混。
两人来到大同之后,就开始打着老乡的名义,四处坑人,专门骗从真定逃难过来的老乡。
刚开始的时候是借钱,也不还。碰到别人上门讨帐,两父子提着棍子冲上去对着债主就是一顿暴打。
得了钱之后,这父子两也管不了那么多,先割一斤肉,打上一壶酒,吃得嘴角流油。
然后在家里躺着养膘,等到钱花光,就再出去行骗。
骗着骗着,两人名声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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